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天子。
一個國家權力最大,掌控著無數人生死的存在。
在最初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宋言也曾經想過,若是有朝一日有機會見到這個世界的皇帝,他會是怎樣的心情……或許會很激動吧。但又覺得應該會很平靜,畢竟已經不是自己原本存在的時空,見著的皇帝也不是秦始皇啊,漢武帝啊,李二鳳這樣的老祖宗,心裡許是也不會有太多期待。
再加上早有推測,以至於忽然見著龍椅上那中年男子,宋言表現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平靜。
只是印證了心中某個想法,僅此而已。
宋言甚至歪了歪頭,眼神中略微有那麼一丁點的狐疑,畢竟是洛玉衡的親哥哥,繼承了同樣優秀的基因,所以寧和帝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相貌還是相當不錯的,只是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身爲帝王該有的貴氣,霸氣,若是沒了頭上的皇冠,身上的龍袍,約摸也就只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大叔。
不過想一想,寧和帝這皇帝當的也是憋屈。
被文官集團壓制,被世家門閥威脅……
一個不小心風寒感冒,太醫院那麼多優秀的大夫愣是治不好,就算是想要從外面尋找醫者進宮都做不到。若不是那老太監,從宋言這裡拿走一些特效藥,消炎藥,怕是五七都過了。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縱然是霸氣,也要被消磨的乾乾淨淨,剩下的唯有謹小慎微。
宋言便這樣看著寧和帝,寧和帝也看著宋言,四目相對,於寧和帝的眼神中宋言居然感覺到了些微的笑意,還有一丁點的不滿。
不滿?
你有啥不滿的?
要不是咱,你閨女早就沒了。
要不是咱,你也沒了。
莫不是這寧和帝到現在還覺得咱的身份配不上他閨女?
這樣想著,宋言便撇了撇嘴巴,然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在古代,直視天子好像是一種罪吧,多會被視爲意圖刺王殺駕?欸,皇宮中亂七八糟的規矩就是太多,哪兒比得上寧平縣平陽府逍遙自在。心中嘟噥著,宋言便垂下眼睛,還好寧國的規矩還沒有明清時期那麼嚴苛,面見天子不用跪拜,彎彎腰就行了。
龍椅上,寧和帝也一直盯著宋言,本以爲能在宋言臉上欣賞到震驚,驚恐,難以置信的表情,說不定這小子會被嚇得跳起來,他的嘴角都等不及要笑了……可結果呢,這小子自始至終都是一片淡漠,別說震驚了,甚至還感覺到了嫌棄,就好像他這個寧國的皇帝不過如此。
不是,嫌棄?
他可是皇帝啊。
堂堂寧國的天子,居然被自己的女婿給嫌棄了?
這合理嗎?
這正常嗎?
就算是心裡嫌棄,好歹也稍微遮掩一下吧,如此露骨,生怕自己瞧不出來是吧?
本來想裝一下的,結果什麼都沒裝到還被人瞧不起了,寧和帝心情便有些不爽。再想到這小子有了白糖,茶葉這樣日進斗金的生意,不想著他這個岳父,居然交給了房德那個老匹夫,心情就更加鬱悶。
算了,算了,誰讓自己是老丈人呢,怎能跟一個還沒有加冠的毛頭小子計較……此時此刻,寧和帝也只能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抿了抿脣調整好心態,一句衆卿平身,拉開了朝會的序幕。
所謂的大朝會,大抵就是對去年一年的總結,各個部門,各級官員,都要依次展示一下去年一年的政績和過失,一般來說都會稍加粉飾,但也不會太過分,畢竟朝廷會安排人下去調查,若是彙報的政績和事實出入嚴重,就會受到嚴厲懲罰。
只是,寧國去年當真是算不上有多好。
楚國入侵,丟失兩座城池。
女真鐵蹄,平陽淪陷。
