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明低著頭，半晌才道：“喝酒吧，這事先不說了。”
說著，她親自給陳常玉和左力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左力有些驚訝：“你還是喝葡萄酒嗎？這白酒度數高。你又是正好大姨媽光臨。”
陳天明說：“我就是要證明一下到底你的中藥有沒有用？所以我要喝一杯白酒。要是以前，我在這期間喝酒的話疼痛會加劇的，量也會更大。”
左力道：“你現在喝白酒，量肯定會增加，因爲酒畢竟是舒經活血的。但是疼痛未必會增加。”
“那不是好事嗎？”她端起酒杯對陳常玉道，“爸，謝謝你用心良苦。雖然我並不希望這樣，但是我還是要敬你一杯。”
陳常玉道：“我知道，你在心裡一直看不起老爸的醫術。總覺得老爸沒本事，以至於你影響了對整個中醫的看法。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聽左力的，爲了你的身體。不然你每次痛得那個難受樣，爸爸心裡跟刀絞似的。”
陳天明沒有多說，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她平時很少喝白酒，這一口喝得又有些急了，嗆得她一個勁咳嗽，咳得整個人都趴在桌上。
陳常玉指了指女兒的後背，向左力努了努嘴。
左力想不到陳常玉讓自己幫她女兒拍背，自己總不能辜負老人家這份信任。
他趕緊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輕輕拍著陳天明的後背。
幸虧陳天明穿著厚厚的毛衣，手下基本只有毛衣的感覺，但依舊透過毛衣感受到了她身體的熱量。
左力只拍了幾下，陳天明便直起腰來擺擺手，一張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因爲咳的還是因爲害羞，朝左力勉強笑了笑：“謝謝！我沒事了，喝得太急。”
陳常玉這才放心坐了下來，端起酒杯對陳天明道：“這麼多年來，這是你第一次跟爸爸碰杯喝酒。好，我這杯幹了，痛快！”
說著，一仰脖將一杯酒都倒到了嘴裡。
他又朝左立說道：“你不讚助一杯嗎？”
左力趕緊將手裡一杯白酒喝乾了。
陳天明嗔怪地瞧著父親：“爸，我們今天是感謝左力，怎麼他到成了贊助了？應該是獎勵他一杯。”
陳常玉哈哈大笑：“你不喝酒，這酒中彎彎繞倒知道不少。沒錯，是獎勵一杯。來，滿上，重新獎勵一杯！”
說著，親自給左力倒了一杯。
左力端起酒杯致敬，又喝乾了。
陳常玉一挑大拇指說道：“很好，我就喜歡酒桌上爽快的人。”
不過陳天明只喝了一杯白酒就改成葡萄酒，儘管如此，她也喝得有些熏熏然了。
酒宴結束，陳天明對父親說道：“爸，你自己回去吧，我跟左力走走。”
陳常玉點頭答應了。瞧了一眼左力，左力有些窘迫的笑了笑。
陳常玉結賬走了，左力跟陳天明沿著街道往前走。
左力說道：“咱們去哪？”
“前面有個廣場，咱們現去那兒坐坐吧。”
“擔心著涼，又喝了酒。”
“沒關係，今天天氣還行，不是太冷。”
於是左力陪著她走到了一個街邊花園，這花園佔地面積並不算大，一些老太太在跳廣場舞。他們倆在一處樹蔭下坐了下來。
陳天明一指不遠處正在起勁跳著廣場舞的老太太，說道：“四十年之後，我也許會變成他們中的一個，每天在街邊跳舞消磨時光，人生就是這樣的。”
左力沒想到她突然感慨人生來，說道：“我不同意你的意見。就是過了四十年你也不會有時間到街邊跳舞的。那時候你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名醫了，就算退休醫院也會反聘你繼續坐診給人看病。退一步說醫院不返聘，你呆在家裡，找上門求你看病的也會絡繹不絕，不可能有自己的時間。也許比退休之前還要忙，我見過不少這樣的老醫生，一輩子就這樣忙忙碌碌。”
陳天明嘆了口氣：“也許是吧，醫生註定是勞碌的命。年輕的時候每時每刻都要看書提高自己，還要應付各種考試，年老了退休了，依舊忙著給人治病，一輩子都不得閒。就像我媽，她雖然不是醫生，但也是個勞碌的命。”
左力這還是聽陳天明第一次提到了自己的母親，有些好奇，問道：“你媽媽是做什麼呢？”
陳天明聲音變得低沉：“中學老師。”
“哦，那一定是高中畢業班的特級教師吧？”
“別朝高層次想。我媽只是個普通教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箇中學老師。”
左力讚歎道：“一位普通的中學老師，卻能培養出你這位美國哈弗醫學院留洋博士，超級學霸，她老人家真是了不起！你高考的時候，你媽媽一定給了你很大的幫助吧？有位當老師的媽媽真好！”
陳天明搖搖頭：“我媽在我小學畢業的時候就去世了。”
左力笑容一僵，說道：“對不起。”
“沒什麼。——想知道我媽是怎麼去世的嗎？”
左力聽出她其實想說這件事，便點點頭，凝神望著她。
陳天明嘆了一口氣：“我媽是病死的，胰腺癌。那時候我爸已經是相當有名氣的中醫大夫了，很多人找他看病，我們家門檻都要踩破了。可是，他卻治不好我媽的病，眼真真的看著我媽死在他的懷裡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你說中醫是不是很無能？”
左力道：“也不能怪中醫，胰腺癌最厲害，西醫也基本上束手無措。”
陳明天搖頭說道：“是我爸固執地要用中醫治療，才耽誤了我媽的救治，如果當時去醫院做手術開刀化療，她一定能活下來，一定能陪我到現在，甚至看著我結婚生子，享受天倫之樂。我爸太犟，就不讓我媽去醫院，非要自己治。”
聽到陳天明的語氣變得沉重，左力心頭也沉甸甸的。
他開始明白陳天明爲什麼父親是名列全國的老中醫，而她自己卻對中醫成見如此之深。原來是因爲她的母親身患絕癥，她父親陳常玉堅持用中醫醫治，而沒有使用西醫，沒有手術放療化療，沒有能夠挽回她的性命。這件事在少年陳天明的心靈深處造成了巨大的創傷，以至於她對整個中醫都產生了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