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黑暗壓下來,納蘭在刀劍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暈了過去。
似乎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的自己和皇甫景都是小時候。不知道爲(wèi)什麼,兩個人都笑得像個傻子,後來皇甫景湊過來,用脣碰了碰納蘭的脣。
小小的納蘭摸著脣,詫異了一會兒,然後繼續(xù)“哈哈”地笑。
原來,自己的初吻早就沒了啊……
納蘭醒來的時候,正想打個呵欠,卻牽動臉上的傷,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等等,納蘭一愣,然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嗯,溫?zé)岬摹廊艘矔菧責(zé)岬膯幔考{蘭左右望了望,確定自己現(xiàn)在是在一個空蕩蕩的馬車裡,他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
綿綿的白雪裝飾著大地,瓊枝玉葉,粉裝玉砌,皓然一色。
自己,這是,還活著?
納蘭不敢相信地探頭出去,怎麼回事?景哥哥呢?
有士兵注意到納蘭醒過來,忙跑到前面去給皇甫景彙報。
納蘭還在瞇著眼,適應(yīng)著鋥亮的光線。突然感到馬車一抖,他一擡頭,便看見一臉疲倦?yún)s欣喜的皇甫景:“納蘭,太好了。”
他想抱他,卻又不敢抱,只好坐在納蘭面前,擔(dān)憂地看著他。納蘭本來還打算展現(xiàn)一下嬌羞,但想著兩人不是早就互表心意了嗎?這麼拖沓下去反而矯情。
便大方向皇甫景靠近,閉著眼舒服地趴在皇甫景懷裡。
他很累,但此刻覺得很安心。
皇甫景低頭就能看見納蘭臉上的紗布和左手上的包紮,心裡仍是疼得發(fā)緊:“納蘭,對不起。”
納蘭輕輕搖搖頭,他不怪皇甫景,反而他悄悄伸出右手,笑:“唉,若是是我的右手受傷,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寫字了?”
皇甫景知道納蘭是在寬慰他,他自己也想笑,但牽扯了許久,嘴角依舊上揚不起來:“納蘭,我一路上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爲(wèi)我的喜歡,纔給你帶來那麼多危險?若是如此,也許我不要……”
“噓。”納蘭笑笑:“景哥哥,你這樣很破壞氣氛的來著。”
皇甫景微微一愣,納蘭卻是小心翼翼地探起頭,輕輕在皇甫景脣角落下一個吻:“我們還活著,不是嗎?”
皇甫景低頭吻住納蘭的脣,他的臉上,他不敢太用力,但卻這個吻依舊纏綿繾綣。
納蘭咳了兩下,皇甫景趕緊鬆開:“你怎麼樣?”
“沒,”納蘭擺擺手,說:“剛纔沒調(diào)整好呼吸,嗆著了。”
“……”皇甫景沉默,耳朵尖微微泛紅。
納蘭也意識到自己或許說的有些直接,便立刻轉(zhuǎn)移話題:“我們,爲(wèi)什麼還活著?”
皇甫景苦澀笑笑:“我沒辦法,命人回澤州向阿斐求救,昨晚,是大澤的援軍到了。”
“援軍這麼快就到,”納蘭語帶諷刺:“押送糧草的士兵卻還被大雪封山,堵在山裡。”
皇甫景薄脣彎起,如今他大難不死,那麼就是意味著那些人就是走到了絕境。
納蘭又問:“後來呢?”
他問的模糊,但皇甫景還是明白了,他說:“南子漁和南子清兩姐弟在混戰(zhàn)中死去,大澤士兵攻入皇城,南洺皇帝被捕後自殺身亡,南子湘當(dāng)夜拿起南洺玉璽,成爲(wèi)下一個南洺大王,並且與我簽訂了兩國交好的契約,定期向大澤供奉。”
何其唏噓,有時候君權(quán)更迭,不過一個簡單的殺戮夜晚。
納蘭便不再過問南洺之時,只是他還記得南子漁臨死前,和牧鎧那一番生離死別。他和白蕪看話本時,一直覺得這種事情很夢幻,逝者已逝,活下來的不是該趕緊保命纔對?那麼多情話爲(wèi)何要在臨死前才肯說?難道是爲(wèi)了留下彼此心中的遺憾?
現(xiàn)在納蘭才明白,那些臨死前說的,不是情話,而是對一個人還未揮灑乾淨(jìng)的愛。
“牧鎧和南子漁,景哥哥,你說我們會……”納蘭下意識地問出來。
皇甫景卻是輕輕握住納蘭的右手:“你放心,我們不會到達(dá)那一步。”
馬車還在搖搖晃晃地前進(jìn),暖洋洋的陽光從車窗外透進(jìn)來,照在皇甫景身上,皇甫景便更加清晰起來,連臉龐的小絨毛都清晰可見。
納蘭伸手去碰,“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皇甫景不動,聽話得很。納蘭收了手問:“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回澤州了嗎?”