天降暴雨,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凜冬暴雪,凍死餓死不計其數。
宋言只是聽著就感覺牙酸,彷彿中,寧國已經距離亡國不遠了。
房德的這一番總結,聽的人心頭壓抑,接下來便是楊和同,然後是兩位侍中,六部尚書,不知從哪個文官開始,奏表就變了樣,上來先是一串花團錦簇的文章,從三皇五帝說到春秋戰國,老子曰完孔子曰,孔子曰完孟子曰,抑揚頓挫的聲音,堪比效果最好的安眠藥,再加上昨天晚上本就沒睡好,沒多長時間宋言就感覺魂遊天外。然後身子忽地一個激靈,眼睛瞪大,便發現龍椅上寧和帝正狠狠地瞪著自己,宋言便立馬重新站直身體,垂下的腦袋偷偷摸摸的打量著武將這一列,很輕易的就找到好幾個搖搖欲墜的夥伴。
看來受不了文官長篇大論的不止自己一個,這些文官也真他孃的蛋疼,直接說事兒不行嗎,鋪墊那麼長幹啥啊?宋言也終於明白,房海爲何會提前準備好蒸餅,就這曰來曰去的,別說兩三個時辰,便是四五個時辰都是極有可能的,早上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還真是扛不住。
太陽,不知不覺已經掛在東邊的天際,已經快午時了吧。
在宋言感覺兩條腿都已經完全僵硬下來的時候,終於輪到他了。
在外放的刺史中,宋言僅排在房海之後,抿了抿脣,宋言離開隊列,開始講述平陽府中發生的一切,從主動出擊,覆滅烏古論部落,到處刑錢耀祖,穩定民心,避免叛亂,這些內容朝堂百官基本上都已經知曉,可再聽一遍,依舊有不少官員義憤填膺。
錢耀祖那可是標準的士大夫,怎能被人如此對待?
宋言可不在意這些敵視的目光,聲音依舊在大殿內迴盪:
“因女真劫掠,平陽府戶口減半,死亡者甚衆。又因錢耀祖協同一百三十二官員侵吞官倉,貪墨糧餉,導致平陽府餓死,凍死百姓七萬有餘,屍骨堆積如山。現如今,平陽府人口數量不足原本四成,被毀壞房屋田產無算,雖有心想要恢復生產,然天降大雪,無法動工,只能等待開春。”
“寧和十九年年末,得知消息,女真王庭大極烈汗完顏廣智徵調各大部族精銳,意欲圍剿安車骨,下官說服定州刺史焦俊澤,率領定州,平陽府兵三萬於臘月二十五出邊關,大雪封山,步履維艱,於新後縣西北方百里之外,尋得女真蹤跡。”
“臘月二十七,率軍突襲女真號室部,將士奮勇爭先,鏖戰一日一夜,號室部滅族。”
“號室部極烈汗烏倫,及十八位王子,被盡數誅殺。”
“此戰,共斬首女真蠻人兩萬兩千一百七十四人,斬其首,收其頭,待來年開春,以築京觀,彰我大寧國威。”
“繳獲戰馬三百,糧食,獸皮等輜重無數。”
“我軍共戰死騎兵,六十七人,步兵一千兩百九十六人,傷者數千,萬望朝廷垂憐。”
嘶。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少人面色都變了。
不是,這宋言莫不是魔主降世?怎地如此喜歡打仗?
平陽府剛遭受劫掠,正常來說應該是招撫流民,休養生息,可這位倒好,居然還要報復回去。
最重要的是,居然還真讓他成功了。
女真大大小小部落,總共有二十多個,現如今被滅族的便有兩個。
而且,這傢伙居然還專門將腦袋給砍下來帶回去,就這麼喜歡築京觀嗎?該不會真有什麼大病吧?
一些人懷疑這封戰報的真實性,總覺得宋言所說的實在是太過離譜,寧國軍隊什麼素質,他們最是清楚不過,士兵的軍餉,製造盔甲武器的銀錢都被他們貪光了,士兵怎麼可能擁有如此誇張的戰鬥力。
然而,對朝堂百官來說,真正令人震撼的還在後面,宋言的聲音還在繼續:
“寧和十九年,臘月二十七日夜,寧國聯軍兵分兩路,一路爲下官率領,騎兵四千,一路爲定州刺史焦俊澤率領,步兵兩萬餘。”
“寧和十九年,除夕夜,四千騎兵突襲女真王庭,火燒聯營三十里,女真王庭所有帳篷,糧食被焚燒乾淨,被燒死女真蠻人數以萬計,餘者盡皆四散逃竄,下官率領騎兵銜尾追殺,又斬獲頭顱數千。”
龍椅上,寧和帝身子忽地一顫,眼睛瞪大,目光灼灼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都不由緊握,呼吸也變的急促。
馬踏王庭。
這是何等的榮耀。
寧國什麼時候這般揚眉吐氣了?
