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小樹林，是一條公路，一輛商務車停在路邊，莫晟決打開車門，先讓梓潼上車，幾人隨後跟上。
莫老三拿出一條黑色的布，非常不友善地說道：“我要把你的眼睛蒙上，偷看我就剜掉你的眼睛。莫家還從來沒有外人進入過，你是第一個。”
梓潼心裡焦急，懶得和他計較，配合地讓他把眼睛蒙上。
一路山水迢迢，七八個小時之後，終是到了目的地。
莫老三解開梓潼眼睛上的布條，“到了，下車吧。”
梓潼揉了揉眼睛，暈暈乎乎地跟著下車，這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但眼前的一切仍是清楚地落入眼中。
青石板路迂迴曲折，街邊列著一排古老的樓剎，家家戶戶門口都懸著大紅紙燈籠。
梓潼驚呆了，有種世界玄幻了的感覺，好像穿越到了一個古鎮(zhèn)。
整座鎮(zhèn)子像死了一般，沒有一絲動靜，梓潼緊緊地跟著莫晟決，往前走，走一步，耳邊就傳來空蕩蕩的回聲，偶有幾聲貓叫，說不出的陰森詭異，路的前方，還隱約透著一點淒厲的紅光。
最前面的莫老大朝著那紅光走去，約莫十分鐘，終於到了盡頭。
盡頭立著一棟巨大古老的宅子，宅門上掛著兩隻鮮紅的燈籠。
猩紅的火光中，隱約照出銅門上的牌匾，行雲(yún)流水的兩個大字，上書：莫宅。
莫老大叩響門上銅環(huán)。
很快，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銅門吱呀打開，一盞碧色油燈飄出，燈後站著一名清秀的少女。
“大少爺回來了？”
莫老大點點頭，走進去，莫晟決輕佻地摸了一下少女的臉，跟著走進去。
少女也不介意，和後面兩位爺打了招呼，又喜笑顏開地走到梓潼面前，“這位是五少奶奶吧？”
梓潼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答。
少女笑道：“快進來，老爺子等你許久了。”
銅門關上，梓潼跟著她走進宅子。
宅子很大，溼氣很重，園子裡種著許多檀花，香氣很重，薰得人頭昏腦漲。
少女叫蘇蘇，話很多，性子十分活潑，她自小在這宅子里長大，是老爺子的貼身侍女。
侍女這種詞，在21世紀已很少聽見，而在莫家這種地方聽到，梓潼卻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奇怪。
跟著蘇蘇七轉(zhuǎn)八繞，終於到了宅子的主廳。
主廳光線依舊很暗，好像沒有通電，只燃著四盞長明燈。
長明燈下，是紅色的大圓桌。
桌上擺滿了豐盛菜餚。
蘇蘇道：“老爺子交代了，您剛到肯定又累又餓，先讓您吃飽了。老爺子的身體不怎麼好，一向早睡。不過今兒爲了等您，到現(xiàn)在都沒睡著，只是廳內(nèi)有些寒，便去臥室裡等您了，您先吃飽了再去見他。”
梓潼點了點頭，坐下。
“莫晟決呢？”
“二少爺他們都去曾老太爺哪覆命了。五少奶奶您先吃，幾位少爺都有自己的宅子，也有丫頭伺候，餓不著幾位少爺。”
梓潼猶豫了一會兒，輕聲問道：“掌櫃……五少爺呢？他怎麼樣了？”
蘇蘇神色頓時有些黯淡，說：“五少爺前幾日惹火了老爺子，被老爺子罰去刑堂關了幾天，昨兒二少爺沒能把您接回來，五少爺就從刑堂跑了出去，還打傷了幾位族中的長老。二少爺今早接到五少爺?shù)碾娫挘f找到您了，讓四位少爺去接應……”
“那他人呢？”蘇蘇吞吞吐吐的的，讓梓潼越發(fā)不安。
“……月影送五少爺回來的時候，五少爺受了傷。”見梓潼臉色煞白，蘇蘇將筷子遞給她，安撫道：“五少奶奶不用擔心，五少爺?shù)膫恢兀性咸珷斦湛粗^幾天就沒事了。您還是先吃飯吧，老爺子還等著您呢。”
