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出什麼大事了?”劉千戶比較直接,他性子直率,顧慮也沒有這麼多,“相爺前幾日說的五萬援軍什麼時候能到。”
沈沛白沉默了片刻,並未回答前面一個問題,只是轉頭看向沈青鋒。
沈青鋒接話道:“裘將軍劉千戶莫急,援軍最遲今晚凌晨就會到。”
裘虎眼中閃過了一陣狐疑,他現(xiàn)在卻是沒有這麼相信沈沛白了,因爲他暗中已經(jīng)收到了情報,京城有消息傳來說,沈沛白已經(jīng)不復皇上的寵信,而現(xiàn)在京城亦或者說是皇宮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但是若不是沈沛白的雷火彈,他們根本撐不過幾日,裘虎心中一沉,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這西川關怕是要守不住了。
他本來還想問問沈沛白這雷火彈的事情,然而卻見沈沛白臉色比他還差,還不斷地咳嗽,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出門去。
劉千戶讓人追出去看看,倒不是不相信沈沛白,一開始他的確不相信沈沛白,但是從看到雷火彈的那一刻,他就對沈沛白改觀了,以前聽到別人評價沈沛白都是心狠手辣的佞幸奸臣,但是哪一個貪官會不遠萬里拖著病軀來戰(zhàn)死四起的邊城,又有那個官員會一擲萬金購買雷火彈來抵禦外敵,而且不顧別人的想法,要知道這東西在明面之上不允許任何人購買,在黑市炒到了百金一個。
他讓人出去看著沈沛白,是有些擔心這個相爺會做出什麼傻事,畢竟那名女子被射中之時,他親眼看到了沈相的瘋狂和絕望。
他雖然不知道那個女子是誰,也覺得大丈夫不應該爲情所困,但是千軍萬馬之中,有人絲毫不顧自己的性命,只爲救另一個人,讓他不得不動容。
綜上所述,這等人,絕不可能是避害就利之輩。
過一會派去的人來稟報了,說沈相爺並未回房休息,而是上城牆去了。
裘虎嘆了一口氣道,轉頭跟劉千戶道:“洪平,你讓人去安排一下餘下百姓的撤離之事,還有受傷的士兵,都跟他們一起先走。”
劉千戶應了一聲,並未有太多話語,西厥城百姓已經(jīng)撤離了大半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或不肯離開的。
他知道今晚還有一場硬戰(zhàn)要打,他心中猜測這援軍恐怕是不會來了,但是西川被圍困了兩個月,原本守城士兵足以抵抗,然而就在兩個月德牧失守,摺進去十萬兵力,西川一半的兵力都支援鄔渠荊州等地,兵力不夠,糧草不足,西厥新皇帝又是個戰(zhàn)術高手,接二連三的問題出現(xiàn),西川才落到了這個地步。
裘虎是個英勇無畏,鐵骨錚錚的大將軍,但是卻怎麼都打不贏赫連衝,裘虎一開始看到赫連衝這般年輕心中難免有些輕敵,沒想到連著輸了好幾場,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憤恨,所以一不留神就被射下了馬。
沈沛白站在城牆上,望著如猛獸蟄伏的山巒沉墨,已經(jīng)是初秋時分,入了夜天氣越發(fā)淒冷,他咳了幾聲。
突然一個披風蓋到了他的肩膀上,他側頭一看,卻見沈鈴音面帶擔憂道:“大哥,你身體不好,回房休息吧。”
沈沛白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遠處。
沈鈴音有些焦急,今日蘇映雪被射中的時候,她就在城牆上,她身負軍務,並未下城牆救人,但是她親眼看到沈沛白眼中的絕望,以及從沈青鋒口中得來的
消息,她哥舊毒復發(fā),情況十分糟糕。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話語才能寬慰沈沛白,主要是因爲她太過了解沈沛白,以前她還沒心沒肺的時候或許還會蹦出幾句,現(xiàn)在成熟了些,倒是覺得更加理解了他爹以前跟她說的,什麼是成年人的世界。
要是現(xiàn)在趙延玦醒著有多好,沈鈴音想著。
“她沒事。”
“啊?”沈鈴音有些走神,瞬間又反應過來沈沛白說的是蘇映雪,驚喜道,“當真,嫂子真得沒事嗎?”
沈沛白點頭,目光閃過一絲狠戾:“她會安然無恙回來的。”
親眼看到蘇映雪被射中的那一刻,沈沛白感覺一自己一陣劇痛從心臟深處爆發(fā)而出,想也不想就跳下了城牆,然而卻被沈青鋒和懷風給拉了回去,後來影衛(wèi)的消息傳來,他才覺得活了過來,然而赫連衝卻把蘇映雪看得很緊,不然他帶的兩百影衛(wèi)絕對能把人救出來。
赫連衝,沈沛白將這個名字唸了一遍,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人,膽敢擄走他的人,就算他是西厥皇帝,他也無所畏懼,等岫兒回來,這筆債他一定會連本帶息向他討回來!
一旁的沈鈴音聽說蘇映雪沒事心中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是很快就就被憂心忡忡所替代,西川只剩下了兩萬不到兵力,對方有二十萬的兵力,足足是己方的十倍有餘,士兵疲憊不堪,糧草所剩無幾,這場戰(zhàn)鬥,註定是悲壯而激烈的。
沈鈴音開口道,聲音十分黯啞:“哥,援軍還會來嗎?”
