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似乎沒想到我會問他這個,他愣了一下,才說:“囡囡,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小叔叔,你不用隱瞞我什麼了,當年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你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只是想問,你跟我媽媽之間,你們”
我沒有再說下去,作爲一個晚輩,或者說,作爲媽媽的女兒,再說下去,便是不孝。
小叔叔愣了好一會兒纔看著我說:“囡囡,當年的事情,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麼,我也就不再瞞著你,當年,我跟你媽媽,我們確實曾經相愛過,當年,如果不是陰差陽錯,你媽媽嫁的人就是我了,但是,當我知道,你媽媽嫁給了你爸之後,我們便再也沒有了衝動,我曾經掙扎過,甚至因爲這件事情,還跑到了美國,可是後來,你媽生下了你之後,我們便釋懷了。”
小叔叔似乎並不願意在我面前提起媽媽,甚至,他都不想說起關於媽媽的事情,可是,聽我這麼問了,他頓了頓,接著說:“冉冉,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小叔叔是什麼樣的人,你或者並不算太清楚,可是,你媽媽到底是什麼樣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他緊緊的看著我,倒是把這個問題又推給了我。
的確,我是不應該懷疑媽媽跟小叔叔之間的清白,今天我要找小叔叔談話的目的,也不是因爲這件事情,我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理由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當年宋程鈞知道你們的事情之後,是什麼反應?”
小叔叔聽我話鋒忽轉,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道:“當年,你爸也知道我跟你媽的事情,其實,我們兄弟倆,在沒有遇到你媽之前,一直關係都很不錯,只是後來因爲你媽媽的原因,我們才漸漸變得疏遠的。”
他說著,語氣裡帶著淡淡的無奈。
小叔叔坐在我的對面,他雖然看著我,可是,視線卻好像通過我看到另外的地方,深邃而遼遠,我知道他是想起來了那段日子,也想起來了那段傷痛,看著這樣的小叔叔,我忽然感覺到了我的自私,我其實完全可以不必挖他的傷疤,爲了我自己心理上的藉口,我不惜挖開他的傷疤。
“小叔叔,對不起。”
小叔叔無奈的笑了一聲:“都過去了,惠然都不在了,這些事情也就沒什麼好討論的了,囡囡,你爸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現在也知道懺悔了,我想,你還是原諒他,回到宋家來吧,畢竟,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宋家的骨肉,惠然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倔強的樣子啊。”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站起了身,看著他:“小叔叔,他好像要換藥了,我先回去了。”
小叔叔似乎驚訝了一下,隨即欣慰的點了點頭。
站在病房外面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有點亂,明明都已經想著要認他,喊他一聲爸爸了,可是,快到門口,我還是有些有些猶豫了,管家從走廊那邊過來,看到我,疑惑的問:“小姐?怎麼不進去呢?”
我笑了笑,將臉上的尷尬神色掩去,“剛過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休息,所以就猶豫了一下。”
管家聽我這麼說,笑著說:“沒,先生這會兒醒著呢,不過,小姐,我覺得,先生最近這段時間受的苦也很多了,小姐,您還是不要在折磨他了吧,畢竟,他年歲也大了,你說呢?”
管家說完,接著說:“呵呵,上了年紀的人,好像都挺喜歡嘮叨,也喜歡操心的,小姐,你別往心裡去,我就是自己說說,想怎麼做,還是看小姐自己的意思。”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手中端著的臉盆,問了一句:“這是要幹什麼?”
“先生說,病房裡有點潮溼,他洗澡不方便,讓我給他擦擦身體。”
我點了點頭。
管家正要進去,我頓了頓,還是拉住了他的胳膊:“我來吧。”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嗯。”
管家很自覺的,沒有跟著我進來,我進來了之後,他還貼心的爲我關上了門。
宋程鈞醒著,見我端了一個臉盆進來了,不禁有些疑惑:“冉冉,你這是?”