“女真大極烈汗完顏廣智親弟弟完顏廣翰被殺,頭顱被帶回平陽,以做京觀之用。”
“此戰共俘獲戰馬數萬,駑馬數萬,然數量太多,無法完全帶回,遂將戰馬,駑馬射殺,以火焚之。”
這一番話說出來,四周明顯能聽到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小子心腸著實是毒辣了一些。
燒了人家的帳篷,殺了完顏廣智的親弟弟就算了,還把戰馬都給殺了……殺就殺了,還給燒了,這是連屍體都不想給對方留下的節奏啊,莫非這小子是準備活生生凍死,餓死那些女真蠻子?
一些文官那邊悉悉索索,大多數目光都滿是狐疑。
卻也有人面色沉凝,比如房德,比如楊和同,這兩人顯然已經透過某些渠道,知曉了真正的情況。
而武將這邊,一個個則是挺起胸膛,面上滿是得意。
沒辦法,武將這邊實在是被欺壓了太長時間,現如今雖然只是一個弱冠少年,可這般功勳也著實給武將一脈爭回了幾分顏面。
“寧和二十年,初一。”
“於女真王庭撤退。”
“路遇完顏廣智親衛,護送其王妃逃離。”
“戰之,王妃俘獲。”
“寧和二十年,初六,返回新後縣,同定州刺史焦俊澤會合,焦俊澤率領部族兩萬五,突襲女真術虎,疏族,屠單,盆奴裡四大部落,斬首級四萬七千餘,斬殺極烈汗兩人,王子二十七人,焚燬營地四座,俘獲戰馬三千餘,駑馬五千餘。”
“數萬首級,堆於新後縣外。”
“此戰,我軍共死亡騎兵三百八十四人,死亡步兵五千五百九十九人,傷者無算。”
“此乃有功者以及戰死者名單,還望朝廷撥付撫卹,以告慰陣亡將士在天之靈,另,懇請朝廷,撥款十萬以築京觀。”
“下官準備於開春之後,在新後縣城之外,鑄造京觀十座,每座京觀,七千頭顱,以作震懾。”
這是之前商量好的,宋言奏報的時候將焦俊澤的功勞一併帶上,若是分開便有些不太顯眼。
當宋言聲音落下,偌大的朝堂宛若冰晶一般寂靜。
一雙雙眸子,看看宋言,又看看宋言身後的焦俊澤。
好傢伙,這宋言是個狠人,四千騎兵就敢趁著夜晚偷襲女真王庭。
這焦俊澤也是個狠的,兩萬五千步兵,居然愣生生屠了對方四個部落。
有這兩個狠人坐鎮遼東,怕是再也不用擔心女真的威脅了,相反,這時候該害怕的,應是那些女真蠻子纔是。而且,還有一點可以確認了,這宋言對築京觀當真是有著一種別樣的愛好,看看,天太冷,都寧願把腦袋割下來,等到暖和之後再堆;錢不夠,哪怕懇請朝廷撥款,也要堆京觀。
太執著了。
龍椅之上,饒是寧和帝也算是有些城府,可聽到這樣的戰報,還是壓抑不住的笑了。
這可能是這一次大朝會,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只是在聽到撫卹金和撥款十萬築京觀的時候,嘴脣還是忍不住抽抽了一下,該死,現在朝廷的國庫,都他孃的能餓死老鼠了。
不少文官躍躍欲試,想要站出來彈劾宋言虛報戰功,只是眼見楊和同那一個派系的文官全都一動不動,終究還是壓下了這樣的心思。
楊家的探子遍佈寧國各地,連楊和同都沒有針對宋言馬踏王庭,焦俊澤屠戮四個部落的戰果表示質疑,足以證明這是真的。能登上朝堂的那都是老油條子,縱然是看宋言不順眼,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找不痛快。
龍椅上,寧和帝心懷大悅,撫掌大笑:“好,很好,非常好。”
“誰說我寧國軍備疲糜?”
