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顏站在這一座怎樣都無法燒燬的祭壇面前。
這座祭壇呈現從上空看,是呈現八卦圖形,隱隱散發著一種如星空般神秘而古老的氣息。其直徑超過了百米,面上,八根巨大的柱子傲然屹立著,上面雕刻著漆黑晦澀的符文,是水一樣緩緩流動著,蠕動扭曲,不停變換。
祭壇的中央是祭臺,這祭臺是蓮花狀。每一瓣的蓮花花角都浮著一團豔豔的紅光,又有一縷縷的紅光從中抽出來,交織匯聚在蓮花中心,完全凝聚成了一朵由純粹能量而塑成的曼珠沙華,妖嬈嫵媚,紅光耀眼,十分的絢麗和美豔。
周圍,是倒塌了的建築,一片狼狽廢墟,唯有這祭壇,完好無損。而且,她莫名察覺,這祭臺的紅光能量,愈發強盛。爲什麼,她的靈魂感到一陣溫暖,感到一陣熟悉?她忍不住走上祭壇,在衆多士兵驚愕的目光下,走上了祭臺。
明明剛纔,他們使出了任何的辦法,都無法寸進一步……
曼珠沙華,紅光盈盈,在她的面前恣意綻放。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輕輕觸摸。這一株美豔的彼岸花,在她的指尖剛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在她的指尖下,頃刻消失不見。先前還紅光縈繞的祭壇上,一片黑暗和清冷。
寂靜無言。
她慢慢走下了祭壇,背影不知爲何多了幾分寂寥無助。
身後,一落一地的花瓣。
不知道爲什麼,她身上的氣息很悲傷,很悲傷。在楚非言、木青嫵、高子桀三人的眼裡看來,很顯眼。
一個陰暗的地窖裡,蔓延著凝重的氣息,在牆邊,依稀可見三個人影。
“非言,你這一次,真的,做錯了?!币宦曒p輕的嘆息,卻是女聲。
“我只是爲了讓她擺脫夢魘的痛苦,有什麼不對?”冰冷冷的男聲,鏗鏘堅定,沒有絲毫的退卻?!翱墒?,你讓她放棄的,是她的命?!蹦桥曋?,已經有了痛苦的嘶啞。楚非言漆黑幽深的瞳孔,微微跳動幾簇冰冷的光,“魔是沒有壽命限制的?!?
因爲無情無心,因爲不受天地規則的法則約束,所以魔的壽命,無限延長。
“但是,魔可以自亡。”另一個渾厚的男聲,將越演越烈的爭吵趨勢,驟然間,銷聲匿跡。沒錯,魔的壽命無限,不被法則規定,但是,魔如果是想要自亡的話,那麼誰也阻止不了,包括無所不能的天地。當魔死亡後,其靈魂會墜入地獄,永生永世被囚困。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後果。
“我不會讓她發現?!卑l現她所遺忘的痛苦的一切。他以自己的生命而起誓。
“但她總有一天會因爲失去這段刻骨銘心而記憶而茫然,到時候,她的痛苦不會減少,相反,會加劇。你,還能挽留她多少?那是她一生都摯愛的人!當她意識到這個之後,你難道想象不出,她的眼神是多麼的痛苦和無助嗎?”
楚非言抿了抿冰冷透了的薄脣,指甲狠狠陷入了肉裡,然而,他終於是察覺,他的血,是冷的,如冰一樣。木青嫵的逼問,就如錚錚箭羽,將他給瞬間淹沒?!拔也恢馈彼铝艘豢跉猓恐鵂澅诘纳碥|,緩緩下滑,是那麼的頹廢。
那雙魔一樣的眼眸,透著浸如血水般濃郁的愛意,卻又有驚慌和彷徨。
沒錯,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他自嘲揚著嘴角。這樣的他,也配有資格說愛她?
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高子桀看了頹廢的兩人,卻是默默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轉身在牆上“唰唰唰”畫著。當血腥味濃郁了兩人的鼻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趕緊轉過身來,卻恰巧被刺眼的金光給刺痛了眼睛,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兩人都微微愣住了。
一人佇立在金光正中央,漆黑的長髮卻散發著紫色的幽光,如掩藏在綠蔭中的紫羅蘭一般,又如恣意綻放的紫色花蓮。他微微側臉,露出絕美精緻的臉蛋,“走吧,我們一起去神水境看看,未來的她,到底是如何模樣?!?
