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個男友
趙子墨以爲,關(guān)於周岱這個倒黴蛋的事應(yīng)該能夠告一段落了,絕對沒有想到,還有後續(xù)。
聽說,周岱和叢蓉分手了,而自家宿舍裡施小肥這一隻,經(jīng)常脫離集體單獨行動了。
姜姜說,她曾在法學(xué)院看到施小肥遠遠地凝視周岱,不敢靠近,又捨不得離開,眼裡蓄滿的深情,絕對不是她們認識的那個看到帥哥就花癡的蘿莉小肥!
顧城西說,分手後的叢蓉很憤怒,曾與凝望周岱的施小肥狹路相逢,小肥很懦弱地怯退了,灰溜溜地像個第三者。
施小肥從不開口和她們提及這些事。
而趙子墨萬萬沒想到,她在荒不擇路之下,竟差點讓周岱這位大好青年走上不歸路。
那是深秋的某個上午,趙子墨上完選修課從公共教室出來,一大早陰沉的天不知何時已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冷風(fēng)肆虐地貫穿四通八達的迴廊。
已是中午時間,一起上課的同學(xué)大都舉著書本蓋在頭頂冒雨離開,她躑躅等待了片刻,雨不見小,反而越下越大,正準備衝出迴廊冒雨回牡丹園公寓,身後有人禮貌地喚:“同學(xué),請等一下。”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
趙子墨回頭,一位戴眼鏡的男生站在她身後距離三四米的位置,他略長的頭髮溼漉漉的,一縷溼發(fā)緊貼額際,有水珠順流而下,很明顯才從雨裡出來,略厚的嘴脣凍成醬紫色。
他穿著一套有些偏大的深藍色西裝,有被雨水打溼過的痕跡,白色襯衣打底,領(lǐng)口的鈕釦被解開兩顆,一條保守的領(lǐng)帶隨意攥在手中。
他看著她,一雙不大的眼透過蒙了水氣的鏡片,霧朦朦的彷彿迴廊外灰暗的天,非常陰鬱,整個人給旁人一種頹喪壓抑的感覺。
趙子墨認出他是周岱,略略遲疑後,禮貌點頭:“你好。”
得到她的迴應(yīng),男生灰暗的眸子彷彿亮了亮,他上前走兩步,略略挺直了腰桿:“你好,我是周岱,國際法四年級。”
趙子墨略點頭,她當然知道。
周岱緊接著開口:“趙子墨同學(xué),我很仰慕你,不知道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他語氣很尊重,表情很誠懇,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許奇怪,彷彿把她當作洪荒裡最後的救命稻草,又或者是懸崖上唯一的繩索……
就好像,他在尋求任意一個支撐他繼續(xù)留戀人世的理由。
趙子墨並沒有注意到他眼裡傳遞的這些訊息,只萬般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才和叢蓉分手,怎麼就來跟她表白啊!
若是以前,她定會露出明亮的笑容,然後打著哈哈與之東拉西扯,模糊地表達自己不想交男朋友的意思後,如果對方仍勇往直前再接再厲,她便會小小地調(diào)戲一下——
她所謂的調(diào)戲,大多數(shù)時候是這樣:擺出一副笑瞇瞇的模樣,伸出食指勾起對方的下巴,仔細審視幾個來回後開口:
“你怕不怕每天都被一個女生這樣調(diào)戲?”
初高中那些沒成年的小男生,臉皮再厚也是薄,大多數(shù)前來表白的都會被她這樣大膽的行爲駭?shù)镁贾畤逯?
而現(xiàn)在,鑑於前不久從紀安晨那裡得到的被調(diào)戲回來的教訓(xùn),而且眼前這位有些落魄的模樣實在不適合再被調(diào)戲,加上他又是施小肥覬覦的對象,她必須想其它辦法拒絕。
但是,除了初中時用過以“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爲由的方法外,一時之間,趙子墨實在想不出用什麼藉口婉轉(zhuǎn)拒絕。
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位周姓表師兄,首先啊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是呢,我們恐怕不太適合做男女朋友哈!”
