冥界之中, 白漓在花海里玩了半天才往絕情殿跑去,到了這裡,他都是化成白狐的模樣的, 很是招殿裡鬼官們喜歡, 每日裡那是過得相當滋潤, 有他在, 這絕情殿裡似乎也有了些活氣。
跑進了後殿, 就看到女帝歪坐在小榻上看著一冊書卷,他有些百無聊賴的走了過去,“女帝。”
女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算是迴應了。
白漓蹲坐著,仰頭看著女帝, “如今凡間也過了二十幾年了吧?那個趙昭熙不知道怎麼樣了?女帝, 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凡人生老病死, 沒什麼好看的。”
“可是他畢竟也是我的恩人嘛?我好像還沒報恩呢。”白漓找了個藉口。
“那你自己去吧,我沒空。”女帝繼續翻了一頁書, 看得很認真。
“哦,那我就去幾日。”知道她說什麼就是什麼,白漓也沒辦法強求,只得是自己去一趟了。
化了人身,白漓還是風流公子模樣, 一路到了雲川城, 自從那年春節過後, 世間所有的人就都被抹除了關於顏洛的記憶, 世間再無一人記得顏洛是誰了, 包括趙王府裡的那些人。
趙昭熙已經繼承了趙王之位,平日裡都是鎮守在蒼州邊境, 趙旭夫妻兩人幾年前就回上珩城裡常住了,雲川王府裡久居的唯有楊千月,她二十三年前嫁給了趙昭熙爲妻,如今已是趙王妃,可惜他們一直未有所出,後來過繼了一子一女延續香火,這兩個孩子近來也都在上珩城裡。
歲月容易過,美人也遲暮,趙王府裡的墨華院中,楊千月正看著府裡的賬冊,仔細打理府中大小事務,好一會,楊千月放下了賬冊,“都收起來吧。”
一旁的兩個侍女將賬冊收了起來,其中一個名喚巧音的侍女說道,“王妃,王爺明日就回來了,可依例準備?”
楊千月點了點頭,“恩,將明華院收拾整齊,王爺愛吃的東西也都備好。”站起來看了看外面春色如許,“我們去外面走走,近來花是開得越來越好了。”
帶了兩個侍女出了院子,本想著往花園裡去,不知不覺楊千月卻走到了流華院前,擡頭看著流華院,她輕嘆了一聲,“你們在外面等著,我進去看看。”
流華院裡景緻依舊,即使這裡沒有住著人,可也會定期的打掃,這個是楊千月吩咐的,她也沒有讓人住進來,縱然所有人都忘記了顏洛,可是她記得,畢竟她也曾經是仙人。
畢竟顏洛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年,總是留下了些痕跡。
便是趙昭熙完全忘記了顏洛,可是他的心他的情還是不變,不曾給予她一點男女之情,而她也想開了,能陪在他身邊一世已經很好,其他的也就不奢求了。
慢慢走到露臺上,清風拂面,俯看底下繁花流水,也很是愜意,忽看到花叢中鑽出了一隻白狐,楊千月有些驚喜,“白漓?”
被這一喚,白漓倒是驚訝了,化身成人飛上了露臺,“你倒還記得我。”
楊千月笑了笑,“你別這般小看我,雖然老了,可還沒糊塗,自然認得你這隻狐貍。”
白漓看了看楊千月,她確實不再是往日嬌俏模樣,當年妙齡少女,如今已經是半老徐娘,“時間過得真是快啊,冥界之中似乎只是幾日光景,凡間已經是數十度春秋。”
聽到冥界兩字,楊千月笑容收了些,眼眸微垂,“她,是如何呢?”
白漓微挑了下眉,“原來這世間還有你記得她,她在那絕情殿裡造魂弄魄,自在得很,不過我覺得這樣很好。”心無牽掛,她很安然的活著,不需要爲凡間的人牽念。
楊千月點了點頭,“是挺好的,我現在也很好。”即使她與表哥之間有名無實,可是她的善解人意,也讓表哥不會排斥她,反而對她多了些愧疚而會體貼她一些。
白漓有點萌的眨了眨眼睛,“來者是客,你不好好招待一下我嗎?”
“自然是要的,太白真人,請。”楊千月一笑,有了些年輕時候的調皮。
在前院裡擺了一桌的酒席,楊千月親自陪著白漓喝酒,現在看來,兩人已經差了一個輩分了,也沒有什麼好避嫌的。
白漓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還是凡間的酒菜好吃,各種滋味纔是食物。”
楊千月示意侍女給他倒酒,“你這是偷溜出來的?”