兩人默然無語,卻來不及思索高子桀的髮色和臉型的變換,因爲他們注意到神水境的金光稍微減弱,顯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那人的眼神和輪廓,像極了夏侯顏。不,那簡直就是夏侯顏,血紅的長髮,漆黑幽深的雙眼,以及多出了的……頹廢陰暗的冷漠。
“顏!”來不及多想,他們急忙踏入了神水境內,強烈的金光一下子收斂,逐漸消失,最後沒入漆黑的牆壁不見。陰暗的小巷,仍舊是不見天日的陰暗,一絲一毫的聲音也沒有。好似,方纔那一番,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們三個人怎麼突然就不見了?”手持著滴血的螭吻,夏侯顏微微皺著眉,在她的面前,是已經淪陷了的城門,淒厲的哭喊在城內四處蔓延?!八懔?,我一個人就行了?!彼难垩e閃出嗜血的冷光,再度提劍而上。
神水境內。
這是一間陰暗的囚室,四面都是慘白牆壁,只有一扇小小的窗以供透氣。地面潮溼,腐爛的氣息叫人作嘔。在牆角,仰頭靠著一個人。這個人身上穿著被浸溼了的華麗衣袍,血色長髮凌披散著,俊美的面容上,沾滿了泥濘和污垢。
幾縷血腥味在四處飄散,怎麼也難以散去。
在這個人的周圍,零零散散放著幾十缸酒罈,酒氣沖天,刺鼻難聞。
半晌之後,那人好似有了知覺,微微睜開了眼睛,露出了空洞而冷漠的漆黑。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意,那人跌跌撞撞來到一個大酒缸前,把頭低了進去,大口大口喝著酒水,雙腳離地?!邦?!”一道妙曼身影飛奔過去,她急忙將人給拉下。
“咳咳咳……”被才猝不及防給拉下,不禁被嗆上了,蒼白孱弱的臉龐被激得臉色通紅?!疤昧?,你沒事!”木青嫵忍不住喜極而泣,緊緊抱著她,好似怕一放手,就會消失。然而,她的氣息卻變得如此冰冷:“放開。”聲音冷得跟掉冰渣似的。
她忍不住放開,踉蹌後退幾步,不可置信看著那臉色陰沉的人。
不,顏不會這樣對她的,而且,顏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頹廢、陰沉、冷酷、敵意……是什麼,讓她變得猶如行屍走肉了一般?幽紫長髮輕輕揚動,子桀將手撫在慘白慘白的牆壁上,霎時變得透明。卻見得,外面,一片荒蕪。
一點生機也沒有。
“這就是被‘魔’滅亡的世界,只有絕望?!?
氣氛頓時沉了下來。
然而,那人卻是一把坐在了地上,血紅色的長髮隨意落在骯髒的地面上,她卻沒有絲毫的在意,只是淡淡的漠然著神色,“這是死的世界,你們這些活人陽氣太盛,還是滾吧?!睆乃烀嬐鲁鰜淼淖盅郏茂斎?。隱忍的楚非言終於爆發,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跟我走!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不能相信,她竟是變成了這般模樣!
那人的眼睛透過血發看著他鐵青卻不掩絕美的臉,只是笑了笑,“楚非言,這不是正是你想要的嗎?”那諷刺的眼神,輕易讓他聽到了心臟流血的聲音。而她卻是用手就掙脫了他,接著毫無形象仰躺在地面上,猶如一具直挺挺的死屍。
“不過也得感謝你,魔是不滅的存在,並不會像人類一樣會生老病死,生離死別。而我,得到了永恆的世界,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世界。”她笑著,笑聲猖狂而肆無忌憚。他看著放開了手的手掌,踉蹌後退,那人的眼神,冷得如冰。
竟是如此的恨他!
“爲什麼?”他反覆問著,她卻再也不開口了,只是茫然而無措看著監牢的頂,那也是令人驚懼的慘白慘白,就像是鬼的膚色,一絲顏色也沒有,陰氣太重了。
“什麼味道?”高子桀微微皺眉。木青嫵卻是猛然大驚,急忙上前將癱瘓在地上的人給扶起來,她的手腕,被尖銳的東西刮過,竟是放在地上的螭吻,附在劍上的血液已經乾涸,而她手腕上的血,卻泊泊流動著,那傷口很深很深,凝固了又擠出,凝固了又擠出。
竟是重複了幾年的光景。
現在,正是氣數將盡的時候。
楚非言緊緊揪住胸口上的衣襟,窒息的疼痛叫他無法呼吸。
“爲什麼……”她淚眼婆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瀕臨死亡的邊緣。她躺在她的懷裡,卻笑了,笑得猶如那短暫的燦爛春光,一生的釋然,竟是在這個微笑。她艱難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木青嫵的臉,“魔女,再哭就變成醜女了,就沒人敢娶你了?!?
這種獨特的戲謔的語氣,是沒有人能夠模仿她的。
於是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夏侯顏,你這個騙子,你說要等我的,你說要娶我的。”她的眸光暗淡,只是無奈揚揚嘴角,“傻瓜,你明明就知道我是女的,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彼齾s固執搖著頭,“我管你是男是女,總之,你不娶也得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