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纔用到一半,琛兒就睏意連連,小手不停地揉著眼睛。這孩子白日折騰了許久,應(yīng)該是累了。我拍拍手,讓他靠近我懷裡,哄著他漸漸入睡。知道他睡得沉了,我才起身往房裡去。琛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才幾日沒抱過他,便覺得他沉了許多,一時竟站不起身。趙僅殷勤地接過琛兒,嘟囔道:“這孩子看著沒幾斤肉,抱起來還挺沉的。”
回了房,安置琛兒睡好,趙僅卻賴著不走,直說我不懂待客之道,一杯茶水也不奉上。
我聽著好笑,這分明就是他的王府,怎麼成了我不懂待客了?垂下頭,淡淡回道:“王爺怕是糊塗了,嘉魚如今可是身在您的王府,何來待客之說?”
趙僅那桃花眼一挑,刻意壓低了聲音,怕吵醒了琛兒:“我都說了準(zhǔn)你喚我趙僅。怎麼又叫起王爺了?”他繞過桌子,走至牀邊,站在我身後。雙手圈著我的腰,將頭擱在我肩上,原本低沉的聲音此刻又帶上幾分魅惑,他說:“以後,我是趙僅,你是嘉魚,還有琛兒,我們?nèi)齻€日日這般過,不好麼?”
灼熱的氣息不輕不重地在耳後那片肌膚上游離,滑過頸側(cè),鑽入衣襟。
他繼續(xù)呢喃著:“我們尋一處好山好水,建一座小小的庭院,在院子裡挖一個不大的池塘,種些蓮花,放些菱角。夏日裡可賞賞蓮花,饞了摘幾顆菱角。等蓮花開敗,我就拉著琛兒下池子裡挖藕,交予嘉魚炒個小菜。”
不知爲(wèi)何,我竟一時順著趙僅的描繪想象出那樣一副圖景,添了一句:“還要種一株桔樹,琛兒最愛吃的。”
趙僅欣然雀躍,扳過我的身子,讓我面對他。他似乎很激動,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嘉魚,嘉魚,你這竟是應(yīng)允我了麼?
我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慌慌張張地推開趙僅,面上一熱。
趙僅復(fù)又傾上,還欲再說什麼,一個小婢子急急地跑來,也沒注意到她家王爺此時的心境,只盡職地稟告道:“王爺,劉學(xué)士來訪,正在前廳侯著您呢。”
趙僅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瞪了那個不識趣的小婢子一眼,惡言問道:“哪個劉學(xué)士,這麼晚了還來叨擾本王,他不知本王夜裡最煩別人來訪麼?打發(fā)他走,就說本王正興致高昂,沒空會見他。”
我心裡卻是一驚,劉學(xué)士,應(yīng)該是說劉少康了吧。
那小婢子被訓(xùn)斥得又驚又怕,說話都帶著哭腔:“王爺,是翰林院的學(xué)士領(lǐng)旨劉少康大學(xué)士。奴婢先是說了王爺已經(jīng)歇了,可劉學(xué)士說今夜非要見著王爺,王爺不出現(xiàn),他就在前廳等到王爺見他爲(wèi)止。”
“好一個劉少康,他愛等便讓等著,好生招呼茶水就是。”趙僅被這小婢子說得煩悶起來,揮揮手讓那婢子下去,卻又突然想起什麼,狠狠抓住我的手臂,怒道:“好,很好。在本王府裡住著還有本事知會劉大學(xué)士。”
我被他拽得生疼,冷笑道:“怎麼王爺也知道綁了我在你府裡是不明之舉麼?那便放了我與琛兒。”
趙僅更是加了幾分力道,怒不可遏:“哼,莫說是劉少康,就是皇上來了本王也無甚可懼。見他一次又如何。”
說著,鬆開了我,吩咐那小婢子好好看著我,別讓我邁出房門一步。之後便一甩衣袖,揚(yáng)長而去。
我揉著手臂,望著趙僅離去。問起小婢子:“姑娘能否幫我一個忙,去前廳看看劉學(xué)士和王爺都說了些什麼。”
小婢子顫顫巍巍地連連擺手,道:“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叫雙兒,喚奴婢雙兒就好。只是,姑娘的忙奴婢怕是幫不上,奴婢先出去了。”說完急忙帶上門,在門外守著。
“娘……”
琛兒被這一陣聲音鬧醒,從牀上爬了下來,眼裡還迷迷糊糊的。
我抱起琛兒往牀上去,又哼著歌兒哄他睡下。心裡卻十分焦急,也不知劉少康能否順利救了我們母子出去。
等了好一陣,也不見趙僅遣人過來。我越發(fā)緊張,莫非劉少康竟真不能說服這混蛋王爺。一時心下生出頗多計較。
待琛兒熟睡,左右徘徊一陣,我推開房門,那小婢子就來攔我:“姑娘,王爺吩咐了您不能出房。現(xiàn)下夜也深了,奴婢服侍姑娘睡下吧。”
我推開雙兒,搶了路便要走。雙兒顧及著我的身份,也不好過多阻攔。我們推推攔攔,行至東院口,就看見一個童子打著燈籠,劉少康與趙僅迎面走來,身後跟著六州。
劉少康穿著紫色公服,腰上配著金色魚袋,卻是一臉倦容。他一向愛好整潔,此刻下頷上竟有了些許青色須渣。他見了我,還是那般輕輕一笑,頓時纏繞心頭許久的驚慌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從來都是這樣,隔了這麼多年,還是讓我覺著心安。
我放下心來,回他一笑。
趙僅也笑了,卻笑得很是古怪,他道:“本王並未欺瞞劉學(xué)士,嘉魚她如今安然無恙。劉學(xué)士也可放下心來。”
劉少康朝仔細(xì)看了我一眼,朝趙僅拱手道:“多謝王爺照拂。”
我不知劉少康是如何與趙僅說我們之間的關(guān)係,不敢自作主張的稱呼他。
趙僅又道:“劉學(xué)士有什麼話要交待嘉魚,便說了吧。”
我一愣,何爲(wèi)交待?
劉少康走近,眸色深沉,握起我的手說:“嘉魚不必?fù)?dān)憂,好生在王爺府裡住著,過兩日我再來接你回去。”
我呆呆地望著劉少康,一時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半晌才瞭然,劉少康這意思是我還得在惠王府裡繼續(xù)被軟禁著。
劉少康一直看著我,似乎想透過眼神告訴我什麼。好一會兒,才轉(zhuǎn)過身吩咐六州:“六州,將那包袱拿來。”
我這才注意到,六州手裡端著一個藍(lán)色錦布包袱。
劉少康接過來遞與我:“嘉魚,這些都是你平日愛的吃食,怕你饞,給你捎來的。”又向趙僅拱手再道:“下官魯莽,深夜叨擾王爺了,改日並再登門道歉。”
趙僅頷首,說:“劉學(xué)士不必如此。夜深露重,劉學(xué)士回府可得當(dāng)心。”二人客氣一陣趙僅便遣了童子領(lǐng)劉少康出府。走前,劉少康再次對我安撫一笑,示意我安心。
從頭到尾,我始終未發(fā)一言。
只靜靜看著劉少康遠(yuǎn)去,直到那抹紫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