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納蘭指著她的鞋子:“你的鞋子沾了那麼多泥,方纔我和你一起過來的,我們走的長廊都被打掃地乾乾淨淨,怎麼可能會有泥土?反而,阿蕪窗前就是一處花園,你一定是在那裡沾上的。”
洛芷不去看納蘭,反而看向丞相大人,慢慢說:“納蘭公子推理得很好,不過終究是自己的推斷。你有看見我在那裡嗎?”
“我……”納蘭還要說,卻被丞相大人一下打斷:“夠了,我相信洛芷姑娘真的沒有出去,洛芷姑娘第一次來我納蘭府,想來是不太熟悉的。”
納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爹爹,那個一向公正嚴明的爹爹去哪裡了?他不甘地搖搖頭,然後又說:“就是因爲不熟悉,所以她纔會在那邊耽擱許久,直到我去找她,她連衣服也沒有換好!”
“越說越放肆!”丞相大人招手讓阿朹帶納蘭退下,納蘭不依,推開阿朹。阿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只好退在一邊。尷尬地看著納蘭父子二人。
納蘭走到丞相大人面前,指著洛芷道:“我不知道爲什麼爹爹突然變了性情,但是我敢向你保證,就是她來刺殺阿蕪的!”
丞相大人沉著一張臉,眉毛都快要皺在了一起。
“納蘭,這件事就交給爹爹處理,你先回去照看白蕪。”
納蘭搖頭退後幾步,又側頭看著洛芷:“你衣服下面一定還穿著一身夜行衣,你把外衫脫了!”
“好啊,”洛芷站起來,手輕輕搭在腰間的帶子上面:“大半夜不睡覺,和納蘭公子理論這些,我本就頗爲疲乏,若是納蘭公子非要逼著我脫衣服以示清白,我脫就是了。”
說著,洛芷話鋒一轉:“不過我這當著那麼多外人一脫,無論如何,名節這一塊兒定然是壞了,餘生若是無所依無所靠,還請納蘭多多照拂了。”
此話一出,自然是滿座皆驚,這洛芷姑娘的意思難道是,無論如何都要纏著納蘭了嗎?嘖嘖嘖,還真有這般大膽的女子。
納蘭也一愣,隨後漲紅了臉:“你真是,真是,不知羞恥!”
洛芷已經擡手去解腰帶,語調頗有些清冷:“納蘭公子記住了,我洛芷今日受到地羞辱和委屈,都是拜你所賜!”
“等一等!”同時有兩人一起阻止。
洛芷的手卡在腰間,衣衫未落,門外等著香豔景色男子不由遺憾長嘆。
納蘭去看前來阻止的二人,一個是自己身旁的皇甫景,一個是匆匆趕來的三殿下皇甫斐。
“三殿下。”納蘭底氣更足,眼下在自己家裡,都是自己人,看這次洛芷如何逃脫。
皇甫斐看著納蘭,眼底除了平日裡的溫柔與擔憂,漸漸漫上了一些愧疚和無奈。納蘭心裡一緊,心想事情可能有變。
皇甫斐越過納蘭和洛芷,走到丞相大人旁邊,隨後轉過身來,聲音平靜卻又讓衆人都能聽見:“我能證明,洛芷姑娘方纔出去了的。”
納蘭笑,看來三殿下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他側頭看見微笑著的洛芷,心裡不由一慌。
果然,皇甫斐接著又補充:“洛芷方纔在我房裡,皇后讓她給我帶了一些藥,我想著白天被人看見容易讓人誤會,所以就讓她夜裡悄悄帶來,沒想到,還是讓人誤會了。”
納蘭詫異,洛芷臉上已經露出了微笑,她重新穿好衣裳,衝著納蘭道:“看來今後,還是不用麻煩納蘭公子了。”
“三殿下,你怎麼可以包庇她?”納蘭走到皇甫斐面前,他此刻有些慌亂,說的話也開始口不擇言:“我們不是一起的嗎?對吧,而且,白蕪也是和我們一起,你怎麼就突然和她一起了呢?”
皇甫斐按住納蘭的肩膀:“納蘭,我沒有包庇她,真的不是洛芷做的。”
納蘭不信,頓時又想到可以拿洛芷的鞋子去和白蕪窗前的鞋印做比較,但是當他注意到皇甫斐腳上的泥土時,立刻就猜到,這種殿後的事情,皇甫斐自然已經做好了。
丞相大人悄悄嘆了口氣,自己的納蘭還是太小,世間最看不懂便是人心,可他偏偏很容易犯這個錯誤。
“阿朹,你還在看什麼?還不快帶著公子下去!”