其實她很想說,大哥你可不可以把自己收拾得齊整些再來表白,最起碼外表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加分滴!
周岱眼裡的希冀慢慢幻滅,一如死灰般寂靜,然後他彷彿在作最後的掙扎:“爲什麼?可以給一個讓我死心的理由嗎?”
趙子墨艱難地扶額。
找什麼理由找什麼理由找什麼理由……
“因爲你大四我大一,三年一代溝……”趙子墨終於找到一個,卻蹩腳得自己都欲哭無淚。
周岱神奇般地笑了,眼裡也恢復(fù)了些神采;“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體重不是壓力,這算什麼理由?”
趙子墨繼續(xù)扶額,然而無論列出何種理由,周岱都能輕而易舉反駁,她想默默地飄走算了,卻被他攔住。
周岱近乎乞求地看著她:“趙子墨,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證明……的機會……”
趙子墨很爲難,好人就要接受別人的追求麼!而且這位表師兄太一條線地執(zhí)著了,她這麼找理由都聽不出是拒絕。
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就算旁邊沒人,她也不能毫不給面子地斷然拒絕,因爲,她已經(jīng)隱隱約約看出周岱好像受了什麼打擊,正迫切希望借某件事證明他自己。
而她成了他隨機抓到的目標。
她怎麼可能爲重豎他的信心違心答應(yīng)接受他的追求?他可以選其他事情做爲挑戰(zhàn)的啊!
趙子墨乾巴巴地笑著搬出最後一個聽起來很有力的理由:“其實……其實吧,周岱……那個表師兄,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所以啦……”
周岱黯淡了。
“……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
趙子墨囧了。
若是以往,她大可搬出蕭楚衍這尊大神,可現(xiàn)在,她被他甩的傳言剛平息不久,他與顧城西又正在上演甜蜜愛戀,歇斯底里地彌補這些年只能地下發(fā)展的缺憾,再把他拖進渾水很不厚道啦!
現(xiàn)在還有誰能救她出這水深火熱之地……
趙子墨有此焦急地望一眼煙雨朦朧的世界,很快挫敗地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就算有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撐著雨傘經(jīng)過,也沒有她認識的,臨時找個人假冒都行不通。
迴廊外的雨淅淅瀝瀝,正當她覺得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時,潺潺雨幕中,一個略覺熟悉的清逸挺拔的身影撐著雨傘朝迴廊的方向行來。
彷彿是在三月的江南,清逸俊雅的男子獨自撐著傘,姿態(tài)從容徐徐行走在迷迷濛濛的煙雨中,周圍的風(fēng)物景緻在輕風(fēng)水霧中淡淡地隱匿模糊,呈現(xiàn)在眼前的,彷彿是一幅意境佳絕的江南煙雨圖。
趙子墨的眼睛亮起來,好像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的湖面,亮得讓人心折,她自然一眼就認出那道身影是上週五晚纔在一起吃過飯的極品美男!
彷彿撈到了救命稻草般,她幾乎是懷著感激的心情,不顧聲勢浩大的冷雨朝他跑過去。
“極品啊極品,看在見過幾面的份上,拜託幫一個忙,做一回我的男朋友。”她衝到他面前,不由分說拽起他。
顧城歌只感覺一團杏影朝他奔過來後,便被蠻橫地拖至一處迴廊,這個莽撞的小女子帶著涼意的手納進他的大掌,分外柔軟,站在一位男生面前後,她抽出手親暱地抱著他的臂彎:“周岱表師兄,這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很優(yōu)秀吧!”
