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洛陽,時下最著名的有三樣東西,牡丹,狄仁傑,還有審牡丹吸血案的狄仁傑。”
穿黑色官服的大理寺寺丞斟滿一杯酒,笑吟吟的推到眼前這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面前,“來,賢弟,感謝你趕來洛陽幫爲兄解決燃眉之急。”
“程兄客氣。”
狄仁傑端起手中酒杯與他輕輕一碰卻沒急著喝下,眼神淡淡的掃著向下的樓梯。適才窗邊的三位年青男女剛要下樓。從背影看,青衣男子衣帽不揚卻風度翩翩;跟在他身後的白衣女子雖然戴著面羅,窈窕身段卻顯露無疑,特別她穿著的是長安最流行的胡服,在洛陽頗爲惹眼;另一位女子身材高挑,臉上只帶著遮住半面的面紗,露出一雙勾魂的眼睛,身上穿著胡姬慣常的紗裙,然在洛陽這座貿易中心卻再正常不過了。
三人魚貫下樓,那胡姬還風情萬種的瞥了狄仁傑一眼。
只一眼,狄仁傑的眼睛卻睜圓了。程大人循他的眼光望去,只見那胡姬扭著臀部的風騷背影,於是咂咂嘴道:“有人真是豔福齊天,紅花白蓮一個不落。”
狄仁傑低頭品了一口酒道:“那紅衣胡姬只是侍女罷了。”程大人聽了奇道:“你怎知不是妾室?”狄仁傑答:“那男子的目光一直在白衣女子身上。胡姬雖然想吸引男子注意,卻似乎習慣了沒有結果,這才肆意與周圍男子調笑。而那男人根本不以爲然,故知其心不在焉。”
程大人拍手叫好:“你一直在看著他們?”狄仁傑笑著斟了杯酒給他,“怎會,他們坐在我看不見的角度。”
“喔……”程大人難以理解爲何他只看一眼就能推斷出這麼多事情,卻不願讓他看出自己轉不過彎便就此作罷。喝了半口酒,突然將酒盅撂在桌上,“難不成他們便是嫌犯?!”
狄仁傑嘴角尷尬一咧,“不是,不是。只是看上去有幾分像是我的幾位故人罷了。”提到故人二字,他的眼神暗了下去,似乎想到了悲傷往事。程大人見狀忙道:“賢弟,今天咱們還去看牡丹嗎?你剛到洛陽,要不休息兩天再……”
狄仁傑道:“帝后決定到東都洛陽來過春節,時間已經剩下半年。眼下有這麼棘手的案子,還是儘快破掉的好。”
程大人聽完表情肅穆,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扔了些散碎銀兩在桌上,而後抄起佩劍繫於腰間,對狄仁傑做了個請的手勢。狄仁傑整整袍服,瀟灑的邁腿往出走。程大人掃視桌子一圈,問道:“賢弟查案竟然不帶件兵器防身麼?”
狄仁傑粲然一笑:“兵器無眼,傷到人就不好了。”
程大人一愣,心道:“這得對自己武功多有自信吶?”只是狄仁傑是經閻立本大人推薦來協助破案的官員,這自信應該是有真材實料,而不是盲目樂觀。他想著擦了擦額頭的汗,近三個月,加上昨天死的兩個,喪命的官差已經有十數人,希望不要再多一個狄仁傑。
時光荏苒,此時已到顯慶四年(公元659年),離唐影逝去已經過了近五年。
這五年,狄仁傑娶妻生子,任職爲官,受人陷害起起落落,飽嘗人間冷暖。以前那率性的少年郎,而今早已多了幾分深沉。他家三代爲官,對官場沉浮倒也看得開,再加上有貴人閻立本提攜,四處借調辦案,於民間留了個神探的名聲。
然而,他心裡有一個地方始終空著。午夜夢迴,總是回到五年前中元的夜裡,他輕巧的將瓦當踢起,而唐影站在屋檐上接住扣回房檐的畫面。他明明從唐影身上看到了“緣分”二字,卻沒想到緣分來的快,散得更是毫無預兆。
自那次一同看到袁天罡除掉藤和人之後,他便對靈異的事情更加感興趣。研究不少奇門異術倒不是想修煉成仙,只是想要多瞭解一下,關於唐影的那個他還沒來得及瞭解的世界。儘管,他不知這樣還有什麼意義。
兩人離開酒樓,策馬踏上橫跨洛水的石橋。時值六月末的仲夏,原本毒辣的太陽被一團墨色烏雲所籠罩,風也不刮,葉子也不動,知了在樹上聲嘶力竭的叫著,悶得程大人不由得解開領釦拿手不停扇風,“這什麼鬼天氣,剛纔還曬得乾爽,這麼會兒就跟燜鍋一樣了。”
狄仁傑問:“程兄,你說的那個牡丹園離這裡還遠麼?”程大人趕忙道:“不遠不遠,往前經過兩個裡坊就到了。”狄仁傑道:“那快去吧,如果下雨會沖掉線索。”程大人不再多說,雙腿一夾前面帶路。
洛陽被洛水分爲南北兩部分,其中南部就有當時東方世界最爲繁華的集市——南市。離南市不遠有一處培育牡丹名種的花園,正是這裡怪事連連。往年,牡丹的花期都在四月左右,可今年已經到了六月末,其他地方的牡丹都已經開敗了,唯有這裡的還是異常繁茂。
趁程大人叫管事者的功夫,狄仁傑已經先一步走進園中。早聽說洛陽牡丹豔麗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每一植株都有半人多高,開著成人單手張開那麼大的紅色花朵。
狄仁傑早年遊歷全國,也見過不少牡丹,可這麼大、這麼紅的還是頭一次見到。突然他扒開牡丹花層層疊疊的花瓣露出花心,竟發現,連花蕊都是鮮紅色的。小心的翻起一片深綠色的葉子,看見葉子背面的筋脈竟也是暗紅色的,像是……一根根粗細不一的血管……
園主老伯跟著程大人趕來,見了狄仁傑連忙鞠躬作揖,“這位青天大老爺,請你快幫小老人悄悄這裡到底惹了什麼妖怪吧!在這樣下去我快沒法活了。”
狄仁傑和緩道:“老伯莫慌,且給我們細細道來。”老人嚥了口口水說道:“稟大人。小老兒我別的不會,只會種花。可著洛陽城打聽,老頭我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我這牡丹還經常往皇宮裡送呢!”
程大人打斷他的自賣自誇,“喂,說命案!”
“哦!對……”老人一下又變得憂心忡忡,搓著手道:“從四月開始,來賞花的人就絡繹不絕,更多是年輕學子,文人墨客之類的。反正我這裡也有地方,他們相約花下喝酒作詩,有的趁我沒注意在這裡呆一宿也是常事。等四月下旬,我漸漸發現了不對。你說別地兒的花都謝了,爲啥就我這裡的越開越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