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做？”黃秀蘭問道。
三弟妹有文化，說的都在理，她聽著準沒錯。
林昭反問：“家裡有米嗎？”
“有，有。”黃秀蘭連說兩個有，又道：“你大哥心疼理寶啥也吃不下，想辦法換了一碗米，夠吧？不夠我讓他再去換點。”
對兒子的擔憂達到了頂峰。
她不再想什麼攢錢的事，只想理寶趕快好。
“夠了?！绷终崖曇羧岷停白龇ê芎唵危腥?，有大米，有青菜……就夠了。”
她簡單說了做法。
黃秀蘭是做慣飯的人，林昭稍微一說，便知道了。
林昭吩咐聿寶：“聿寶，回家把案板上……網盆蓋著的那塊肉拿來，給你的好兄弟吃?！?
“噯！”聿寶應聲，拉上珩寶離開。
珩寶大嗓門兒喊：“哥，你拉我幹啥，我還沒看見理寶呢?！?
“不能看。媽媽說，小朋友的抵抗力弱，容易被病毒襲擊。咱倆要是生病，媽媽得照顧兩個人，太辛苦了，我們要忍住，儘量不生病?！表矊殗烂C地叮囑弟弟。
珩寶問：“我能遠遠的，和理寶說說話嗎？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了，他肯定想我了！”
林昭無語。
果然是膨脹的小朋友。
這話多自信啊，都不說他自己想理寶。
聿寶說：“理寶也想我?！?
“當然啊?！辩駥氄裾裼性~，“我們是他的好兄弟，他當然想我們?！?
想到理寶生病難受，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他眼裡滿是同情，“理寶好可憐喔。”
珩寶的話才落，聿寶想起糖炒板栗還沒給理寶，又跑回去，提醒林昭：“媽媽，甜甜的板栗，別忘了給理寶?！?
然後跑走。
林昭還沒應，黃秀蘭感動地說：“難爲聿寶和珩寶關心鐵錘。”
這話被出來上茅房的理寶聽見，小傢伙頓住腳步，不滿望向他娘，很嚴肅：“理寶，說了叫我理寶，娘你又忘了?？瓤瓤取?
話說一半，咳嗽出聲，小臉變得紅彤彤。
他捂著嘴，側過身，不將臉面對林昭。
沒忘喊她，“三嬸嬸?！?
林昭心軟了一下，解開裝栗子的袋子，取出個軟糯的栗子，塞進他嘴巴。
“聿寶和珩寶特意給你留的，嚐嚐。”
小理寶看著三嬸嬸送到嘴邊的零嘴，眼睛變成鬥雞眼，不自覺張開發白的小嘴巴，吃進嘴裡。
下意識咬開，又甜又軟。
和家裡以前做的，一點也不一樣。
“三嬸嬸，好吃。”理寶嗓音沙沙的，他咳嗽厲害，聲帶有些受損，說話聲音都有變化。
“好吃都給你留著，餓了就吃一顆?！绷终讶嗳嗬韺毜哪X袋，滿手黏糊。
是小朋友頭上的汗和油。
這段時間天氣涼，白日連個太陽都沒有。黃秀蘭不敢給兒子洗，怕他著涼，病情加重，只給小理寶擦擦身，他總冒汗，身上黏噠噠的。
林昭面色微僵。
顧及小孩的自尊心，沒表露出想擦手的情緒，把板栗給黃秀蘭，手插兜，將手指的黏膩擦在手帕上。
完美。
理寶不知道自己把他三嬸嬸油到了，仰著瘦了一圈的小臉，說話聲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軟。
“謝謝三嬸嬸。”
“不用謝啊，好好養病，聿寶和珩寶盼著你和他們一起上學。”林昭語氣溫柔，“等你好了，去縣裡住幾天?！?
理寶很少去縣裡，老早羨慕雙胞胎常常能去縣裡，對他們口中的電影院、供銷社……都很感興趣。
他上次被他爹帶去縣裡，只去了縣醫院，想去的都沒去。
聞言，理寶烏黑的眼睛發亮，攥緊小手，“我會快點好起來的?！?
他頓了頓，補充：“……哪怕去衛生所都行?！?
黃秀蘭激動：“理寶，你願意去衛生所了？”
她前幾天就想帶兒子去，可孩子哭的厲害，一邊哭一邊咳，彷彿快喘不上來氣，她怕鐵錘把嗓子哭壞，沒敢多逼。
連婆婆都來勸，一提就哭，哭的抽噎，顧母也沒捨得，自己去衛生所，說清孫子的癥狀，讓給開了藥。
鄉下治病沒那麼講究，好些人捨不得花看病的錢，會自己找草藥熬著喝。
理寶小臉糾結成一團，“……嗯。”
他伸出雞爪般的小瘦手，先比個二，再比個一，打著商量：“再等兩……不，一天。要是還好不了，再去?！?
那聲音沙啞的像用鋼絲球擦過。
黃秀蘭覺得一天而已，於是點頭：“說好了啊?！?