她笑得明眸皓齒,無意識揪緊他臂彎的雙手卻泄露了她的緊張,大約明白眼前的狀況後,他輕扯嘴角,略略朝看起來有些頹喪的周岱頷首後,泰然自若彈了彈沾在衣服上的雨珠。
趙子墨的確緊張,一方面擔(dān)心周岱不相信,另一方面怕極品拆她的臺,畢竟兩人還不是很熟,她完全在打一場沒有準備的戰(zhàn)。
因爲實在是,說了太多理由已經(jīng)慌不擇路了。
但她很幸運,極品朝周岱微頷首彈去身上的水珠後,從兜裡掏出一枚小印章:“阿墨,這是外婆叫我?guī)Ыo你的。”
阿墨……
這個稱呼……
蕭楚衍、宿舍裡的那三隻以及傅奶奶都這樣稱呼她,她一直都覺得很自然,可是極品這樣一稱呼,她怎麼就覺得,心底裡好像有電流竄過,麻麻癢癢的禁不住失神呢!
趙子墨忍不住看向眼前的人,他的眼眸在朦朧煙雨的背景裡顯得格外清亮,脣角似乎微彎了細緻而誘人的弧度,他修長的手伸在她面前,掌心裡安靜地躺著一枚刻有“趙子墨印”的印章。
趙子墨一見這個東西已顧不上失神和緊張,欣喜拿過:“這麼快就刻好了!謝謝謝謝!”
上週五去傅奶奶那裡吃晚飯,收拾完畢後看到傅奶奶沒有收起的一枚刻有“傅煙沉”三字的印章,特別喜歡,傅奶奶當即承諾刻一枚送她。
顧城歌看著她欣喜的模樣,脣角的弧度彎大了一些:“該我謝你,外婆以前從不留我吃飯。”
趙子墨微愣後笑得更清嫵明媚,伸出的手再次抱回他的臂彎。
周岱看著眼前這一幕,原本黯淡的目光已成心如死灰的模樣,他喃喃地開口:“是你,顧城歌,難怪上次你勸我去醫(yī)院做檢測,最好請她現(xiàn)場拍攝作證……”
他淒涼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失魂落魄地鑽進雨簾。
趙子墨忽然有一絲不忍。
周岱今天給她的感覺太奇怪了,那一絲淒涼的苦笑,好像是對人世作最後的告別……
望著他漸漸消失在雨幕中略顯佝僂的背影,趙子墨但願自己想太多。
怔了片刻後,她才發(fā)現(xiàn)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低頭,自己的雙手還親密地抱在極品的臂彎,按照一般女生的反應(yīng),大概就是像觸電般縮回手然後羞澀地低下頭不敢看人吧——
趙子墨自然沒有,顧城西經(jīng)常有一句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同志們,凡事要淡定啊!”她聽得久了也被潛移默化了,所以,雖然雙手的確像觸了電,卻是很淡定很淡定地鬆開了。
她微微彎起嘴角,笑容清嫵:“謝謝你啊,極品。”
嗯,雖然早就知道他的大名,可是她發(fā)現(xiàn),還是叫“極品”比較順口哎——
略略擡頭,卻看到顧城歌嘴角還彎著極不明顯的弧度,他注視著她,瞳孔黑得彷彿化不開的墨,濃稠厚重。
然後趙子墨聽到他的聲音。
“不用謝。”他抽了抽嘴角,帶著冷金屬質(zhì)感的清淡的聲音在她耳畔輕響,“這是作爲男朋友應(yīng)盡的義務(wù)。”
趙子墨風(fēng)中凌亂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被人從蔓草纏腳的河裡救起來,又直接被扔進浪潮澎湃的太平洋的悲劇?
很快,趙子墨回味過來了。
按理說,她和極品其實還算不得特別熟悉,可她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借他當擋箭盾牌,就算她是傾國傾城的美女,像顧城歌這樣孤傲慣了的浮雲(yún)之上的浮雲(yún),心有不愉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的這句話,是□裸的討伐!
趙子墨清嫵的笑終於變得訕訕然:“不好意思啊,極品,我實在是被纏得沒辦法了才逮著你……”天,這說的是什麼炫耀的話!
她趕緊改口:“要不你哪天有時間,我請你吃個飯算是賠罪吧!”
她誠心實意地想道歉。
“好。”他誠心實意地接受。
這麼爽快!
趙子墨忍不住望向他,卻看到他嘴角彎起的弧度更大了些,墨眸裡似乎、好像、應(yīng)該蘊藏了一點點星微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