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你在說什麼?”幻聽了?花不語不得不再問一遍。
“我們流音鋪子的大掌櫃說了,要將‘無聲’贈於公子,公子是流音鋪子的貴客,是‘無聲’的有緣人,”說著又拿了另一個稍小點的錦盒交到花不語手中,繼續說道,“大掌櫃再三交代,無聲必須公子自己留著,另外這支紫竹笛公子可隨意贈人,實價二十兩。”
花不語放下無聲,打開另一個錦盒,雖然不如無聲的做工和色澤,但也是不可多得佳品。按照市價來說,用區區二十兩買這麼一支上乘的紫竹笛實在是匪夷所思。花不語不解地看向掌櫃,問道:“這也是流音鋪子的大掌櫃的意思?”
掌櫃笑道:“公子聰明,一般的話,這支比‘無聲’微微遜色一點的‘沉魚出聽’至少也得這個數。”
看到掌櫃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伸直比劃出了一個六,花不語差點醉過去,這是六千還是六百啊?是金子還是銀子啊?不過看掌櫃的那張燦爛的笑臉,肯定是前者無疑!
“呵呵,大掌櫃說了,公子要的東西,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只收您二十兩銀子。”掌櫃樂呵呵地說道,直接過濾了花不語那副快要血壓升高的模樣。
花不語勉強穩住血壓,弱弱地問道:“敢問,大掌櫃的貴姓?”她可不記得自己跟什麼**樂器的董事長有瓜葛。
“大掌櫃吩咐,若是公子問起,只答姓‘董’便可。”掌櫃笑著回答。
姓董?不要以爲是董事長就真的可以姓董啊!她認識的人中有姓這個的麼?她怎麼沒印象啊?花不語摸摸額頭努力回憶。
正在此時,流音鋪子外傳來一聲嬌嫩卻虛弱的聲音,儘管聲音虛弱,但是確確實實打斷了花不語的思緒,引得她轉過身來看。
“我出更高的價錢,買下‘無聲’。”
鋪外緩緩走來一名女子,在刺眼眩目的陽光中,宛若一位聖潔的女神,臉若銀盤,眼似水杏,齒若瓠犀,脣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穿著一襲月白蝶紋束衣,緩步行走時,月白的裙裾從地上滑過,恍惚中一如風中的蝴蝶,帶起一絲弱風。
這位女子看起來只得碧玉年華十六左右,卻生得如花似月,聘婷秀雅。一雙翦水雙瞳時而秋波微轉,淡淡地籠著一層疏冷。秀俏的鵝蛋臉上不是一般人的白皙,而是久病後的微微蒼白,仔細看去隱約可見那細細的青色血管。
她的頭頂撐著一把掃緣描青紙傘,其上繪著一朵純白的辛夷,大大的花朵,片片精巧的瓣,似在瑩雪中浸過,似用玉石雕刻,只用了淡雅的墨色將花瓣細微勾勒,暈出超塵脫俗的韻色。
傘下是女子一頭平順的秀髮,被遮蓋的部分呈現黑色,像絲絹一般光華柔順,但暴露在陽光中的髮絲卻瑩瑩間可見深濃的紫色,這讓花不語留了神,重新將目光轉移到這位女子的臉上。
女子的目光直直地看進花不語的黑瞳裡,沒有絲毫的避嫌,她的目光有些發涼,花不語只得將視線調開,不期然地發現女子身旁站著的除了爲她撐傘的婢女,還有兩個男子,一個溫潤如玉,一個驕陽如火,還生得相似的相貌,同樣的瀟灑俊逸。
“訾簡兄?訾單兄?”花不語眼熱地說道,真是碰了個巧。
著有一貫白袍的訾簡走近了花不語,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說道:“真是巧,不想會在這裡碰見俞弟。”
花不語如是笑笑,心思卻留在了那名女子身上,既然訾簡訾單在,而且這女子又生得花容月貌,帶有病色,儼然一位病美人,花不語腦袋中條件反射地只想到了一個人。
京城美人榜前十,堪有“上玘”之稱的戶部尚書頤眺景的三女兒,頤家三小姐——頤絲薇。
又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啊!花不語暗自想道。作爲女扮男裝的她乃是一介平民百姓,不得不裝模作樣地上前去作禮。
“在下俞步華,見過頤三小姐。”花不語拱起了手微微屈身作了一揖。
頤絲薇蓮步微動,顯得疏冷的眼略微看了一下花不語,然後只是凝著放在桌案上的錦盒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出高價,買下‘無聲’,如何?”