理寶很勉強地點了下頭。
感覺小肚子一陣鼓脹，衝向茅房。
“跑慢點，小心吹到風?！秉S秀蘭喊。
見理寶沒回，像憋得不行，進了茅房，她笑罵：“臭小子，一點也不省心。”
說完，黃秀蘭看向林昭，“在家憋了大半個月，悶壞了。聿寶珩寶一回來，人都精神了！”
林昭莞爾笑，“一起長大的情分，誰也離不開誰。”
她看了眼茅房，終是沒忍住道：“孩子一直難受的話，還是要儘快找醫生看的，免得耽誤病情?！?
雖說，原書裡，小鐵錘是平安順遂長大的，但，誰知道會不會出現意外。任何意外，落在個人身上，都是滅頂之災。
黃秀蘭知道三弟妹是爲自家理寶好，笑著說：“會的?！?
“都怪你大哥，要不是他沒拗過理寶，帶他去醫院，理寶也不會嚇成這樣，一聽說要看醫生就嚇的跳腳?！痹捬e滿是埋怨。
林昭說句公道話，“顧承淮也受不住四個崽求他。大哥也是看理寶很少去縣裡，誰知道會遇到那事。”
道理誰都知道，落在自家孩子頭上，家長總是恨不得打爆罪魁禍首的腦袋。
“你說的是，就是……理寶怕醫生，這也不是個事兒啊?！秉S秀蘭發愁。
林昭安慰：“車到山前必有路?！?
“也是?！秉S秀蘭暫時放下這些煩躁，又道：“可惜你四哥沒在，不然理寶早治好了?！?
她豎起大拇指：“你四哥的醫術是這個?！?
林昭微擡下巴，語氣驕傲：“我四哥很早跟著孟爺爺學醫術，他有天賦又刻苦，醫術高也不奇怪。大隊人得的都是小毛病，對他來說自然手到擒來?！?
黃秀蘭誇一句，林昭的誇讚像不要錢，一句接一句，顯然對於她四哥的成就，她與有榮焉。
“是。”黃秀蘭搭腔，真心道：“孟醫生不僅醫術高，也有一顆仁心?！?
不是她拍三弟妹馬屁，事實是如此。
之前兩位孟醫生住在顧家時，村裡誰有毛病，他們都會出手幫忙診治，開的藥都是很便宜的，見人家實在拿不出錢，只收些菜，都是很好的醫生。
林昭笑出聲，“我會把大家的反饋寫信告訴我四哥的。”
黃秀蘭一拍大腿，“該說，是該說?！?
正說著話，雙胞胎拿著肉過來。
放下肉，小哥倆直衝理寶房間，沒靠近，仰著脖子喊：“理寶，我們來啦?！?
他們的聲音才落，理寶拎著褲子衝出茅廁，臉上露出燦爛的笑，用他那讓雙胞胎陌生的聲音，興奮道：“聿寶，珩寶，你們回來了。”
“我都好久沒見到你們了?！?
雖然高興，他也記得自己病著，離他們兩米遠，怕把病毒傳染給聿寶和珩寶。生病可難受呢，吃不好、睡不好，渾身都沒力氣，吃啥都不香，理寶不想聿寶珩寶和自己一樣。
三嬸嬸說，生病的人身上有髒東西，會傳給身體不好的人，他不能靠近聿寶和珩寶的。
“理寶，你聲音咋成這樣啦？你咋樣？頭還疼不？”聿寶關心地問。
“還有點熱，咳咳咳……”理寶太興奮，喉嚨躥進風，連咳好一陣，說道：“我好很多啦，等我再養養，就能和你們一起上下學了。三嬸嬸讓我去縣裡住幾天，到時候我和你們睡?！?
聿寶肅著小臉，“好啊，那你要乖乖吃藥，要聽大伯孃的話?！?
“嗯！”理寶鄭重答應。
珩寶上前兩步，記著哥哥的話，沒太靠近，問道：“理寶，你嚐到糖炒栗子了嗎？”
理寶：“嚐到了，甜甜的，軟軟的，真好吃。”
“你快點好，等你好了，我帶你吃熱乎的，熱的更好吃。”珩寶說。
他和聿寶都有存錢罐，平時誰塞給他倆的錢，他們都放進去，幾個舅舅給的，大姑姑給的，姥爺姥姥給的，舅公舅婆給的……
林昭粗算下，兩個崽家底頗豐啊。
孩子的錢，她沒過問，讓小兄弟倆自己安排。
她觀察下來，兩個崽都不怎麼花錢，有一回她看見小哥倆腦袋抵在一塊，在說什麼，要把錢攢下來，以後買大車和飛機。
林昭差點沒當場噴笑出來，好在忍住了，不然不知道兩個崽的心會碎成幾瓣。
理寶憨憨地笑著，“珩寶你真好，聿寶也好?！?
兩個長相酷似的小男孩心裡開滿五顏六色的小花，彎起漆如寒星的眼。
三個小孩隔兩米說話，一本正經的樣子，特別可愛。
等他們說了會兒，林昭出聲：“……讓理寶休息，有話等他好了再說?！?