阿朹不敢動納蘭,納蘭紅了眼,眼淚在眼眶氤氳一片。
還是皇甫景在納蘭耳邊輕聲說了句:“納蘭,我們走吧。”
納蘭不動,只一瞬不瞬地看著皇甫斐。皇甫斐心虛地轉過頭,對上笑得得意的洛芷,他不由捏緊了拳頭。
丞相大人衝洛芷道歉,說:“犬子也是太過著急朋友,誤會了姑娘,我就在這裡代犬子請罪,還請姑娘不要介懷。”
洛芷也起身一拜:“丞相大人不必如此,自己犯的錯就該自己承擔,丞相是長輩,我也實在受不起這個禮呢。”
說著她看向納蘭,擺明了要納蘭親自來給自己賠禮道歉,皇甫景冷冷看了一眼洛芷,然後幾步上前,一把扛起納蘭往外走了。
笑話,要他看著自家納蘭被別人欺負,真當他護妻狂魔——皇甫二爺是死的嗎?
洛芷看著二人離開,嘴裡一陣陣苦澀,臉上卻還得笑得無所謂,她向丞相大人一拜:“夜深了,洛芷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了。”
皇甫斐也緊跟著出去。
二人到了門外,洛芷似乎是知道皇甫斐找自己有事,便有意走進一處拐角,四周有假山圍著,倒真是個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多謝三殿下替我隱瞞。”洛芷輕聲笑笑。
皇甫斐被她這麼直接給嚇了一跳,他壓低聲音:“你究竟想做什麼?”
洛芷偏著頭,睜著一雙大眼睛,好笑道:“還能做什麼啊?自然是殺了她!”
她走近皇甫斐:“三殿下可別忘了,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那也不急著這個時候動手。”皇甫斐退開幾步:“你這樣,實在太大膽!”
“不大膽,就沒有今日的洛芷了。”洛芷一抹笑還掛在嘴角,但是眼神裡卻帶著悵然。突然她又笑起來,衝著皇甫斐道:“三殿下爲了我,怕是惹納蘭公子不高興了呢,怎麼辦?洛芷可是有些愧疚啊。”
“你會愧疚?”皇甫斐冷哼一聲:“納蘭這邊,我自己會去解決,倒是你,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動他們任何一人!”
“是是是,三殿下可真是嚇煞洛芷了呢。”洛芷假意行禮,不甚碰到傷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皇甫斐看在眼裡,不由輕嗤一聲:“你究竟是爲了什麼呢?父王母后一句話,你便衝在最前面。滿手鮮血,血肉模糊,究竟是什麼,值得你如此,拼了命地去搶?”
洛芷微微垂下眼:“三殿下不必問,這是我的事。”
“好好好,我不管。”皇甫斐轉身,又不忘回頭警告:“你再不可做出出格的事來,否則到時候,我也保不住你。”
洛芷這才認真行禮:“洛芷記住了,恭送三殿下。”
皇甫斐再看了周圍一眼,悄聲離開。
洛芷這才慢慢出來,方纔她一直用手捂住左臂,現在拿開手,綠色的袍子已經被鮮血浸溼了不少。
她又從衣袖裡掏出一塊布來,純白的棉布已經變緋紅。
“沒想到,是個厲害的角色。”她輕笑一聲,將棉布往水池裡扔去,棉布遇水,很快沉入水底。
白蕪窗前的刺客自然是洛芷,她準備拋出第二次毒針時,阿欏已經將一方陶瓷枕頭扔了過來。
阿欏扔來時,已經用手指敲碎了枕頭,所以打傷她的不是枕頭,而是被打碎的陶瓷碎片。
她受了傷,而且因爲白蕪的呼救,納蘭的院子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給包圍了起來,出去就更難。
等她終於尋了空子逃出來的時候,又見納蘭氣沖沖地往自己的院子跑。
所幸她來之前就做了準備,跟她一同出宮的宮女是皇后身邊的人,辦事很仔細。
她在納蘭闖進屋子的前一瞬,從窗戶飛身進來,來不及換衣服和止血,只隨意抓了一件綠袍裹上。
傷口還在流血,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她一邊回味著方纔皇甫景瞪著自己的表情,一邊捂住傷口往回走。
宮女錦瑟早就拿著披風等在了樓下,見她來,立刻用披風蓋住了洛芷單薄的身子。
洛芷感激地衝她點點頭,隨後便無力地摔在了錦瑟懷裡。錦瑟用力扶著她,小道:“房裡備了止血藥和紗布,姑娘回去之後簡單處理一下,記得把今晚穿過的衣服和鞋子都給錦瑟,錦瑟會全部處理好。”
“多謝錦瑟姑姑。只是,”洛芷已經有些雙目無神,嘴脣更是蒼白:“我這次還是失手了,不知皇后娘娘又要如何懲罰我呢?”
錦瑟沉默,等洛芷又抓著她的衣袖,輕聲問了問,她才勸慰:“姑娘放心,皇后那邊我會說清楚,你還是先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吧。”
洛芷點點頭,然後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錦瑟看著倒在自己懷裡的人,不由嘆了口氣:“若是我家囡囡還在,應該也有這般大了吧?”
遠方有咿呀的聲音傳來,錦瑟很快恢復了面無表情,抱著洛芷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