皇甫景搖搖頭,挑起簾子,遠(yuǎn)處依稀可見幾座高高的雪山:“我們,去藥王谷。”
傍晚時分,藥王谷。
藥王谷本就不是一個神秘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這兒,只不過藥王神出鬼沒,而且收價忒高,所以鮮少有人。
皇甫景知道藥祖有一個怪脾氣——不喜歡見太多人。
所以他讓人停在谷口,自己帶著納蘭往裡去。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納蘭便走不動了,坐在一邊錘著腳:“不走了,要不景哥哥我們回去吧,我這臉上的傷等結(jié)痂了,摳掉就好了。”
“別胡說。”皇甫景蹲下來:“上來,我揹你。”
納蘭便笑嘻嘻地跳上去,走了一會兒,納蘭注意到皇甫景額頭上的密汗,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身上還有傷來著,忙又急著要下來。
皇甫景自然不同意,但納蘭扭得實在厲害,乾脆一巴掌往納蘭的屁股一拍,假意生氣:“別亂動了。”
納蘭自然不敢動了,他把臉窩在皇甫景的脖頸裡,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皇甫景捻了捻手指,嗯,手感還不錯……
後來納蘭還是執(zhí)意要下來,皇甫景拗不過他,只好兩人都坐在一邊休息,順便說話聊天。
“哎喲我去!”突然有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們兩個以爲(wèi)是來遊玩的啊?還是以爲(wèi)藥王谷是你家開的?”
皇甫景率先起身護(hù)在納蘭面前,冷冷開口問:“什麼人?”
女子大大咧咧地走近:“你管不著,你們兩個真是矯情。平日裡我走這條路頂多半個時辰,你們兩個倒好,堵在我前面,害我走了一個時辰都沒走出去!”
納蘭抓抓腦袋,指了指前面:“姑娘,這條路挺寬的,你直接走過去不就成了?”
女子一滯,看著兩人半晌,敢情他倆這是不認(rèn)識她了?便笑:“是是是,那我先走了。”
她本來還擔(dān)心二人認(rèn)出自己,要自己帶路,沒想到人家早就把自己給忘了,嘖嘖嘖,真是自作多情了。她便快步離開,心裡卻壞笑,哼,慢慢作死秀恩愛吧,等天一黑,谷中的吸血蝙蝠出來,把你們都吸成乾屍,信不信!
然後突然傳來一沙啞的叫聲,女子擡頭,我靠!這天什麼時候黑了?
一邊掠過一個人影,正是皇甫景揹著納蘭從她身邊過去:“姑娘,背後突然出現(xiàn)很多蝙蝠,你多加小心。”
說罷,只留給那姑娘一個瀟灑的背影。
女子呆愣,然後撒腿去追皇甫景:“大俠,你別扔下我啊!”
納蘭回頭去看那個嚇得面色扭曲的姑娘,聽著她的慘叫,不忘扣扣下巴:“景哥哥,我怎麼覺得,這個姑娘我們是見過的?”
皇甫景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是立刻把那姑娘視爲(wèi)敵對分子,哼,敢讓我家納蘭似曾相識,你自求多福吧!
沒想到姑娘的長跑能力不錯,她一撲,立刻抓住了納蘭過長的披風(fēng):“大俠,我是藥祖的徒弟碧瑤,你帶我逃出去,我?guī)闳ヒ娔莻€老不死的!”
皇甫景回頭,只見碧瑤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和傳聞中的藥祖弟子有很大區(qū)別,況且當(dāng)日他也見過藥祖的另一個弟子了,是個嗯,醜醜的姑娘。
嗯,難不成她就是那個逃婚的師姐?
二爺還在心裡演繹著複雜地心理活動,納蘭卻是驚喜大叫:“啊!你就是那個身上有糞坑味道的姑娘!”
咳咳,皇甫景覺得很自豪,他家納蘭認(rèn)人都是聞味道,不看臉。
“是我是我,二殿下你不會忘了我吧?你看,你男人都記得呢!”碧瑤急得狂點頭:“這蝙蝠有血毒,我忘了帶解藥出來啊!”
皇甫景終於還是抱過碧瑤的腰,按照她的指路,飛身到了一處山洞,碧瑤跑進(jìn)去,在蝙蝠羣衝來的前一刻按下機關(guān),關(guān)閉了石門。
洞外不斷傳來“噼裡啪啦”,蝙蝠撞擊在石壁上的聲音。
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碧瑤打開門,見蝙蝠羣退去,便背起採藥的揹簍往一邊走。
“等一下。”皇甫景抓住她的肩膀。
碧瑤忙躲開,罵:“流氓!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啊?”
納蘭抽抽嘴角:“不是,姑娘,景哥哥才救了你的命誒……”
“要不是你們,我會被這羣畜生追殺嗎?”碧瑤很生氣,正要走,皇甫景便一把把她提起,碧瑤小小的身子還沒有他在宮裡訓(xùn)練使用的磨板重。
皇甫景將碧瑤提到洞外一側(cè),下面還隱隱傳來蝙蝠的聲音:“帶我去找藥祖,否則我就把你扔下去。”
碧瑤害怕地往下面看了看,然後抱緊了皇甫景的手臂:“二殿下你可千萬別撒手啊,我也想帶你去見我家?guī)煾福墒牵辉谒幫豕劝 !?
皇甫景自然不信,手一抖,嚇得碧瑤“哇哇”尖叫:“我的媽耶,二殿下我要是說謊,天打五雷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