兩個崽意猶未盡地住了嘴。
依依不捨和理寶告別，這才和媽媽離開。
他們走後，黃秀蘭打開林昭送來的布包，一看，是一包紅棗，幾個蘋果，還有些大米。
她三嬸真大方。
黃秀蘭高興地說：“理寶，你三嬸給你的紅棗，等會娘給你泡水喝?！?
心疼地摸摸兒子瘦脫相的臉，“瘦成這樣，得好好補補?！?
理寶乖巧點頭，“嗯。”
人身體不舒服，會忍不住想睡覺，聿寶珩寶在，他的精神還不錯，他們一走，他的力氣都沒了。
理寶打了個哈欠，“娘，我想睡覺。”
“成，你先睡，等我做好飯，再把你喊起來?！秉S秀蘭見兒子迷糊，抱著他往屋裡走。
這幾天照顧生病的理寶，她只上半天工，就怕孩子出個什麼差錯。
將理寶放到牀上，蓋好小被子，掖了掖被角。
然後到竈房煮粥。
黃秀蘭挺擔心理寶還是沒胃口，或者吃了吐，她懸著心做，每一步都按林昭說的來。
半個小時後。
竈房傳出香味。
鐵蛋回到家，聞到味道，攀住竈房的門，“娘，你在做什麼，好香啊?！?
“蔬菜瘦肉粥?！秉S秀蘭看他一眼，說道：“你弟弟吃啥吐啥，你三嬸告訴我，這粥他吃了好，我試試?！?
鐵蛋舔了舔嘴脣，沒鬧著要，鼻尖快速聳動幾下，艱難地挪開視。
“我找到一把野果，洗過了，我去給理寶。”
話落，便要去弟弟房間。
他弟弟一生病，老大都懂事了不少。黃秀蘭心裡發軟，叫住他：“理寶睡著了，先放著，這粥有多的，你和你姐一人喝半碗?！?
鐵蛋嘴饞，眸光期待，“真的？”
“娘你咋突然這麼大方，居然讓我喝白米粥！你不是老嫌棄我，吃啥啥不剩嗎？”
黃秀蘭頓時不想母慈子孝，想揍他一頓。
“吃不吃，不吃給你爹！”
她觀念傳統，家裡的好東西，先給孩子們，再留給男人，很少自己吃、自己用。
好在她嫁的男人，生的娃都是很好的，有什麼好東西……也惦記著她。
鐵蛋忙說：“我吃，我吃！”
他嘀咕著，“我就說說，我沒說不吃……”
黃秀蘭瞪眼，“想吃就閉嘴。”
話咋這麼密，煩人。
鐵蛋閉上嘴。
能吃到肉粥，閉上嘴算什麼，讓他醫院別說話都成。
“米是你三嬸送的?！秉S秀蘭告訴兒子。
三弟妹對兩個兒子好，她得告訴他們，讓他們記恩。
鐵蛋：“娘你放心，三嬸對我們的好，我都記著呢，我以後肯定孝順我三叔三嬸?！?
黃秀蘭眼底閃過複雜。
怕是三房不需要。
整個顧家，三房怕是最出息的。
她沒打擊兒子的自信，只說：“有聿寶珩寶在，你三叔三嬸怕是不需要?！?
三歲看老，那倆小子聰明又孝順，等他們長大……肯定能撐起三房門楣。
鐵蛋露出不贊同，“總有聿寶珩寶顧不到的地方啊?！?
他倆又沒有三頭六臂，肯定會有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到時候，就是他顧知行出馬的時候。
黃秀蘭瞥向兒子過於自信的嘴臉，沒再說話。
她給鐵蛋舀小半碗，又給鐵錘舀一小碗，剩下的留給顧瀾，去了理寶的房間。
將睡得不太踏實的理寶叫醒，讓他喝粥。
理寶鼻子不通氣，聞不到臭，也聞不到香，他娘把粥端到他面前，他才聞到香味，迷糊的眼睛出現亮光。
“娘，香香的?！闭f話的聲音更啞。
黃秀蘭心疼得不行，喂他喝粥，“嚐嚐，看看喜歡不，不喜歡別硬吃，娘給你削蘋果?！?
理寶坐起來，靠著花補丁小枕頭，咳嗽幾聲，喝他娘吹了又吹，喂到他嘴邊的粥。
蔬菜粥裡，有他喜歡的青菜、白米，還有他最喜歡吃的肉肉，味道很不錯。
小朋友嘗一口眼睛亮了。
“娘，好吃。”他說。
黃秀蘭高興壞了，忙給兒子喂。
她喂，理寶張口吃，不多時喂完一小碗粥。
理寶冒出汗，“娘，我出汗了。”
“出汗是好事?！秉S秀蘭抹掉他額頭的汗，“娘給你擦擦，先別洗，等好徹底再洗。”
理寶乖乖點頭。
被他娘拉起來用溼毛巾擦身體，渾身輕快地再次睡過去。
林昭不知道這些事，更不知道大嫂以後將蔬菜瘦肉粥奉爲神粥，誰生病了都推薦人家喝這粥。
她來到顧家老宅，想問顧父蘑菇種植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