“我寧國,仍有可戰之兵,仍有可領兵之將。”
寧和帝的聲音,於朝堂中散開,迴盪在每一人的耳中:“諸位愛卿,如此大功,當如何封賞?”
霎時間原本悉悉索索的動靜,消失的乾乾淨淨,一個個文官將腦袋垂下,讓他們開口說封賞一個丘八,還是一個殺了許多文官的丘八,那是萬萬不願意的。
便在這時,房德忽然上前一步:
“當……封侯!”
人雖老,然聲音中氣十足!
一時間,封侯二字,於朝堂百官耳畔迴盪,武將一列,雖有人心中羨慕,卻是無一人表示不滿。
文臣那邊,卻是炸開了鍋。寧和帝便笑語吟吟的坐在龍椅上,對這般喧囂不管不問,似是想要等他們吵出來一個結果。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個官員站了出來:“臣彈劾宋言。”
“錢耀祖乃朝廷刺史,三品大員,便是犯了過錯,也唯有大理寺方能處置,宋言不過區區一個縣令,居然擅殺上官,以及平陽府一百三十二名官員,濫殺成性,視國法如無物,如此殘虐之人,怎配居於朝堂之上?”
對這樣的彈劾,寧和帝頗感無趣,便將視線投向宋言:“你有何話說?”
宋言先是行了一禮,然後走到這名官員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十來歲的年紀,面色怪異的潮紅,應是已被掏空了身子:“敢問閣下是……”
那官員挺起胸膛:“都察院監察御史,劉軒!”
“這麼說,監察百官,便是你的工作了?”
劉軒面色肅穆:“正是,不知宋刺史……啊不,現在是宋縣令了,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宋言笑笑:“辯解?怎麼會,你說的我都承認,我的確是在沒有朝廷命令的情況下,殺了錢耀祖和平陽府一百三十二名官員,連帶著他們的親眷,總計一千八百餘人。”
劉軒心中一喜,身爲御史,最擅長的便是各種彈劾,宋言身上問題不少,然而於劉軒看來,擅殺上官是最無解的罪過,畢竟朝廷真的沒有下發處置錢耀祖的聖旨,這件事說破天宋言都是沒道理的一方。
只是宋言這般痛痛快快承認,終究還是讓劉軒有些意外。不過現在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縱然心頭疑惑,卻也來不及思考太多,劉軒忙朝向龍椅方向,彎腰奏請:“啓稟陛下,宋言已經伏法,還請陛下裁決。”
一時間,現場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房德老神在在,彷彿已經睡著,根本沒聽到朝堂上的動靜。
房海,焦俊澤則是眉頭微皺,宋言輕易認罪,兩人也是有些錯愕,總覺得宋言應是憋著什麼壞。寧和帝略有狐疑的掃了一眼宋言,旋即緩緩開口:“劉愛卿,不知以宋言罪行,當如何處置?”
劉軒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線:“當,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宋言瞥了一眼劉軒,他奶奶的,以爲老子好欺負是吧,笑吧,馬上你就笑不出來了:“啓稟陛下,微臣彈劾都察院所有官員。”
嗡。
朝堂再次炸開鍋。
好傢伙,平日裡彈劾一個人已經夠可以的了,這小子夠狠,一下子便要彈劾整個都察院。要知道,都察院有左都御史一人,左副都御史三人,十二道監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六科給事中十二人。
這一下,便是要彈劾一百二十六人,這宋言,莫非是瘋了不成。
那劉軒更是瞪大眼珠子死死盯著宋言,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便是快要睡著的房德都忽然睜開眼睛,似是被嚇了一跳。
尤其是都察院那一批官員,雖然有資格上朝的不是全部,可出現在這裡的也有七八人,一時間,這七八個御史對著宋言便是一頓口誅筆伐。
狂妄之類的聲音,接連不斷。
“肅靜。”
“朝堂之上,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便在此時,一聲尖銳的厲喝驟然間在朝堂上響起。
那是寧和帝身旁老太監的聲音,赫然正是曾經觀賞過宋言閃電五連鞭的那一位。彷彿中,半空中似是能看到聲波劃過,衆多官員耳朵裡都是嗡嗡作響,只是這一手,便展現出了相當驚人的武道修爲。
尤其是都察院那一批御史,一個個更是面色蒼白,抖如篩糠。
寧和帝也是愈發好奇,不知宋言葫蘆裡賣的都是什麼藥:“理由。”
“都察院監察百官,敢問都察院諸位大人,錢耀祖私開官倉,吞沒米糧三十萬石,爾等可知曉?”宋言面向都察院衆人,沉聲問道。
剎那間,八名御史面色一僵。
“錢耀祖私自同女真議和,往女真送錢送糧送女人,你們可知?”
