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跟他二舅約的見面時間是9點整，劉建華騎著自行車來的時候，他的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

江村這邊唯一便利的地方大概就是早餐鋪子滿街都是，跟十幾年後上海進行市容大整頓後的情形渾然不同。

李文秀隱約記得，再過上十幾年，江村這邊的服飾街估計除了一家芭比饅頭之外，基本上就找不到第二家早餐店了。

作爲外人務工人員，或許這也是一種莫名的無奈，大多數人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管理人士大筆一揮，該拆的拆，該搬遷的搬遷，能找著一個容身之所已屬不易，自然再沒精力去折騰其他的什麼。

就譬如李文秀現在坐著的這家早餐鋪，幾片彩鋼瓦隨便混搭的遮雨棚，擺上幾張餐桌就算是一個鋪子。

來來往往的人，除了臨近的居民以外，大多數一些年輕的男女和半大的孩子過來買早餐，這些人基本上也都是附近服裝廠和毛衫廠的工人。

“二舅，早飯吃了沒有？”

“吃過了，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家裡又不是沒吃的，你舅媽一早上起來就煮了粥，還是你媽上次帶過來的新鮮綠豆，擱家裡再不吃掉都快爛掉了。”

自從田麗麗把服裝廠完全撂下之後，永華服裝廠那邊基本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劉建華跟他小舅建鴻在負責。

據李文秀所知，錢肯定是沒少賺的，但是這日子也是越過越回去，反而還不如之前來的輕鬆了。

以前李文秀記得。

逢著過雙休的時候。

劉建華跟劉建鴻兄弟倆還會找個地方小聚一次，炒兩個鬆平那邊的家常菜，喝點小酒。

但是自從做了永華的廠長之後，別說聚聚了，就連出門的時間都少，整天裡裡外外的，不是跑業務就是陪客戶吃飯，連帶著他二舅媽沒少在電話裡別苗頭。

“順便到了這裡，隨便吃點，也不差那點錢，回去吃飯瞎耽誤工夫。”

“你小子，還說到我頭上來了。”

一巴掌拍到外甥肩膀上。

劉建華現在腰桿子也直了不少。

李文秀感覺得出來，自家這二舅，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上輩子雖然沒鼓搗出多大的家業，但是也沒過苦日子，吃香的喝辣的不至於，但是手裡也沒少錢花。

這輩子自己誤打誤撞把田麗麗給搞定了，連帶著舅舅也時來運轉。

其實李文秀對楊百合這個女人的手段還是有些忌憚的，這麼長時間，永華廠子裡的事情雖然是二舅跟小舅一直在負責，但是錢那個女人也沒少拿。

“上次回家了，你媽怎麼樣？家裡不忙吧。”

李文秀想著自個老孃那樣子，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麼好忙活的。

以前在梅子嶺的時候，忙進忙出的，手裡一會兒功夫都不得停歇，現在無非就是店裡那點事情。

“沒什麼好忙活的，就是嘴閒得慌，逮著人就是一通說道，我媽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挨著自個外甥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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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建華伸手就掏出香菸點起來。

“來一支？”

擺了擺手，李文秀著實不打想抽菸，上一次抽菸還是高中那會兒，爲了這個事情，他可是沒少給劉金蘭指著鼻子罵。

家裡李日和抽菸，本來就讓她夠煩的，這眼看著兒子也要跟著老子繼續抽下去，她不惱火也不行。

“畢竟是你娘，心裡忍著點，她從小就是那性格，改不了了，都大半輩子過去了。”

嘴裡吐出一口濃煙。

李文秀也挨著沒說話。

自個孃老子的性格，他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也沒真的放心上，不過現在回家的次數也少。

上次回去住了大半個月，天天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是爲了跟楊欣定親那碼字事情。

李文秀現在想著，真要沒轍了，就直接把楊欣叫回家，讓她們婆媳兩個商量著辦。

自個兒倒是無所謂，早結婚晚結婚，橫豎都是自個老婆，還能跑了不成。

就是孃老子這一關，不好過。

按理說，李日和記得上輩子自己結婚的時候，劉金蘭就對楊欣是一百個願意。

媳婦長得漂亮又高挑，還是大學生，哪有不樂意的，獨獨有一點她看不過眼，媳婦對兒子的要求太高了。

做孃的其實都一個德行，結了婚，兒子跟別個女人一個屋子裡過日子，自己還不好說什麼，心裡憋著一股子氣使勁都吐不順暢。

“二舅，你找我啥事呢？我小舅呢？”

“還在廠子裡忙著，前些日子接了個日本的膽子，幾萬件成衣，趕工……”

把菸頭扔地上踩滅了，劉建華嘴裡的話說的不是很清楚。

不過李文秀也聽出了一個大概。

永華服裝廠現在人氣起來了，客戶越來越多，加上劉建華跟劉建鴻跟以前田麗麗管著廠子的時候做法不同，捨得花錢養工人，廠子裡的效率很高。

不過現在看來，自個兒二舅也是有想法了。

“那你合著想怎麼辦？田廠長那裡你肯定別想了，她現在人都不在上海，我也做不了主。”

田麗麗自從上次想通了之後，手裡的股份基本上都還給了楊百合，這個事情李文秀是清楚的。

而且楊百合那個女人還問過他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讓他接手服裝廠。

不過李文秀當時還沒鬧清楚具體的情況，也含糊著沒答應，現在想來，楊百合的確沒什麼其他的用意。無非就是不想讓永華服裝廠就這麼散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跟你小舅想著，總不能這麼一直稀裡糊塗地幫人家幹下去吧。”

劉建華的擔心其實是人之常情，畢竟現在永華服裝廠名義上的老闆還是田麗麗。

楊百合雖然拿回了廠子的絕大多數股份，但是並沒有改變其他的什麼東西，作爲服裝廠的生產車間主任，劉建華基本上已經全權負責了廠子裡的生產和供銷事務。

一直這麼做下去，除了每個月拿點固定的工資以外，劉建華跟劉建鴻兄弟其實得不到任何東西。

這一點即使是李文秀看得都有點皺眉。

楊百合這個女人。

還真是夠離譜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鬼？難道真的在等著自己接盤。

“這樣吧，二舅，這件事情我要跟楊總談談才行，實在是不行的話，咱們不幹了，把廠子還給她，誰愛幹誰幹去。”

李文秀琢磨著這也是個辦法。

誰知道他二舅竟然愣在那裡沒動。

“二舅，咋了？行還是不行你拿個主意。”

劉建華沉默了片刻。

“秀伢，我跟你小舅是這麼想的，如果田廠長真的已經走了，你不如把廠子買下來，自己做老闆，我跟你小舅幫你打工。”

一聽劉建華的話，李文秀頓時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