這話自然是替裘虎問,她女扮男裝的事情可以瞞得過別人,卻絕對瞞不過裘將軍,畢竟她在京城也只有裘真一個朋友,裘將軍一開始看到沈鈴音並未認出來,因爲沈鈴音暗中找空山子要了一種讓人肌膚變黑的藥物,來西川之後,她還得了一個黑炭的外號。
那時候趙延玦已經(jīng)是個總旗了,見到沈鈴音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把她攆回去,然而沈鈴音卻百屈不撓留了下來,趙延玦無奈之下暗中找了裘虎,把沈鈴音調(diào)到了自己身邊,裘虎一開始還以爲是趙延玦的小廝之類的,絲毫沒有往沈沛白親妹妹那邊想,後來有一次無意間看到沈鈴音的武功大驚失色,這不是以前來找自家女兒比劃招式的那個沈相的親妹子嗎!
是以,這軍營之中也只有裘虎和趙延玦知道沈鈴音的身份,因爲性格相投,裘虎把沈鈴音看出自己親女兒一樣照顧,有什麼好吃的都會讓人偷偷送給她一份,沈鈴音一直很感激他。
所以沈鈴音纔會來問沈沛白,即使裘虎覺得援軍不可能來了,但是沈鈴音卻覺得她哥不會說謊。
“來了。”沈沛白突然開頭,目光凝視著城下。
“什麼!”沈鈴音側頭望去。
今晚無月,只有幾點黯淡星光點綴夜空,沈鈴音看了半晌,才隱約看到密密麻麻的黑影,如同潮水一般從遠處漫了過來,她心中驟然一驚。
“有敵夜襲!”
沈鈴音心中驚慌,亟欲跑下去部署,沈沛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如同寒潭一般冷靜沉著:“堅持三個時辰,援軍一定會來!”
沈鈴音怔了怔,心情卻瞬間平靜了下來,她用力的點點頭,快速將這個消息傳遞了下去。
夜襲軍迅速侵襲,守城軍拼死抵抗,無數(shù)不知名的士兵慘叫著滾落下城牆,雷火彈早已經(jīng)用盡,
叫聲湮滅在黑暗中,立刻有其他染著鮮血的士兵頂了上去,城牆血跡斑駁,在火焰下似乎泛著一層悲壯而絕望的光澤,廝殺聲漸漸地小了下去,然而敵軍卻在不斷的進攻。
裘虎重傷未愈,又添了新傷,仍然握著長戟,沉著冷漠地指揮著。
“將軍,南城門只餘兩千守兵——”
“將軍,胡將軍他英勇獻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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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李參將也死了——”
“將軍,北城門急需支援!”
“將軍,守城士兵人數(shù)已不足五千——”
……
劉千戶急切道:“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撤吧!”
裘虎舊傷崩裂,新傷也在流血,他身子微微顫抖,然而他的背脊挺拔,一揮手中長戟,神情堅毅:“誓死守衛(wèi)西川,我們的背後除了黎明百姓,還有親人摯愛!”
劉千戶眼中同樣閃過堅毅:“誓死守衛(wèi)西川!”
裘虎話語鏗鏘有力,周圍的士兵聽了之後無一不動容,提起鬥志,紛紛跟著喊:“誓死守衛(wèi)西川!”
“將軍小心!”
沈沛白一劍斬落偷襲的西厥,原本沉穩(wěn)面容也有了幾分焦急,他身上雖然沒有傷口,但是身上的玄色勁裝已經(jīng)染上了血跡,表面上看似無礙,實際胸口一直在隱隱刺痛。
裘虎就地一滾,躲開了另外一劍,動到了傷口,霎時臉色白的嚇人,差點就站不住!
沈沛白連忙扶住他,快速道:“裘將軍,如今守軍只餘五千,你可萬萬不能出事。”
還沒有等裘虎道謝,沈沛白馬上打斷他的話:“裘將軍若是相信本相,請將北城兵力交給我來調(diào)配!”
裘虎眼中閃過一道狐疑,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多想,沈沛白既然不顧性命留在此地,又獻出了這麼多雷火彈,決計不會做出開城迎敵之事,立馬拱手道:“有勞相爺!”
西川一共有三道城門,分別爲北城門、西城門、南城門,沈沛白守西城門,頂替了胡將軍,劉千戶是北城門,裘虎親自鎮(zhèn)守西城門。
沈沛白原本想要讓影衛(wèi)帶走沈鈴音,但是沈鈴音卻堅定道:“不,我不離開,大哥,我心意已決!”
沈沛白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讓她離開。
這一戰(zhàn)打得血肉模糊,天地變色,一直持續(xù)到了後半夜。
“陛下,對方?jīng)Q計撐不過半個時辰!”有人在旁邊稟報。
赫連衝臉色略微緩了一些,但是還是陰沉的可怕,原本以爲能在兩個時辰攻下西川,沒想到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三個時辰了,還沒打下來,自己的兵力在白天折損了兩萬多,現(xiàn)在又折損了四萬!
再加上之前攻打西川損失的十萬兵力,這怎麼讓他開心的起來,他帶的兵力雖然打著六十萬大軍的旗號,實際上滿打滿算只有四十萬,期間又被國師調(diào)走了八萬,也就是說如今他手中不過十五萬的兵力。
但是這一切卻是值得的,這西川關原本就是最難啃的骨頭,只是一破西川,自西向東幾大城池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還管什麼安平王,還有那早該滅絕的鹿?jié)鲊舨皇撬麄冊卩w渠和荊州牽制分散大周兵力,他纔會跟只會藏頭縮尾之輩合作!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蘇映雪,淡笑道:“雪兒,若你現(xiàn)在求孤,孤或許會留他全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