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是出自楚心湖之手。那年他八歲,被阿姐逼迫學琴,百般無奈下,便有了這一曲“啼笑皆非”。
這個名字是祁禮取的。
記得當時祁禮說:“聽了湖兒彈的曲子,實在不知是該哭還是笑?!?
重要的是,聽過他彈此曲的也只有阿姐和祁禮兩人。
俞夏強忍著心頭的顫抖,曲散終了之時,踱到了湖心憂的面前,嘆息道:“這難道就是南許花魁的琴藝?”
湖心憂瞇了眼睛,“你莫非沒有聽過?”
俞夏迅雷不及掩耳,鎖住了她的脖子,前一刻還是風流倜儻溫潤儒雅的翩翩佳公子,這一刻便換上了兇神惡煞的面孔,低喝道:“你是誰?”
湖心憂笑的魅惑怡人,口舌上一點兒也不肯吃虧,“我是誰?你倒先說說你自己是誰?
你是如今相府的狗奴才,還是昔日相府的千金小姐?
你難道忘了五年前的肆意屠殺?是誰殺了你的爹孃,是誰毀了你的家?”
俞夏臉色慘白,陡然間垂下了手。
湖心憂“譁”地一聲撕開了自己的衣服,赤裸著上身。
那光潔如雪的肌膚,結實的胸肌,平坦的腹部,立刻呈現在俞夏的眼前。更惹人注意的是一道粉紅的刀疤正貫穿於其中,微微凸起的疤痕蜿蜒崎嶇,經久不消,且醜陋乍眼。只一眼,就叫俞夏看在了眼裡,映在了心裡。
湖心憂恢復了原本的聲音,說道:“現下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俞夏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失神落魄般倒退了幾步,搖頭苦笑,“禮,你是祁禮對不對?
那我又是誰?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誰,我每天把自己喬裝打扮一番,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情,對著所有的人笑,笑的是那麼的虛僞做作。而今,想真正的開懷大笑,卻如何都笑不出來,就是想哭也流不出眼淚。”
俞夏不由自主的跨步上了前,緊盯著他的臉,手指微微顫顫地想去撫平他的傷痕??墒种咐u剛剛捱上,便陡然拿開,那疤痕像是炙熱的火讓俞夏始終不敢碰觸,亦不敢再正視。
祁禮卻冷哼了一聲,“別叫我,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已經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現在正爲仇人賣命?!?
祁禮的話如針一樣扎進了俞夏的心裡,他使勁咬住了下脣,良久,幽然悲憤道:“我這麼做,就是因爲我時刻謹記著自己是誰,我爲的就是報仇。
可儘管如此,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
我做不到爲了報仇不分是非,毀掉一座城。這城裡有不計其數的與我無關的人,無關我的恨,無關我的愛,可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犧牲他們,我亦做不到爲了一己私怨去做南晉的叛徒。
仇,我一定會報。
還有你,我一定會將你贖出!”
俞夏轉過了身子,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越走越快,轉眼出了房門。
此時,涼風乍起,幕布一樣的夜,輕輕的灑下了淅瀝的天使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