不知是在問掌櫃還是在問花不語,頤絲薇的視線都沒有從錦盒上挪移半分,只待有人回答她。
“這,三小姐,實在對不住,大掌櫃吩咐了,‘無聲’只贈予這位公子,無論再高的價錢都不賣。”掌櫃用著有些結巴遲疑的語氣回覆了頤絲薇的問話。
頤絲薇聽罷正式地將一雙棕褐色的眼睛凝視在花不語的身上,稍微打量一番,她言道:“你是誰?”
花不語在心裡小小地白了一眼,剛纔我不是自報家門了麼?“在下俞步華。”
“俞公子,我甚是喜愛這支‘無聲’,不知公子可否割愛?”頤絲薇用著虛弱的聲音問道,但那張白如皎月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的請求之色。
花不語心裡嘀咕起來,我只知道你是個病美人,原來你不止是病美人,還是個冰美人,像是潔白的辛夷上打落著白雪,冰清高潔。
花不語習慣性地笑道:“頤三小姐,不是在下不捨,只是故人相贈之物,怎可隨意轉手?還望頤三小姐見諒。”她可算想起來這個流音鋪子的大掌櫃是誰了,真的是她的故人,這點她絕對沒有欺騙頤絲薇。
伸手不打笑臉人,花不語深諳其理。
頤絲薇帶著疑惑的目光看了看花不語又看看一旁的掌櫃,然後說道:“既然是故人所贈之物,我就不強求了。”
就在花不語要微笑點頭稱是的時候,一臉不耐煩的訾單皺著雙眉帶著怒氣地說:“買什麼破笛子,你又不懂吹笛,瞎鬧騰什麼?”
“放肆!敢這麼對小姐說話!”打傘的婢女適時地站出來訓斥訾單。
訾單墨瞳噴著火,簡直比外頭的炎炎烈日還要灼目三分,他擺出不屑的模樣,雙臂抱胸趾高氣揚:“哼!我還懶得和你們家小姐多說廢話!”
“你……!”婢女被逼得啞言,只得瞪著一雙大眼睛誓要在訾單身上燒出幾百個洞來。
頤絲薇倒也是品性出高的,她只是略微啓脣阻止了婢女:“罷了,隨他說去吧。”
訾簡上前給弟弟收拾攤子,他帶著歉意有禮地對頤絲薇施禮:“拙弟愚笨,冒犯了三小姐,請三小姐不要怪罪。”
頤絲薇淺淺點頭表示不會放在心上,這讓花不語心裡對她增加了幾點好感,難得的,雖然是個冰美人,但是卻有顆寬容的心,不會咄咄逼人,這樣的人花不語喜歡!
“掌櫃,這裡還有什麼可以和‘無聲’相比的笛子?”頤絲薇問向掌櫃。
衆人皆知,頤絲薇造詣最高的樂器是琵琶,整個荊日竟無人能在琵琶上討得頤絲薇的半點好處,對於笛子卻不知道她擅長幾分。
既然不擅長爲什麼還要買笛子?花不語心裡泛起了嘀咕。
掌櫃答道:“‘無聲’乃是紫竹笛中的絕世佳品,除了‘沉魚出聽’可以相比,並無其它。但流音鋪子裡的‘從容’乃是苦竹笛中的稀世上品,可與‘無聲’不分伯仲。”
“可否拿與我看看?”