“你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我幫你擦擦。”
說完,我就想去打水,宋程鈞似乎有點受寵若驚,愣了一下才說:“不用你,冉冉,管家呢?叫他來就好。”
我聽著他話語裡的討好,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沉默著打好了水,又拿了一條毛巾,才走到了他跟前。
宋程鈞看著我,有些無措的說:“冉冉,沒事兒,不用你,要不,我來吧。”
“爸,我來就好。”
我說了一句,卻沒有看他。
真的喊出了這一聲了,我才忽然發現,其實要喊出這個字,一點都不難,畢竟,這個人我曾經喊了他十七年的爸爸,就算三年都沒有再喊過,可是,真的叫出來了,我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尷尬和彆扭。
“冉冉,你,你叫我什麼?”
他的聲音裡帶著不可抑制的激動。
我把毛巾洗了洗,看著他,“爸。”
“哎,哎。”
宋程鈞答應著,臉上的表情十分激動,他的手都在不停的顫抖著,看得出來,我叫他這一聲爸,讓他始料未及。
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心裡對他的那點恨意,也終於是放下了。
我給他擦了擦臉和胳膊,還要再給他擦身體,他卻阻止了我,“冉冉,這種事情不是你能幹的,叫管家來,讓他做吧,他順手了。”
我搖了搖頭:“爸,我們是父女,這樣的事情是遲早的。”
以後,若是他老了,還是需要我來伺候他。
不過,說到父女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和宋程鈞都沉默了,當年,因爲一紙dna化驗,他將我和媽媽毫不猶豫的趕出了宋家,現在,再說起這個,我們倆彼此都有了心結。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我還是開口了:“我們還是做一個親子鑑定吧。”
聽我這麼說,宋程鈞臉上的表情帶著些驚訝和愧疚,他看著我:“冉冉,你還是不能原諒我,是不是?”
我搖了搖頭:“如果我不原諒你,我也不能叫你一聲爸,我只是想要證明一下我媽的清白而已,我只是替她感到不值,她在你身邊十七年,你竟然會因爲一紙化驗單就將我們給趕走”
我沒有再說下去,將手中的毛巾放回了臉盆裡之後,就走了出去。
我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母親,只要一說母親,我心裡邊就十分的難受,尤其是,想到了後來在宋家受到的恥辱,心中的那股子恨意,便越來越濃。
沉默了很久,也平靜了很久,我才重新又回到了病房裡,宋程鈞臉上帶著滿滿的自責和後悔,他看著我進來,不禁說道:“冉冉,當年都是爸爸的錯,我對不起你媽媽。”
“爸,我也知道你心裡的愧疚,你去墓地看我媽媽,我看到了。”
從那次墓地回來之後,我就在想,如果媽媽還活著,會不會原諒他?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像是媽媽那樣溫婉的人,就算是再大的仇人,她也是會原諒的,更何況,對方還是她後來深愛的宋程鈞。
媽媽溫柔了一輩子,軟弱了一輩子,那份溫暖如棉的性子,我卻絲毫也沒有遺傳到。
宋程鈞聽我這麼說,不禁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對不起你媽,每天去那裡看看她,我心裡的愧疚感能少一點,冉冉,這幾天,我總是夢到你媽媽,夢到她還在我們家裡,每天等著我回去”
他似乎是陷入到無限的回憶之中去了,說著說著便不再開口。
我也不打擾他,只是在旁邊站著。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悽苦的笑了一聲:“你說當時,我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如今,再也沒有人會那樣等著我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無盡的蒼涼,還有無奈。
我並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斷他,想必,趙美琳不再像我媽那樣,多晚都等著他回去了吧。
人家除了他,可還是有另外一個家的。
“冉冉,你能再叫我一聲爸爸,我很開心。”
我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給他擦完了身體之後,我看著他有些疲憊,便說了一聲:“你先好好的休息吧,我回去了。”
宋程鈞點了點頭,我走到了門口,他卻又叫住了我,“冉冉,別恨我。”
“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
我說完了,也沒有回頭,便離開了這裡,管家就等在外面,我告訴他好好的照顧宋程鈞之後,便回了家裡。
吃了醫生給吃的藥,我便回到了房間裡,睡了一覺之後,聽到門外有動靜,我便就出去了。
慕蓮回來了,她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看起來有些異樣。
我看著她這幅樣子,不禁走下去,坐在她身邊問道:“怎麼了慕蓮?出什麼事了?”
我很少見到她這個樣子,上一次見,還是因爲傅靖。
她看了看我,卻不說話,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靈魂一樣,呆滯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