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拾級而下,回想著奇妙的一夜,忍不住笑容滿面。走到碼頭,看見一身白衣的明崇儼正從船上下來,自然而然的皺起了眉頭。
這廝也不知什麼來路,喜歡穿得寡淡,假裝自己有仙氣似的。他心裡雖然忿忿唸叨,卻不可否認,站在棕色木橋畔稀稀疏疏的蒿草之間,毗鄰藍色的湖水,他確實有股子不落凡塵的氣質。
見李賢滿懷敵意的打量他,明崇儼自然退居一旁,恭敬行禮道:“拜見王爺。”
李賢站得筆直,傲慢十足的問:“你沒事到這裡來幹什麼?”
“稟王爺。皇后聽說阿影姑娘身體不適,特命下官前來探望?!闭f著便要往山上走。
李賢伸手擋在他前面,“不用看了,她好得很!”
明崇儼回頭看他,神色有些訝異。
李賢回給他一個勝利者的微笑,諷刺道:“你服侍好母后就成了,別打阿影的主意?!?
明崇儼心裡猜了個七七八八,面上雖然恭敬不減,但心裡卻對李賢恨得緊,當下也冷冷回道:“皇后陛下的命令是我親自查看,還請王爺不要讓小人爲難。”
拿母后壓我?
李賢雖然心裡冒火,但也不敢明著逆拂武媚的意思,便不情願的收了胳膊放行。明崇儼點頭致意,不慌不忙的朝蓬萊島山上走去。
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妖人,以這樣一副陰柔的樣子騙取了母親的信任,真是讓人不爽。李賢想著,默默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找機會除掉明崇儼。想著,他乘船離開了太液池。
卻說明崇儼沿著臺階慢慢向上走,行至一半的時候回頭看見乘船離開的李賢迎著日頭,華貴的袍子泛著瑩瑩亮光,像是天上的星君下凡。這一刻,他對李賢的態度多了一分厭惡,不知是因爲對自己的態度,還是因爲那光明更加襯托得自己死氣沉沉。
他再次朝唐影所在的屋子進發,遠遠便看見窗紗沒有收起,大門也緊緊關著。聯想起剛纔李賢的神情,他壓抑著胸中翻騰得這股怒氣,輕輕拍了拍門,“阿影,你怎麼樣了?”
唐影原本躺在牀上放空,若陷入對昨晚的自責恐怕她無法控制的想要傷害自己。這麼俗套狗血得悲劇爲什麼偏偏發生在她身上了呢?
明崇儼的聲音將她捆綁回現實,聽著一遍遍不耐煩的催促,她沒好氣的回答:“有什麼事?”
門外,他像是鬆了一口氣,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沒……我只是想看你休息得好不好?!?
“很好?!碧朴傲⒖袒卮?,她不希望他再多問,“沒事,你走吧?!?
明崇儼躊躇了一下,還是問:“適才看見李賢,他在這做什麼?”
唐影討厭他這種主人般的口氣,故意說:“他昨晚送我回來的,現在才走。”
明崇儼猛得一下推開門,看見唐影用被子裹住自己的樣子,不由得火冒三丈,黑色死氣從頭頂冒了出來。
唐影其實已經穿好一條抹胸絲裙,見他這幅樣子忽然產生了一絲傷害他的快感,於是故意挑釁似的盯著他的眼睛,並將被子慢慢放下,露出白花花的肩膀,“你還用問我做了什麼嗎?”
明崇儼看見她的樣子,一種說不明白的被背叛的感覺油然而生。長久以來,他一直很羨慕李淳風,爲了擁有唐影那份深情,他對唐影一直按照自己理解的李淳風的方式,溫柔體貼的對待。
而今天,自己眼中的忠貞代表竟然與別人發生茍且之事,他只覺得自己乾涸的血管都要爆裂了!
他緊緊攥住門框,咬牙問道:“你,你是被迫的嗎?”他僥倖的問著,儘管她的神情看著不像。
唐影細細品味激怒他的快感,臉上帶著殘酷的笑容,“你覺得呢?你剛纔沒看到他的神色嗎?你懂什麼叫你情我願嗎?”儘管說這些的時候,她的心裡也一下下抽痛,充滿了對李淳風的愧疚,可眼下,她就是想不顧一切的讓這個打不過的冷血敵人體會到她的痛苦。
明崇儼低吼一聲,生生將門框扯下一塊來,木刺扎進他的指縫,沒有流一滴血。死氣從他牙縫裡鑽出,像是含著一口熱碳。他這樣子簡直像是修羅餓鬼,嚇得唐影不敢說話了,
黑色的死氣從他的袖管蔓延而出,像是數不清的觸手攀上房間的角落,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並且慢慢悠盪到唐影近前。
她原本就靠在牀上,看著他慢慢挪向自己卻根本無處可逃。想來確實是因爲他的以禮相待,才讓她漸漸忘了他是多麼可怕的狠角色。
“他是躺在這邊的牀上嗎?”他冷笑著,雙目翻騰著黑色的煙霧,那些死氣觸手爭先恐後的穿插在牀榻裡外,讓她感覺到絲絲涼意。他慢慢講解道:“下一次他再敢躺下來,就死定了?!?
唐影原本也沒想讓李賢再來,但她怕明崇儼喪失理智,便厲聲喝道:“如果你敢傷他性命,媚娘不會饒過你的!”
明崇儼放聲大笑,“他?他又不是唯一的子嗣,你以爲武媚會在乎嗎?相比起來,我纔是不可替代的!”
唐影啞口無言,只能緊緊閉嘴。明崇儼伸出那隻沒受傷的冰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阿影,我很喜歡你。但你若是持續叫我失望,我就不喜歡了。那時候,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憤怒的甩開臉,他發出泄憤的笑聲說:“你知道你爲什麼永遠都不可能打敗我嗎?”
說著他的手縮回去,黑氣也如退潮的海水縮回袖子裡。他臉上縈繞的黑氣漸漸散盡,恢復了不佔凡塵的樣子,“因爲,你有在乎的人,而我沒有。所以,不要妄圖對抗我。否則,我會折磨所有你在乎的人,讓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
“你!你敢!你要是敢傷害他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唐影氣得渾身發抖,白火也從身上暴漲而出。
溫暖。他從白火上感受到世界唯一的溫暖。然而這溫暖的本意是要將他焚燒殆盡的。
他冷笑,“不放過我?你能把我怎樣?我已經死了?!闭f著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