掌櫃立馬親自去取從容,花不語走近訾簡,說道:“今日本是想邀你一同去的,可是問過訾大夫說你去了尚書府。”
“父親不放心訾單一人,所以便遣了我一同前去,沒想到俞弟跑了個空。”訾簡溫和地回答,他的目光一向柔和,只是蓄有北方之勢的眉目讓他看起來隱約有股剛勁的氣勢。
花不語搖搖頭:“真是不巧極了,既然你有要事在身,那就下次吧,我提前讓人去通知你,省得又落空。”
訾簡輕微地笑出聲:“那我一定在家裡恭候。”
“哥,你同他廢話什麼?”訾單很不爽地瞟了花不語幾眼,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叫俞步華的傢伙簡直是討厭死了,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和他的哥哥說話!?
好吧,不知道花不語女扮男裝的訾單就算知道了花不語的身份,也會很討厭她,頤絲薇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訾單是屬於軟硬不吃的那種人,除了訾易,也就是他爹,天底下只有訾簡治得了他。
訾簡無奈地搖頭,倒是頤絲薇開了口:“你們認識?”問的應該是訾單,花不語這麼覺得,因爲頤絲薇的目光只在訾單的臉上一掠而過。
“嘁!”訾單別過臉去,寧可將視線投在外面被烤得冒煙的青石板路上,也不願在頤絲薇潔淨姣好的面上多停留半分。
莫非他也是個怪胎?花不語如此思慮著,柔弱美人在前竟然擺臉色,訾單要不就是柳下惠附體,要不就真的是一個怪胎。
訾簡代替訾單回答:“是的,我們與這位公子是熟人,他與我更是以兄弟相稱,算起來也算是訾單的義弟。”
“誰是我的義弟啊!?哥,他是與你兄弟相稱,不是我!我跟他不熟!”訾單反駁起來,眼神更是像要在花不語無辜的臉上將她的肉一片片刮下來。
“呵、呵,是啊,不熟,實在不熟……”接收到訾單駭人的眼神後,花不語只得訕笑幾番,將關係推開,免得惹禍上身。
花不語的回答令頤絲薇棕褐色的瞳裡多了一絲疑惑,她先是將目光在花不語的臉上停留了一會,然後直接看向一臉嫌棄的訾單,之後再也沒有移開半分。那模樣在花不語看來,似乎像在看什麼心儀的東西,原本柔弱中帶有疏冷的眼神彷彿被一陣春風吹得化開了,漾著不爲人察覺的漣漪。
那麼專注,而且小心翼翼。
花不語黑溜溜的眼珠在他們之間來回打轉,片刻之後,直到掌櫃抱著深藍錦盒從簾帳後走出來的時候,花不語後知後覺,難道這個有著“上玘”之稱的頤三小姐對訾單這隻會噴火的霸王龍那什麼了?
在花不語臆想之時,掌櫃將深藍錦盒承向頤絲薇,並且說道:“大掌櫃吩咐,三小姐既然如此喜愛笛子,這支‘從容’就贈予三小姐,望得三小姐青睞,流音鋪子不勝榮幸。”
深藍錦蓋打開的瞬間,花不語的眼睛和在看到無聲之時的一樣,燈泡般地亮了起來。
一支淺棕色的笛子平放其中,整體光滑無痕,和紫竹笛不同它的竹節只有兩個,同樣在助音孔上繫了一隻紅色的飄穗,造型和無聲沒有太大差別,好像只是用紫竹和苦竹分別做了兩支無聲。
唯一不同就是鑲口用的材料,無聲用的是透水白獨山玉,細細刻成一朵玲瓏的瓊花,而從容則是選擇了有罕世珍品之稱的純白岫巖玉,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上面就和頤絲薇的那柄紙傘所繪的花案一樣,刻出了一朵精細開放著的白辛夷。
純白岫巖玉的顏色潔白,質地純淨、細膩、光澤滋潤,完美地將白辛夷開花時,不妖且不失素雅之態的獨特豐姿呈現在每個看客的眼前,令人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大掌櫃的還說了,三小姐出生之時整個荊日的白辛夷全部綻放,而‘從容’上又刻有白辛夷,將它贈予三小姐,乃是情緣之致,請三小姐不要推脫。”
掌櫃將大掌櫃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捧著深藍錦盒立在那裡,等待頤絲薇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