梓潼心頭刺痛，接過筷子，默默地開始用餐，這一桌子的食物做得很是精美，她卻味同嚼蠟，但爲了肚子裡的寶寶，她還是吃了很多。
蘇蘇在一旁給她添菜，笑道：“五少奶奶可是餓壞了吧。”
梓潼點點頭，喉嚨哽咽得難受，她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急，掌櫃的不會有事，你不要亂。莫家有莫家的規(guī)矩，你不要給他添麻煩。忍一忍，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心急如焚，梓潼依然保持著優(yōu)雅的進餐動作。
蘇蘇在旁邊注視著她，忽地掩脣輕笑道：“五少奶奶長得真好看，難怪我們五少爺會喜歡您。”
梓潼垂下眼瞼，靜靜地微笑。
晚餐用完，蘇蘇便帶著他前去拜見莫老爺子。
蘇蘇帶她穿過重重長廊，這宅子又老又大，所有的房間都保持著古色古香，東廂那第一間房，便是老爺子的臥室。
房門前站著一個守夜的僕人，蘇蘇輕聲問：“老爺子可睡著了？”
“還沒呢。”那僕人看看她身後的梓潼，與蘇蘇交換了個眼神，然後恭敬地行了個禮，“五少奶奶好。”
對這不合時代的禮儀，梓潼也漸漸適應了，對他微微點頭。
蘇蘇說，“那我?guī)迳倌棠踢M去。”
門一推開，裡頭就撲出一股濃郁的檀木香，沉沉浮浮，凜凜冽冽。
屋內(nèi)吊著一盞油燈，玄色的紗帳動了動，裡頭傳來一道人聲。
那人聲低沈內(nèi)斂，卻又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慵懶。
他道：“來了？”
蘇蘇說：“來了。”
那人道：“過來吧。”
梓潼朝牀前走了幾步，藉著油燈微弱的光線，隱約看見裡面坐著一個人。
那人在裡頭說：“你叫梓潼？”
梓潼說：“是。藍梓潼。”
“你有了小五的孩子？”
“是。”
那人沉默片刻，問：“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歲。”
“這麼小？”那人在帳中發(fā)出幽幽一聲嘆息，道：“你過來，讓我瞧瞧你。”
牆上燈火搖了搖，一隻雪白削瘦的手自紗帳中探出，像玉石，在暗中發(fā)出溫潤白光。
紗帳掀開，那人的臉便露了出來。
梓潼看到他那一瞬，由於衝擊太大，腦中空白了幾秒，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莫掌櫃的爺爺，她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被人愚弄了的感覺。
就算莫家的基因再變態(tài)，一百一十多歲的老爺子也不該年輕成這樣，居然比奚綾還要年輕……
莫老爺子坐在紗帳後，坐在搖曳燭火中，一襲月白絲袍將他裹住，寬大的袖子下，是削瘦白淨的腕骨。
他微微側(cè)著臉，眉目清雅淡秀，眉心一點豔紅硃砂，生生添了十分嫵媚。
豔至極則爲煞。
那緊抿著的薄脣殷紅如血，薄涼又多情。
周圍都是一片通紅通紅的璀璨光影，屋外的檀花香氣濃烈，沉沉浮浮。
梓潼幾乎移不開視線，她想，難怪莫掌櫃那麼像狐貍精，原來是遺傳啊。
莫老爺子喚她走近細瞧，屋內(nèi)燈火太暗，他輕聲道：“小模樣生得倒是不錯。”
蘇蘇在旁邊笑著附和，“可不是嘛，比謝家小姐好看多了。”
莫老爺子笑笑，撩了撩衣袖，梓潼看著，總覺得他一舉一動都有種不可言說的雅緻。
也不知莫老爺子經(jīng)過怎樣的修煉纔會有此氣質(zhì)？
莫老爺子又說：“做莫家的媳婦，只有容貌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