“我曾殺入女真王庭,我見過那些女人的下場,他們被做成了肉乾,用作果腹的糧食,你們可知?”宋言再次質問,聲音已然變的嚴厲。
八名御史面色發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宋言的問題。
還是那劉軒硬著頭皮:“當時,錢耀祖已經封城,女真鐵騎還在平陽府,是以……是以平陽府的情況,我們並不知曉。”
“那爲什麼我就能知曉?”宋言冷笑:“莫非都察院一百二十六名官員還比不上我一個小小縣令?既然如此,要你們都察院還有什麼用處?浪費糧食嗎?”
這話便有些胡攪蠻纏了,你以爲誰都跟你宋言那樣能打啊。可偏生這話又沒辦法直說,畢竟現在宋言名義上還真的只是一個小小縣令,並無其他官職在身。
眼見衆人一時間啞口無言,宋言步步緊逼:“朝廷設置都察院,目的便是監察百官,可你們如何監察的?”
“錢耀祖私下同女真議和,私開官倉你們不知道,錢耀祖和平陽府一百三十二名官員,以及數千名胥吏,爲湊出給女真的賠款,挨家挨戶搜刮錢糧,抓捕女子,你們不知道,因著錢耀祖作惡,導致七萬百姓凍死,餓死,病死……”
“七萬百姓啊。”說到此處,宋言已經是聲色俱厲:“平陽城外,屍骨堆積如山,你們還是不知道?”
“平陽城內數十萬百姓,已經快要聚衆造反,你們還是不知道。”
“告訴我,你們都察院究竟有何用?負責地方的十二道監察御史難道只是擺設?”驟然間,一聲爆喝,只讓八個御史身子都是忽地一顫。
該死,十二道監察御史雖說是監察地方官的,可也沒幾個真的會往地方上去,風聞奏事就行了,往地方上去未免也太過辛苦。
可這種事,真真是不能拿出來說的。
而宋言的進攻依舊未曾結束,聲音冷幽陰沉,還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壓力:“那可是幾十萬百姓啊,幾十萬……一旦這麼多人造反,會是怎樣的後果,你們這些御史難道不知道?那可不是六塘李二那兩三萬兵馬可比,便是直接殺入東陵也未可知,這後果你們承擔的起嗎?”
那左都御史眉頭緊皺,這一連串的逼問,著實是讓都察院顏面盡失:“宋言,你莫要得理不饒人,我都察院雖有失察之責,卻也只是小事,現在是在追究你的責任,休得轉移話題。”
“小事?你們居然覺得這是小事?”宋言咧嘴一笑,再次看向寧和帝:“啓稟陛下,都察院一百二十六名官員,尸位素餐,懈怠政務,致使七萬百姓身亡;臣還懷疑都察院是故意放縱錢耀祖爲非作歹,好激起民變,他們這是在陰謀造反。”
好嘛,七萬條人命直接扣在都察院頭上了,嗯,還加了一條陰謀造反的罪名。
“臣,宋言,請求陛下,誅殺都察院一百二十六人,以及其九族親眷,唯有如此,方能告慰七萬百姓在天之靈。”
嘶。
四周便是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無一人站出來幫都察院說話,能在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就拿都察院這件事情來說,可大可小,往小了說,那就是瀆職唄,罰俸幾年,官降一級也就過去了。可要是真抓著不放,那七萬百姓的死,當真還跟都察院脫不了關係,民衆快要造反也和都察院怠政有關,被砍了腦袋,那也活該。
到現在,他們已經看清了宋言的手段,很簡單,你們說啥他都認,但他被千刀萬剮,也要拖著彈劾他的人,以及其同僚,乃至九族親眷下地獄。
一時間,都察院八名御史解釋臉色鐵青,身子也微微發抖,眼神中稍帶懼意。
畢竟,都察院可不是保皇派。
他們多是世家門閥和白鷺書院出身。
若是能用宋言一條命,兌掉都察院一百二十六名官員,怕是寧和帝能高興死。