“不是,我是光明正大的出來的,就想來看看你們,畢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白漓拿著酒杯,看了看楊千月,“若不來見,以後再見,只怕就是在我那裡。”
凡人的命最長也就百年,一晃眼就過了,他可不想再見他們是在黃泉路。
楊千月點了下頭,“有心了,我現在覺得,能像這樣子平凡的生活,一生過完又是一生,也挺好,總比的那枯燥無味的修行好。”
“人心各不同,你這樣想也挺好。”白漓沒有反駁,“那他過得如何?”這問的就是趙昭熙了。
“繼承父業,王爺他現在大多鎮守在外,練兵佈局,每日裡過得也很是忙碌,我一個月也就見到個兩三次而已。”趙昭熙是一個合格的將領,有他守著,邊境一向平靜,未有戰火狼煙。
“他,應該都忘了吧?”對於女帝施法讓衆人忘記她這個做法,白漓是有點不贊同的,可後來想一想,忘記了也就不苦,這也是好的。
楊千月點頭,“確實都忘了,可惜有時候記憶不在,魂魄還是會記得的,有時候看著他愁眉緊鎖,苦苦深思的樣子,還真是有點不忍心。”
白漓夾了個雞腿,大口的咬了一口肉,努力的嚼著,一邊含糊的說道,“反正也想不起來,她施法,總是萬無一失的。”
趙昭熙就算想破腦袋也不會想起來,那就可以安穩的過他尋常的生活。
這飯才吃了一半,就聽到侍女稟告,趙昭熙提前回府了,楊千月有些意外,卻也迎了出來。
趙昭熙今年已經四十三歲,臉上增加了不少歲月的痕跡,還蓄了鬍鬚,常年風吹日曬的,膚色略黑,不過身姿挺拔,還是那般的矯健。
“王爺。”楊千月屈膝一禮,喚了一聲。
一旁護衛接過了趙昭熙手裡的劍,退了下去,趙昭熙對著楊千月笑了下,“辛苦王妃了。”
“臣妾每日裡都在府裡,哪裡會辛苦了。臣妾正擺了酒菜請一個故友,王爺可要一起吃一些?”楊千月問道。
“故友?”趙昭熙不知道楊千月指的是誰,“是上珩城裡來的?”
楊千月搖了搖頭,“不是,王爺也應該認得他的,他是太白真人。”
太白真人?趙昭熙微皺眉想了想,是了,他確實是認識這位真人的,白漓,他是狐妖,多年前曾一起做過不少事,還捉過鬼鬥過妖。
“那自然是要見的。”
走進了廳裡,趙昭熙打量了一下白漓,他還是自己記憶裡的模樣,而白漓也看了看趙昭熙,微微一笑,“世子現在已經成了王爺,果然很威風。”
趙昭熙坐了下來,“確實是許久不見,你風采依舊,真是讓人羨慕。”
“哪有什麼好羨慕的,總比不上你嬌妻在側,琴瑟和諧的。”白漓回了一句,親自給趙昭熙倒了一杯酒,“來,我敬你!”
“請。”趙昭熙拿起酒杯,與他共飲。
閒話說了幾句,酒也喝了幾杯,趙昭熙看著眼前的白漓,回憶往事,可總有些事想不明白,在他的記憶裡,確實有這白狐的,可是白狐應該是跟在一個人的身邊的,可他就是忘了那個人是誰。
看趙昭熙皺著眉頭,白漓伸手拍了怕他,“我難得回來一趟,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的。”
“奉陪。”趙昭熙也沒有推辭,“不過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
白漓笑著,“我自然是回家去了,家裡好也就懶得出來,這次也是突然想起你們,所以來見見。”
“還算有良心,以後常來纔是。”趙昭熙點了下頭,又喝下了一杯酒,垂眸只看到白漓那素白長袍上,繡著一朵紅色的花朵,花形奇特,還似曾相識。
“這是什麼花?”
白漓低頭看了看,繡著的自然是彼岸花,“這花叫彼岸花,不屬於凡間。”
“哦,還挺好看。”趙昭熙也就沒有多問了。
慢慢的,趙昭熙有些醉了,而白漓也已醉了,楊千月讓侍女扶了白漓去休息,而自己也扶了趙昭熙回房去,給他換了身衣裳,看他躺在牀上,楊千月坐在牀邊,看他緊皺著眉,忍不住伸手去撫平。
“都已經二十幾年了,你的心你的魂魄,都還在記著她。”
嘆息了一聲,楊千月站了起來,她慢慢的去了自己的書房,從一個鎖著的箱子裡,拿出了一幅畫,慢慢的展開,桃花簌簌,美人獨立。
這是當年趙昭熙爲顏洛畫的畫,一幅給了顏洛,一幅自己留了,楊千月當年夜探王府,無意發現了就將畫拿回來藏了,倒也意外的將畫給留住了。
“女帝,你還是誤了他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