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
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
越豔罷前溪,吳姬停白苕。
慢態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低迴蓮破浪,凌亂雪榮風。
墮珥時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琵琶聲奏,一曲《綠腰》如癡如醉。長袖獨舞,節奏由慢到快,舞姿輕盈柔美,音調帶有江南風格,輕歌曼舞,溫轉抒情。
瑕呂玥的舞姿隨著琵琶的起伏而變幻,舞腰和舞袖輕盈之極、娟秀之極、典雅之極。聲樂低迴處如破浪出水的蓮花,急舞時衣襟隨風飄起,似乘風而去,追逐那驚飛的鴻鳥。
散板、摭分、勾輪、搖指、掃拂……琵琶聲時而輕歌曼舞,時而跌宕起伏,忽而“大弦漕漕如急雨”,時而又“小弦切切如私語”,瑕呂玥在繁花錦簇中穿行,翩若驚鴻,宛如游龍,亦詩亦舞,堪稱雙璧。
不論曲舞,皆稱上品,如此驚豔於衆人的歌舞,使聽者忘我,看者失魂。更不要說是看慣了宮舞的琚炎帝和楚默行,瑕呂玥天成的容貌映在他們的眼裡,教人移不開分毫的視線,靈動的舞姿恰似瑤臺仙子下凡塵,人間哪有幾回聞。
皇后滿意於瑕呂玥的表現,她的鳳目彎起折射著淡淡的精光。雖然琚炎帝被她所迷,但是更重要的是,這曲琵琶舞明顯已經促使瑕呂玥被那個虢洱國的太子楚默行看中了!
接下來,只要再微微推波助瀾一點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她乃是皇上的愛女,‘月舞公主’。”
就算琚炎帝百般不願,他也不會當面駁了楚默行的要求,再加上皇后的言辭,瑕呂玥十分順利地以琚炎帝愛女“月舞公主”之名賜予楚默行爲妃,意在同虢洱國結秦晉之好。
楚默行如願以償,卻不知瑕呂玥的真實身份,只當她真的是琚炎帝的愛女,以一國太子之名求親一國公主,門當戶對,便約定三月後親自前來封陌國迎親。
瑕呂玥不曾想,有朝一日她不是以後宮娘娘的身份住進翰深小築,而是以“月舞公主”的特殊身份住了進來。儘管她再有不安,但是名義上的公主身份卻爲她擋去了“東施”這個多災多難的名字,擺脫了皇后的壓迫,住在翰深小築裡享受華貴的生活,就算不是娘娘那又怎樣。
於是,瑕呂玥接受了這個事實,嫁給一國太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做大做小,以她的出衆的美貌和舞藝,要博得太子的常寵不衰應該很容易,而且有朝一日太子做了皇帝,她同樣是一宮的娘娘。
如此思忖的瑕呂玥便安心地在翰深小築裡等待三個月後從虢洱國來的迎親隊伍。但是後來,她才知道,那位後宮之首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放過她。
瑕呂玥自那次宴會後再一次見到琚炎帝的時候,正是一個繁星燦爛的夏夜,那夜成了她噩夢的開始。
琚炎帝喝得爛醉如泥,瑕呂玥發現皇帝的身邊沒有隨從太監,便得不得將他請進屋裡。她令自己的侍婢打來清水,親手照顧著這個自己名義上叫父皇的男子,本以爲他喝得醉昏了頭,不到第二日是絕對醒不過來的,卻不料,夜半時分他突然驚醒過來,那雙眼中不是酒醒後的迷茫,而是充滿濃濃的情慾,炙熱地燃燒著。
這讓瑕呂玥慌了神,正待她要跑出門叫來婢女的時侯,琚炎帝一把抱住了她,嘴裡喊得是她的名字。
“玥兒、玥兒!朕要你!朕怎麼捨得將你嫁給那個楚默行,你是屬於朕的!你本是屬於朕的!你是朕的!!”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後宮之中有這樣一名女子,她本就是他的囊中物!
“父皇!請放手!父皇!皇上放開我!我是月舞啊!皇上——”
瑕呂玥尖利的叫聲沒能把琚炎帝喚醒,也沒能把她的女婢們引來,皇后的宮女和太監早已潛到翰深小築裡將她們都監禁了。
屋裡傳來瑕呂玥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伴著衣裳撕裂的聲音,不斷地鑽入小築外皇后的耳裡,她得逞的笑容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東施,本宮是不會那麼簡單地便宜你的!”
“不要啊——皇上——不要——”不要啊,還有兩個個月她就能夠從這個吃人的地方逃出去了,不要給了她希望又馬上讓她絕望啊!
那夜雖然無風無雨夜空明朗,但整個翰深小築籠罩在一股烏雲中,築中屋前那株蒼勁的柏樹無風自搖,針葉層層抖落出“簌簌”的聲音,屋裡傳來淒厲的聲音讓人不敢靠近,退避三舍。
巫山雲雨之後,皇后命人將沉睡的琚炎帝帶回了自己的鳳儀宮,她看著牀上玉體橫陳的瑕呂玥,看著她身上青紅交錯的痕跡,皇后笑得愈發燦爛。
“東施,你就好好地在這裡等待虢洱太子的迎親吧。”
瑕呂玥眼神空洞,她的魂已經去了大半,要是早一些她一定是最得意的,琚炎帝是喜愛她的……可是現在,要她如何用已非完璧的身子去面對那個即將來迎娶自己的男子?
