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來喜此時對未來的擔憂，已然勝過了他能讀書的喜悅，他底氣不足地問道：“小婉，萬一我讀上十年、二十年都考不上秀才，那該怎麼辦？”
正如顏小婉所說的那樣，他們家傾盡全家之力才能供他讀書，這個讀書的機會非常珍貴和難得。所以他非常擔心，即便他拼盡全力去讀書，但他的腦子不夠聰明怎麼都讀不好，出現(xiàn)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看著林來喜誠惶誠恐的樣子，顏小婉知道是因爲他太過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生怕讓家裡人失望。
她輕嘆一聲看著林來喜說道：“小舅，你所說的就是最壞的結(jié)果。沒有人能保證你讀多少年書，付出多少就一定能考上秀才。但是小舅，你讀書的初心就只是爲了考取功名嗎？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小舅你考取不了功名又如何？你擔心別人會嘲笑你，嘲笑家裡人？”
“不，不完全是。”林來喜被外甥女那雙太過純澈的眼睛看得有些難堪，彷彿他心中那些隱秘的心思都在她的眼底下襬出來。
顏小婉步步緊逼：“那是因爲什麼讓你如此不自信？”她絕對不能讓林來喜懷揣著不安去學堂，一定要將這些細枝末節(jié)掰扯清楚了。
外甥女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帶給他不小的壓力，林來喜垂下眼簾，緊抱著懷中的紙和筆，慢慢地將他的心事一一道出：“我，小婉，我真的能靠自己的努力供自己讀書嗎？我不想成爲家裡的負擔，咱們家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了。我不希望因供我讀書而再度過上貧窮的日子。”
顏小婉壓在心口的大石頭轟隆一聲墜地，他們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林來喜從始至終擔心的都是讀書的花費而已。
她粲然一笑，臉頰上浮現(xiàn)出兩枚淺淺的可愛酒窩：“小舅，如果你擔心是讀書的花費，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不必擔心。且不說咱們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供你讀書的花費支撐得起來。只說我今天在城裡的見聞，讀書人賺錢的門道其實有很多。
在書齋裡，我看到有書生在抄書掙錢，還有人寫了話本之類的書籍賣給書齋的，那一本薄薄的話本就能賣一兩銀子！我聽說書齋那個老賬房就是童生出身，每天就坐在書齋裡算算賬本，喝著茶吃著點心，不怕風吹日曬，每個月輕輕鬆鬆就能領(lǐng)三五兩。書齋之外，你還能擺攤幫人家讀信，寫信。若是你的畫工好，還能給人畫人像。
小舅，我說這些不是爲了慫恿你去抄書掙錢，好回來給我花用。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小瞧自己，只要你足夠勤奮刻苦、肯下功夫，那你肯定有能力賺錢，甚至能供自己讀書！”
林來喜聽完外甥女這長長的一段話，猶如醍醐灌頂般，渾噩的世界多了絢爛的光華：“小婉，我以後不說那些喪氣話了，以後我會刻苦地讀書，更會想辦法發(fā)揮我的本事賺錢！！”
顏小婉看他將思路梳理清楚了，心態(tài)擺正了，她小大人似地拍了拍林來喜的肩膀：“萬一家裡有突發(fā)事情，再沒有辦法再供你讀書，那你到時候該怎麼辦？讀還是不讀？但是如果你自己有能力賺錢，能自己供自己讀書，那就沒有這種煩惱了。小舅，我說這些不是埋怨你讀書花費多，也不是爲了給你增添負擔，而是希望你能正視這些現(xiàn)實的問題。我真的不希望，你將來會成爲一個除了讀書啥都不會的書呆子。”
“我絕對不會成爲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無用書呆子！”林來喜看向顏小婉的眼神裡滿是崇拜：“小婉，如果你是男娃該多好啊，咱們家肯定能出個狀元！”
叩！顏小婉跳起來狠狠地敲了林來喜的腦門一記，斜著眼睛說道：“小舅，你快醒醒吧，別再做白日夢了！我覺得女娃沒什麼不好的，最重要的是我對當狀元沒興趣，跟你學認字是爲了以後不被人忽悠。”
其實顏小婉從不認爲女人就不如男人，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都能做，前世她手底下的女兵們就證明了這一點。男人能上陣殺敵，保家衛(wèi)國，女人同樣能做到！
曾經(jīng)那些巾幗英雄湊在一起閒聊時，她那位彪悍的副將就笑言：其實啊，真要認真計較起來，男人還不如女人呢。都說男人厲害，可他們能跟女人一樣生孩子麼？
林來喜嘿嘿笑著撓了撓後腦勺，語氣突然變得格外地嚴肅：“小婉，小舅真的很感激你，發(fā)自內(nèi)心的。”
顏小婉看他如此嚴肅，她收起了笑容，神情莊重地說道：“小舅，我跟你說真的，你讀書的錢不是問題，你真的不需要擔心這個。你安心地讀書，等你從學堂回來就教我們讀書習字。至於以後如何，那還遠著呢，你擔心也無用。”
林來順從角落裡出來，他特別欣慰地看著顏小婉說道：“老幺，小婉說的沒錯。你只需要安心讀書，打好基礎(chǔ)再去想別的。”
林來喜突然聽到林來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神後不禁埋怨道：“大哥，你咋偷聽我們說話呢？”
“老幺，我要是不偷聽，哪裡能知道你心理負擔這麼大？老幺，咱家雖不富裕，但供你讀書的錢還能掙出來的，你只需要安心讀書就成。”林來順坦然地說道，他看到幺弟滿臉不自在的模樣，歇了將那些偷聽的家人叫出來的心思。
林來喜扭捏了一陣，往前走了一步仰頭對兄長說道：“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行了，咱們大老爺們就別說這些膩歪的話。夜深了，你先回房去歇息吧。”林來順拍拍幺弟的肩膀，漆黑的夜掩蓋住了他眼中的欣慰和笑意。
“小婉，來，大舅有幾句話想跟你說。”林來順帶著顏小婉出了門，甥舅倆在安靜的村落裡一前一後走著。
顏小婉希望林來順能在出發(fā)之前多歇一會兒，她開口問道：“大舅，你到底想跟我說啥？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說完了你趕緊回房歇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