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子到了七月中旬。唐影在李淳風的教導下,對唐代古漢語的認識提高了不少。原本她就聰明,加上唐代字中有些跟現代漢字差別不大,所以書籍是看得越來越流暢了。
不過她不敢表露的太過優(yōu)秀。估摸著快被懷疑的時候,就找藉口不看了。
李淳風有很多優(yōu)秀品質。唐影最佩服的一點就是他的自制力。他的生活作息,簡直是拿尺子比著畫出來的。不管多枯燥多無聊,到了特定時間一定會去做特定的事情,從不猶豫和拖延。
看著他日復一日一絲不茍的書寫推演,唐影似乎已經看到自己以後的前景。沒有一邊上網一邊聽歌,還玩手機的多線程現代生活,悶的發(fā)瘋是遲早的事。
不過規(guī)律的生活也不是全無益處。除了讀書識字外,李淳風還教她吐納站樁。他早年曾拜高人爲師,是不折不扣的道士,對養(yǎng)生健體頗有研究。經過兩個月的鍛鍊,她也覺得這具小小的身軀通暢輕鬆了不少。
這段時間,唐影還發(fā)現了件奇怪的事情。總有山下村人送糧食蔬菜給李淳風,也有直接給錢的。從這些百姓的謝詞中得知,是他保佑此地風調雨順家宅平安,沒野獸滋擾,也沒有妖魔禍害,真是比土地爺還靈驗。
李淳風也不客氣,想來朝廷他的研究經費也不寬裕,加上唐影這個拖油瓶,更是需要錢財。
七月初一回家的時候唐夫人已經又有身孕了。從唐大人的眼神看,唐影這時候回去沒準會讓夫人操勞,還是不要回的好。不過,等孩子生下後她倒是可以回來帶孩子的。轉眼快到七月十五,她越發(fā)覺得自己多餘回去。但李淳風似乎有事要回長安,自然要帶她同去。
實際上他們七月十四就下山了。
從城西進來,橫穿長安的西市,再沿著朱雀大道向南,才能回到唐府。每次,唐影踏上這規(guī)模宏大的古城都難免心潮起伏,但是今天卻感覺有些異樣。
唐長安城形如棋盤,由廓城、宮城、皇城3部分構成,城內各坊都有統一規(guī)格。朱雀大街東西每坊南北皆長三百二十五步,皇城宮城東西各坊每坊寬六百五十步,整齊劃一。廓城內分佈著以縱橫25條街道劃分的一百多座裡坊區(qū)和東、西兩市。
彼時,長安城內居民在百萬人以上。自公元631年太宗攻滅東突厥後,安置突厥貴族萬家住在長安。此後西域各族人士接踵而至,加上波斯、阿拉伯商人,印度的僧侶,日本、新羅的留學生、學問僧,東南亞各地的藝人,非洲的崑崙奴,以及在長安的“胡人”,這些外來的大約超過了10萬人。
於是東、西兩市成爲當時中西貿易與文化交流的一箇中心。往日裡都是叫賣聲不斷,摩肩接踵,異常繁華的。
然而在七月十四日這一天,諸多鋪子都關門停業(yè),市場上活躍的都是賣祭祀用品的商家。因爲七月十五是道教的中元節(jié),佛教的盂蘭盆節(jié)。正是傳聞中鬼門大開的日子,道教會建醮祈禱祭拜先人,佛教會開壇做法普渡亡魂。
原來,今天異樣的感覺,就來自於冷清的集市和明顯增多的道士、僧侶。李淳風帶著唐影徑直趕回唐府,沒有耽擱片刻。
到家自然是親切友好的寒暄,祭拜祖先,再吃了頓午飯。唐夫人對女兒自然還是一貫溺愛,但唐大人就明顯是假笑了。飯後唐大人扶夫人去休息,唐影示意李淳風趕緊帶她回山上,而他卻絲毫沒有帶她走的意思。
她以萬試萬靈的可憐眼神探尋,他爲難的說出實情:“伯伯晚上還有些重要的事,明天一早再來接你可好?待我去告訴你父親……”
