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侍衛將她扶了起來。
“既覺得對我有所愧疚,那你能否幫我一個忙?”她神情落寞,說的話也有氣無力,
“王妃請說。”侍衛作揖道。
“幫她打聽母親的棺槨埋在了哪?”
“好,王妃等我消息。”說完,那名侍衛轉身輕輕一蹬,瞬間飛到了屋檐上,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大概過了半時辰,那名武功深不可測的侍衛便回來了。
她跟著他找到了母親的墳冢,石頭泥土堆砌成一個圓合小屋模樣,石碑上刻著凌夫人的名字。
她摸著石碑上的字,由於是新刻成的,觸摸時,鋒利的棱角劃著她的指腹,有些微疼,但她卻不肯收回來,冰冷刺骨的石碑侵染了她的皮膚,她的血液,她的心臟。
細雨像是藕絲一般,連綿不斷,一直下個不停。
寒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身體上,竟不覺得冷。
"母親,你一定很生氣吧,女兒沒能來送你最後一程。你罵我吧,打我吧。我絕不躲開,絕不逃跑。”
“小時候,我惹禍了,你不也是這樣嗎?那次得知我惹禍,一氣之下便打了我,之後你來找我,想給我擦傷口。我賭氣躲著不見你,爲了躲你,我還跑到了屋頂上,你看見後,嚇個半死。”
“最後還是你用我最喜歡的桂花糕把我給哄下來了。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記得母親以前和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要輕易相信別人,我當時爲了不想聽你說這些,還堵住耳朵,口中一直念,聽不見,聽不見。我知道她們的那些勾心鬥角,但我仍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世上還是好人多。”
“可是如今,我錯了,大錯特錯,就連親生父親都能如此冷漠無情,更何況那些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他們會爲了權利地位,榮華富貴,對你使用陰險狠毒的計量。母親,?我相信你說的話了。”
可以已經晚了,母親永遠也聽不到了。
侍衛立在一旁,陪著王妃一起淋雨,但他眸色清冷,裡面沒有任何情感。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婚房裡。
後來從涼兒口中才知,她因爲傷心過度,暈倒過去,是那名侍衛將她送了回來。
涼兒守在她的牀邊,看見她醒了,一時高興,竟手忙腳亂起來,打翻了水盆。
“小姐,可想吃點什麼?奴婢吩咐廚房去做。”
“不用了。”
她眼神空洞無物,好像瞳色裡倒映的世界都變成了灰色,沒有了生機。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待在房間裡。
這天,她一如從前一樣,眼神裡沒有神采,整個人像失去了靈魂一樣,只空留一副軀殼。
涼兒見她整天呆在屋子裡,怕她悶出病來,硬拉她去花園逛逛。
耐不住她軟磨硬泡,賣萌撒嬌,最後,她妥協了,但她想一個人走,於是叫涼兒別跟著。
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走著,若過之處或繁花似錦,或鬱鬱蔥蔥,或活潑跳躍,但在她的眼中,沒有任何顏色。她她走著走著,忽然頭撞到了什麼有些硬硬的東西,她擡頭一看,竟是王爺。
她有些吃驚,連忙作揖道:“王爺”
王爺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裡半響後,才離去。
她低著頭,看不清王爺的神情,只暗暗有些意外,王爺竟沒有怪罪與她。
“不好啦,王妃不見了。”
負責守夜的丫鬟,清晨見王妃門開著,跑進去一看,王妃竟不見了。
一下子南寧王府像炸開了鍋一般,所有人都在驚慌失措,手忙腳亂。
府中上下全找了,沒有王妃身影,王爺又下令立刻去府外找,尤其是喬府附近。
她來到凌夫人的墳冢前,手裡拿著一壺酒,這是凌夫人最喜歡的梅子酒。
“母親,這是你最喜歡的梅子酒,今天我帶來了。母親,女兒敬你。”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有些烈,嗓子火辣辣的,但不一會兒,口中竟有些回甘。
“母親你也喝。”她將酒倒撒在地上。
“母親,你知道嗎?今日我很高興,因爲很快我們就要相見了,到時候任你怎麼罵我,怎麼打我,我都不會跑走了,我要永遠待在母親身邊。”
永遠!
一輩子!
生生世世!