眼看著寧和帝眼睛微瞇,似是在認真思索著,幾個御史便覺得頭皮發麻。
就在這時,楊和同略顯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站了出來:“啓稟陛下,老臣以爲,非常時,當用非常事。彼時,平陽府已經快要激發民變,宋言斬首錢耀祖,也是爲了平息民怨,雖有擅權妄上之嫌,卻也可以接受。”
“更何況,錢耀祖諸人,罪行罄竹難書,殺之並無不妥。”
“是以,不應以此事問罪宋言。”
“至於都察院,雖有失察之罪,然彼時平陽情況特殊,錢耀祖封鎖城池,都察院御史也不得進出,縱然是有了消息也傳達不到朝堂,倒也不適宜過分追究。”
寧和帝微不可查的嘖了一聲,這老狐貍,和稀泥的高手啊。
“如此,那宋言擅殺錢耀祖的事情便就此定性,從今日起,若是再有人提起此事,以忤逆君上論處;至於都察院,所有成員官降一級,罰俸三年。”寧和帝如是說道。
大抵還是要噁心一下這些人的。
都察院一行人則是全都鬆了一口氣,命還在就好。
官降一級影響不大,手中權力並無太多變化。
罰俸三年更是兒戲,那點兒年俸,對他們來說不過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哂。
短暫的沉吟之後,寧和帝再次開口:“剛剛尚書令有言,以宋言功勳,當封侯?”
“諸君,可還有異議?”
這一下,朝堂之上安靜如雞。
縱然是看宋言再不爽的文官這個時候也是老老實實耷拉著腦袋。
開什麼玩笑,宋言這傢伙一言不合就要拖著對手九族下地獄的狠人啊。
誰會嫌棄九族太多啊。
看來以後要對付宋言,只能用其他一些手段了。
房海嘴角勾起弧線,微微頷首,看來宋言是將他的叮囑記在心上了。
就是要愣頭青,就是不要命,唯有如此那些人才不敢輕易針對你。
眼見再無人提出任何異議,寧和帝嘴角微笑,看了一眼老太監,那老太監便上前一步,自懷中取出聖旨,尖啞的嗓音,開始在朝堂之上回蕩: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朕聞褒德紀功,帝王之宏典;輸忠藎武,臣子之篤誠。爾新後縣令宋言,謀猷克慎,義勇兼資。掃北蠻煙塵而民安衽席,定女真逆亂而國固金湯。
執銳披堅,血戰則風雲變色;摧鋒陷陣,勳猷則日月爭光。
忠勤茂著,勇冠三軍。
茲特封爾爲冠軍侯,錫之誥券,歲祿一千石,子孫世襲。
爾其永荷天寵,光昭前烈。欽哉毋怠!”
宋言瞳孔忽然收縮,身子亦是微微一顫,聖旨用詞古樸,晦澀難懂,然冠軍侯三個字,宋言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一瞬間,宋言感覺身子激靈靈的哆嗦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細小疙瘩在皮膚上涌現。
冠軍侯啊。
他何德何能,能和霍去病獲得同樣的封號?
眼見宋言震驚的表情,寧和帝忽地感覺身心都獲得了巨大的滿足,終於也有你小子驚訝的時候了,之前心中那些微的不滿,也在這個時候消失的乾乾淨淨。
清了清嗓子,寧和帝朗聲說道:“宋言,還不接旨。”
“切記,毋驕毋怠,永保祿位。若恃功幹紀,國有常刑,爾其慎之!”
“臣,接旨!”宋言叩拜,聖旨入手。
眼看宋言,楊和同眸子瞇成一條縫,本以爲宋言到了東陵會更容易對付一些,可現在看來,崛起之勢已不可阻擋。
再想要對付宋言,用一般的手段已是不行。
對了,王妃?
剛剛宋言似是有說過,他俘獲了完顏廣智的王妃?
或許,可以在這個王妃身上做一點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