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剛起的時候,秦雲昭領著船隊順利歸來,停泊進了白城海軍衛的軍用碼頭。
秦思源得了訊,帶了人飛跑上碼頭接人,仔細打量了妹妹一陣後,瞧著不僅沒被海風吹黑,人還長高了一點,這才掩不住臉上的興奮報了喜:“你回來的正好!你嫂子昨天剛生了!”
秦雲昭哇地歡呼了一聲:“我多了個小侄子了?”她瞧著哥哥這興奮勁兒,估摸著八成是個兒子。
秦思源果然大力點著頭:“那胖小子,足足有七斤四兩呢,可把你嫂子給折騰壞了!”幸好有華鈴鐺提前送的靈藥,大人小孩盡皆平安。
秦雲昭差點樂得找不著北,按捺住性子吩咐袁姣娘、夏雨幾人看著人分門別類地下好貨,自己先走一步回了哥哥家。
鐵心蘭正坐在牀上由幾個嬤嬤丫環服侍著喝雞湯,一見小姑子到家了,連忙吩咐管事的大丫環牧草張羅著把秦雲昭先安頓好。
秦雲昭這一身風塵僕僕的,只敢在外面撩了簾子露了個臉看了一眼:“嫂子,我先下去好好洗漱了,換身衣服了再來看你和侄兒。”
她的雲海院是早準備好了的,每天都有人打理的乾淨,越近歸期,秦思源和鐵心蘭就越叮囑人要上心。
牧草忙指揮著婆子們把秦雲昭的箱籠先放進院子的耳房裡,讓人擔了熱水來,見這會兒只秦雲昭一個進府,也不知道她隨身丫環爲什麼不來,又恭聲向秦雲昭稟報:“碧螺姐姐嫁人了,如今正幫府裡打理著一處鋪子;奴婢先服侍姑娘梳洗吧。”
秦雲昭點頭應了,不過不喜人近身,只讓她在外面候著。海上淡水緊張,回了家才得痛痛快快狠泡了個澡,期間還換了兩回水,秦雲昭這才覺得渾身都清爽舒暢了。
牧草候在外面,瞧著秦家這姑娘纔出浴時容光攝人,低了頭不敢多看,忙幫她拿帕子絞乾頭髮。
秦雲昭帶了絲慵懶坐在椅子上任她幫收拾著,瞧著牧草眼生,問了才知道嫂子原來的兩個丫頭都到了年紀請主子配人了,現在做了管事媳婦,牧草這幾個丫環是後面纔買進來的。
秦家家業才興,並不是那些養著底子厚到養出家生子的人家,牧草這一批丫環,是在秦雲昭走後,因爲主家犯事,連著奴僕一起發賣了出來,剛被秦家買進來的;牧草因爲行事大方有矩,就被鐵心蘭提爲了貼身的大丫環。
秦雲昭瞧著她訓練有素,態度沉穩的樣子,心裡暗自點頭,等她幫自己挽好了髮髻,隨手從取出來的妝匣裡拿了一串紅珊瑚手鍊出來賞給了她。
那串紅珊瑚手鍊顆顆豔如血,有小手指頭一般大小,打磨得光滑瑩潤,牧草不敢接,秦雲昭隨手將鏈子拋到她懷裡:“戴著吧,記著好生服侍我嫂嫂就是。”
牧草這才謝了賞,因爲姑娘說了句戴著吧,猶豫了一下,就把那串手鍊戴上了手腕,豔紅配著一截雪腕,瞧著果然好看;暗忖聽在秦家服侍的老人兒說,姑娘和她嫂嫂感情不一般,原來果真如此,倒也實在難得。
秦雲昭見渾身收拾好了,讓牧草拿了一隻匣子,就往鐵心蘭院子裡去。纔出院門,秦雲昭瞧著外面一叢竹子那邊,皺著眉頭喝了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滾出來!”
她氣勢一凝,殺氣撲面而來,躲在竹子邊往這邊看的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頓時被唬得腳軟,通地一聲跪了出來,卻嚇得抖著嘴脣一時說不出話。
牧草板著臉上前斥了幾句,讓那小丫頭自去管事媳婦那裡領罰,迴轉身低眉順眼地跟秦雲昭稟報:“是服侍琴心姑娘的一個小丫頭。”
家裡什麼時候又來了個琴心姑娘了?秦雲昭臉色微沉,牧草已經乖覺地答了:“是大爺的上峰賀喜大爺過來任職,又得知太太有孕,所以送來的。”
“我嫂子是怎麼說的?”
秦雲昭腳下不停,步伐卻加快了幾分,牧草小跑了幾步纔跟了上來,略微有些喘了氣:“太太說,既是上峰送的,就先放那兒,郭姐姐就把琴心姑娘先安排在落秋院裡住著。”
她口裡的郭姐姐,就是先前服侍鐵心蘭的一個大丫頭,如今嫁了人,做了秦府的管事娘子,因爲還是年輕媳婦子,大家覺得叫“嬤嬤”叫不出口,就叫了郭姐姐。
秦雲昭輕輕點了下頭。嫂子懷了身子,最重要的自然是肚子裡的孩子,怕是懶得理會這事,不過她也聽說,官宦人家正妻有孕了,也是要給丈夫安排通房什麼的服侍著。
一想到這個,秦雲昭心頭不由一縮:“我哥他……可曾往落秋院去過?”