“到時,母親可別嫌我煩。”
此時的她,儼然有些醉了,紅撲撲的小臉,傻笑著,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一壺酒已經喝掉了一大半,醉醺醺的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打開蓋子,毫不猶豫,仰頭倒入口中。
倏忽,什麼東西打落了她手中的瓶子,裡面的藥丸散落出來。
南寧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站在她面前,精神恍惚的她擡眸一看,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發著光站在她眼前,她看著他笑了,“我已經死了嗎?怎麼有個美男子?呵呵……還發著光。”
她衝著南寧王癡癡傻笑著,真是醉得不輕!
南寧王的貼身侍衛李瑾,撿起地上的藥丸,聞了聞,“王爺,是毒藥。”
南寧王站在喬洛兮的面前,揹著光,只依稀看得清臉,他眉頭緊蹙,語氣冰冷:“你想死?”
“嗯?我不是已經死了嗎?”她實在醉的不輕,晃盪著站起來,用手指指著南寧王,胡言亂語:“你看,你還發著光,你是……神仙?哦,不對,收取魂魄的不應該是黑白無常嗎?”
南寧王身著一襲白色錦繡大氅,而一旁的李瑾則身襲黑色緊衣,十分的簡便。他們剛好一黑一白。
她轉頭看到了李瑾,明白了什麼,分別指了指他們,“一黑,一白,果然是黑白無常,嗯?黑白無常不是應該長的……嗷嗯……”她做出一副猙獰可怖的面孔,還學著猛獸吃人的模樣,發出嚎叫,“……兇神惡煞嗎?”
“怎麼是個俊俏美男?”她走近南寧王,想看的更真切仔細些。
對於這個發瘋的酒鬼,南寧王的眉頭蹙的更緊了,往後足足退了三步,纔沒有讓她碰到自己。
“帶我走吧。”她站著那裡,看著眼前的“白無常”,伸出雙手,神色稍稍正常了些,但眼眸裡卻是無盡的落寞與絕望,凝緊的眉頭下藏著巨大的悲傷與痛苦,凝噎的聲音裡帶著懇求。
南寧王看到喬洛兮竟然想死,心中冒起一股怒火,面對發酒瘋的她,心中更是嫌棄不已,但當王妃用那絕望痛苦的眼神看著他,說出:“帶我走吧。”這幾個字時,他的心驟然一痛。
眼前的她年紀不過二九,突然失去至親,還被親生父親趕了出來,這巨大的悲痛,他又怎能苛責她如此脆弱,輕易放棄生命。
陰陽兩隔,永不相見,他也曾經歷過失去至親的痛苦。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更應該好好的活著,帶著逝者的那份更加燦爛耀眼的活著!
而她更應該活下去!
南寧王忽然衝著李瑾道:“水囊”
李瑾有些詫異,取下腰間的水囊,遞給王爺。接過水囊的王爺,似乎帶著一絲怒氣,打開木塞,一下朝王妃的臉上潑去。
突如其來的涼水,讓她發燙的臉頰一下降下來,恍惚炫暈的腦袋也清醒過來。
“平原君征戰沙場一生,戰功赫赫,打過的仗不下萬場,是南朝最受尊敬的一代名將,但是他的後代竟出現了一個懦夫。凌夫人博覽羣書,出類拔萃,是京城第一才女,你的舅舅凌詢是新任的驃騎將軍。你呢,因爲凌夫人走了,現在就尋死覓活,毫無半點傲骨,凌家乃簪纓世家,淩氏子女沒有懦夫,更不允許輕易退縮放棄。凌家世代尊榮,難道你想因爲你一人讓凌家蒙羞嗎?”
南寧王衝著王妃憤然怒喝,一旁的李瑾看著眼前的王爺,愣在原地,顯然對於突然大發雷霆的王爺感到無比錯愕。
王爺很少發怒,今日這是怎麼了?
李瑾有些不解,面對瞋目怒斥的王爺,感到一絲駭然。
腦袋清醒後,這纔看清眼前這人不是什麼“白無常”,而是幾日前,她所嫁之人,南寧王府的南寧王。
他的話字字誅心,像一把刀戳她心上,她眼神晃動,心中有些動容。
“可我什麼都沒有了,母親走了,父親也不要我了。”她哽咽著。
“你要相信,只要你想去做,就一定可以做到。你不僅是淩氏後代,你還是南寧王妃。”南寧王語氣突變柔和,帶著一絲安慰。
她微愣,望著眼前這個僅見過幾次面的“夫君”,心中感到一絲溫暖。
南寧王轉頭對李瑾道:“送王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