哀莫大於心死。
事已至此,她的命運早已在進宮的那一霎那被判了死刑。
次日在鳳儀宮醒來的琚炎帝完全不記得自己去過翰深小築的事,而瑕呂玥因爲皇后的監禁完全失去了自由。兩個月後,楚默行依約來到了荊日,而後瑕呂玥被琚炎帝親自送上花轎,踏上了遠離故鄉的長路。
一路顛簸,楚默行對瑕呂玥照顧有加,噓寒問暖,瑕呂玥時而失魂落魄的模樣看得他我見猶憐,楚默行掏心掏肺的關愛讓瑕呂玥心裡的傷得到了絲絲的彌補,漸漸的,瑕呂玥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對自己細心呵護視若珍寶的男子。
回到虢洱國王都巨闞的楚默行,休息了幾日後便舉行了成婚大禮。瑕呂玥成爲他的第五側妃,名號“行月”。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偶然眷顧,楚默行新婚之夜喝得酩酊大醉,給了瑕呂玥一個翻身的機會。他們洞房的時候,楚默行並沒有發現她已非完璧的事,瑕呂玥趁著楚默行熟睡的時候,割破自己的手指在牀褥上點下血跡,如此一來,再沒有人會知道她沒有落紅的這件事。
那是個應該爛在肚子裡的秘密,見不得天日。
或是因爲巨闞荊日相距甚遠的原因,皇后再也沒有得到瑕呂玥的任何消息,她只是想當然的認爲,瑕呂玥不是處子的這件事會引得楚默行大發雷霆,從而百般折磨瑕呂玥,最後不得善終除掉她的心頭大患。卻不知曉,瑕呂玥深得楚默行的寵愛,除去她天生的美貌和才藝,她在太子府裡也逐漸學會了怎樣保命的手段。
她用自己的能力逐漸扳倒了府中的前四個側妃,讓自己的地位從排行最末的第五側妃升到僅次於太子妃的第一側妃,其中的辛苦和血淚只有瑕呂玥自己知道。
爲了能夠讓自己愛的人更愛自己一點,愛自己更久一點,不讓自己受到任何的傷害,她只有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地爬上去,絕對不會心軟!
應侯平天三十二年,也就是瑕呂玥來到虢洱國的第三年,虢洱國皇帝駕崩,楚默行身爲太子,子承父位做了皇帝,帝號“遼默”,身爲第一側妃的瑕呂玥自然成了僅次皇后的貴妃娘娘。
這成爲瑕呂玥一生中的第二個轉折點。
那時候,瑕呂玥已經身懷六甲,不久後便產下了一名皇子,楚默行喜出望外,親自賜名“月珀”,至此,瑕呂玥一直都生活的很幸福。
楚默行的正妃,也就是現在遼默帝的皇后恭廉,早已爲楚默行生有兩位皇子一位公主,大皇子是暗定的未來儲君,就算瑕呂玥生下了男孩,恭廉皇后也覺得對她沒有什麼大的威脅,於是並沒有想要加害瑕呂玥母子倆。
直到楚月珀長到七歲,進入國院開始學習,他的才學漸漸在楚默行和他的老師面前嶄露頭角,過目不忘的能力使他學習起來比任何人都容易,別人往往要三日才能做完的功課,他只要一日就能出色地完成。
久而久之,楚月珀的才能得到了各方面的認可,加之瑕呂玥的聖寵不衰,楚月珀越來越得楚默行的喜愛,逐漸超過對大皇子的喜愛,這讓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恭廉皇后心生警惕。
再不採取措施,只怕她的孩子未來儲君的位置就要被人搶走了!
恭廉皇后開始處處針對瑕呂玥,無奈於瑕呂玥風頭正盛使她們之間不相伯仲,就在恭廉皇后無計可施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孝瑾皇后聽聞了楚月珀的事,方纔得知原來當初的“東施”如今已是能夠隻手遮天的貴妃娘娘了,不僅得到了楚默行的不竭聖寵,而且還生下了一個不得了的兒子。
這讓她心裡的嫉妒時隔九年後再次燃燒了起來。
孝瑾皇后立馬派了心腹快馬加鞭前往巨闞,將心比心,現在虢洱國的皇后肯定比她的心裡還急。要知道,自己兒子的地位有微微的撼動,都會讓做母親的心急如焚,更何況是在一個比自己貌美又從來沒失過寵,還有個聰明兒子的女人面前,展不開手腳的局面絕對是焦慮不安的。
東施能爬到今天的地位,八成以上是楚默行不知道之前的事,依著楚默行的一貫性子,要是有人將這件有辱皇家清譽的醜聞告訴身爲皇帝的他的話,以東施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地位來說,絕對是胸口上捅一刀,再撒了把鹽。
要命得很。
恭廉皇后和孝瑾皇后的心腹碰面的那天晚上,楚默行正好和瑕呂玥還有楚月珀在他們自己的宮中進膳。得到消息的恭廉皇后是免不了吃驚的,但帶給她更多的,還是即將擊潰對手的那種喜悅感。
應月舞,不,應該是瑕呂玥,癡心妄想地想要儲君之位,把她的仁慈當作囂張的籌碼,你就等著帶著你最心愛的兒子一起被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