她說得雖然有些含糊,牧草卻是知道這裡面指的意思,低了頭答道:“應該是沒有吧,奴婢一直服侍著太太,也不是很清楚那邊的事。”
那就是說,明面上還沒有去過那裡了,私底下……秦雲昭覺得哥哥應該是不會去的,可哥哥畢竟是這時代的人,妻子懷孕,給丈夫安排通房,又似乎是官宦人家的通例。秦雲昭心裡一時又不敢確定了。
通房,一個讓男人暫時紓解的玩意兒而已,哪裡能跟正妻相提並論呢?很多人並不以爲意,可秦雲昭心裡卻硌應著。憑什麼女人千辛萬苦懷孕生子,男人連那幾個月都忍不了要去吃腥呢?
等秦雲昭到了鐵心蘭房裡,乳母正從側間抱了孩子過來,秦思源也坐在鐵心蘭身邊,夫妻兩個一起笑瞇瞇地看著兒子。
雖然纔出生一天,小寶寶的皮膚已經不像剛生下來時那麼皺巴巴的了,明顯長開了不少,看著很顯得白胖可愛,鼻頭上的小白點子一粒粒的,瞧著怪有趣的。
嬰兒打了個蠟燭包,秦雲昭摸不到他的小手小腳,只敢極輕地摸了摸他的小耳朵,見哥哥伸手要去摸他的臉,連忙低聲阻止了:“不許摸臉,會流口水的。”
秦思源趕緊停了手;乳母在一邊湊趣笑著:“姑娘果真是個見識廣的。”
鐵心蘭見兒子秀秀氣氣打了個哈欠,哼了兩聲,知道是喝過奶又要睡了,忙喚了乳母來把他抱下去:“豎著把奶嗝拍出來了再讓少爺睡。”
做人乳母的,怎麼不知道這些事情,可鐵心蘭還是不厭其煩地一樣樣細細吩咐著。秦雲昭瞧著她臉上不僅比原來圓潤了許多,還格外地渲出一種母性光華,心裡忍不住一片溫暖柔軟,再看向哥哥,卻是眼神凝了凝:“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突然氣勢一變,秦思源和鐵心蘭兩個都吃了一驚,只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異口同聲地就問了出來:“怎麼了,阿昭?”
這兩口子!秦雲昭瞧著哥嫂都一臉關心地看過來,到嘴邊要說的話不由緩了語氣,也不避著嫂子,索性當面就問了出來:“哥,那個什麼琴心姑娘,你留在家裡是什麼意思?”
雖然兄妹兩個這幾年都是相依爲命,可秦雲昭冒冒然開口問了哥哥的房裡事,秦思源臉上頓時有些尷尬起來。
秦雲昭可不管哥哥尷尬不尷尬,先一骨腦兒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你和心蘭姐是兩情相悅纔在一起,心蘭姐懷孕生子,都全是爲了你,爲了這個家,你要是這麼點兒忍耐力都沒有,非要在兩個人中間再插進個人,哪怕只是個玩意兒,我也是不許的!”
秦思源臊了個大紅臉,先不滿地皺了眉:“你一個姑娘家,也好意思說什麼許不許的……”
秦雲昭柳眉頓時立了起來:“就是不許!我們家不許有這些玩意兒!你要真貪著那些,你就走,我不認你這個哥了,我跟嫂子和小侄子過!”
秦思源又氣又笑:“看看,看看你這纔回來的就說些什麼話!”
鐵心蘭卻笑得窩心:“阿昭,你放心,你哥不會的。”又橫睨了秦思源一眼,“他要敢起這個心,我就照你說的,帶了你侄子跟你過,再不理他了!”
秦思源不由黑了臉,瞪了妻子一眼:“心蘭你也跟她瞎攪和,你明知道我纔不是那樣的人!”那個琴心,明明就是礙不過上峰的面子,打算先白放在那兒養上一段再打發出去的。
秦雲昭這才放了心,倚在鐵心蘭身邊笑了起來。秦思源瞧著這兩姑嫂親熱一心的樣子,想說幾句又捨不得,想著如今已經立秋了,阿昭過些日子就要嫁到沈家去了,一時又有些傷感起來:
“阿昭你還在這兒給我白著急呢,要進了沈家,將軍要有了通房怎麼辦?”想起正月裡給沈瑞送行,他去南城上任,正妻沒跟著卻是跟著個姨娘,一時更爲阿昭操心起來。
等她進了沈家,上面可是有個嫡母婆婆呢,本就不是親的,還會看著庶子媳婦好過?怕不隔三岔五地賞了人下來膈應阿昭和將軍?
秦雲昭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她敢賞我就敢打發,你瞧著你妹妹是個會吃虧的人麼?”
鐵心蘭忍不住逗她:“那要是沈將軍要呢?”
“他要別的女人,我就不要他!”想著沈謙對自己的承諾,秦雲昭一時脫口而出,瞧著鐵心蘭有些忍俊不禁,哥哥鼓著眼睛瞪著自己,臉上雖然有些發熱,還是輕哼了一聲,“憑什麼男人要求女人從一而終,自己就要妻妾和樂的,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