唐影對李淳風的行蹤很感興趣,見他不肯帶自己去,眼睛一轉計上心來,“伯伯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去說吧。”
他看看天色,“也好,伯伯趁天亮還要佈置一下,就先走了。”
等他走後,唐影趕緊找到唐大人,說這就跟李淳風回山裡,怕打攪母親休息就不去告辭了。唐大人沒有絲毫懷疑和挽留,只是囑咐了幾句空話,也沒想著讓個僕人跟著便讓她走了。
時值秋初,太陽沒那麼快下山。然而今天的太陽更像是蒙了一層薄紗,日光都涼涼的。
唐影溜出唐府,本想大步追趕,沒想到李淳風並沒走遠,而是以毛筆沾著什麼液體在坊間牌樓上畫圖。
此時百姓們都忙著在家祭拜先人,大街上幾乎沒人,唐影怕他發(fā)現,只得躲在樹影裡遠遠跟著。
不知是不是他突然愛上了這種藝術創(chuàng)作,幾乎寫滿了橫貫南北的朱雀大道邊上每一根牌坊柱子。唐影就這麼一直跟著,跟到天黑腿肚子都有點轉筋了。
李淳風畫完了,輕鬆跳到位於長安中心的一家酒樓頂端,盤腿而坐,休息了。唐影見狀也找路邊石墩坐下來,眼睛卻絲毫不敢放鬆的盯著他。
沒想到眼睛緊張就特容易疲勞,不一會兒她就抱著膝蓋打起了瞌睡。
不知休息了多久,胸口狂跳的動靜把她驚醒了。她揉揉眼,發(fā)現天已擦黑,街兩邊房檐下不知什麼時候亮起了白紙燈籠,陰風一吹,燈籠像是拴在房檐下氣球,慢悠悠的晃動著,讓她不自覺渾身起來一層雞皮疙瘩。
掏出懷裡震動的東西,原來是自己從現代帶來的那個指南針。這次的指針倒是沒轉一圈,只是在零度和三十度間來回晃動。
也不知老闆買的什麼假冒僞劣產品。唐影小聲嘟囔一聲擡眼去找屋頂的李淳風。
靠!房上空空如也,人早不見了。唐影慌了,她對長安城並不算熟悉,這橫看豎看都差不多的建築風格,要找個人完全沒可能。於是,懊喪的跺跺腳,準備順著朱雀大街走回家去。
哐啷,哐啷。還沒動身,但見迎面走來一輛牛車。沒看到有人趕著,只靠牛自己慢慢走著,車上有個破爛的車廂,裡面?zhèn)鱽磔p輕的歌聲。
唐影縮在路邊,豎起耳朵聽著,原來像是個女人在唱搖籃曲。她瞪大眼睛看著牛車從她身邊經過,沒想到竟然停在她面前。一隻有著鉛灰色指甲的素手從裡面撩開門簾,露出帶著面紗的半張臉:“小娘可見到我的孩子?”
她聲音又細又冷,讓唐影本能的向後躲去。那女人見唐影沒反應便咯咯笑起來,“喲,你找不到家了吧?來,孩子別怕,媽媽疼你。”
唐影警惕的更往裡躲去。
車裡的女人似乎生氣了,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快點來我懷裡。快點!”
唐影意識很清楚,她知道等著自己的一定是危險,可身體卻不受支配的,僵直的朝牛車走去。
此時,藉著白燈籠慘白的光亮,她看到拉車的牛眼球翻白,嘴角已經腐爛,渾身散發(fā)著腐臭。嚇得她下意識的叫喊起來。可她明明喊得是李淳風,聲音出來卻變成了嗚咽聲。
那女人的頭露了出來,唐影覺得她這面紗跟平時在街上看見的女眷蒙面的東西不太一樣,更加密不透風,顯得更加陰鬱。像是……死人戴的……冥羅。
女人雙手撩開自己的面紗,次第露出猩紅小嘴,慘白麪龐和一雙連眼白都是黑色的眼睛。
不是吧?難道自己就這麼撞鬼了嗎?天哪!難道古代真是這樣怪力亂神的世界?教科書上寫著鬼什麼的不是迷信嗎?眼前擺著的這、這、這堆玩意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