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人技術，恰好就是這份“慾望”之權柄的反面。

或者說，是剛好互補的能力。

雅各布的沼澤人技術，能夠創造出與本體一模一樣的靈魂、一模一樣的肉身。只是缺少了本體的意識，甚至還有可能誕生出全新的意識。

塑造軀體倒是還好說，這對這個世界的超凡能力來說並不難。

可是這種“憑空增加了靈魂”的技術，根本就不合理！

——既不科學，也不神秘學。

因爲這個世界的靈魂總量大體來說是有數的。死者的靈魂如果無法成爲夢界的幻魔，就會被回收作爲新靈魂的材料。

一般來說，按照這樣的循環，靈魂的數量只會越來越少、但實際上物質界的人口卻在不斷增加。原因也很簡單……創生之源河帶來的繁衍法則，讓第一源河負擔了“創造新靈魂”的使命。

也就是說，不夠的靈魂由第一源河補。

所以遠古的靈魂接近神明，如同“日”一般；在黑暗時代的靈魂則如野獸般野蠻嗜血，因爲混雜了“獸”的本質；而隨著時代發展，不管哪個種族都在逐漸向“愛”的方向發展。所以砂時計纔會阻止物質界的死靈法師們操控、扣留靈魂，不讓人死而復生……也不喜歡把靈魂直接拐走的墮天司。

從遠古時代稀少的人口，到現在數以十億計的生命，這都是第一源河緩緩流淌所帶來的奇蹟。可要是一不小心把水抽乾了就不好了。誰都不知道源河能承受多大的壓力，這種事還是不要測試爲好。

可是，靈魂的回收循環機制也不太靠譜——天司柱神你撈一點我撈一點的，最後用來回收的靈魂數量肯定不夠用。還是隻能靠創生之源河放水……但話是這麼說，能省一點就省一點。

既然天司柱神都在撈，那至少物質界就別再撈了。

您也不配啊不是。

這大概就是曾經的力量道途存在的意義——通過暴力引發殺戮，從而減少人口、釋放創生壓力。而威權則會引發戰爭……每次大規模的戰爭過後，出生率都會有大幅提升。

這也是因爲回收的靈魂碎片足夠多導致的。

所以很顯然，雅各布是不可能憑空創造靈魂的。

那是獸主與恆我加起來才能做到的事，而他甚至都不在愛之道途。

雅各布能夠在沼澤人技術裡面得到一個全新的靈魂，無非就是兩種可能——要麼是他用了在物質界滯留的靈魂作爲素材；要麼就是潛入其他源河……比如說超越道途的源河裡，偷了一些沒有被柱神與天司看上的靈魂。

就像是情人節的手工巧克力，一般也沒有人從磨可可豆開始做。基本都是把現成的巧克力重新加溫融化、再倒入新的模具容器裡面。

雅各布做的事大致和這件事沒有什麼區別。

這種事並不合規，但規定是鬆弛的。

大多數幻魔都可以通過吃靈魂來變強。那這麼多野生幻魔、總不能一口也不給人剩。

只要不太過分……偷偷啃一口沒人要的靈魂這種事，除了銀冕之龍與砂時計之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而且大多數的幻魔，本身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從源河裡爬出來變成的……人家都已經冒著被幻魔啃食的風險爬出來變成幻魔了，你總不能再把人踹回去吧？

接觸幻魔力量的靈魂已經變成了幻魔，哪怕再踹回去也沒法回收了。就和海巴夏的女兒所面臨的問題一樣。

但問題在於……雅各布發明沼澤人技術的時候，他甚至還沒死呢。

他都沒有成爲幻魔、更不用說使徒……就已經在計劃如何從源河裡面偷靈魂了。這約等於在小學還沒畢業，就開始認真規劃未來應該如何貪污了。

然而問題又來了——這項技術難度極高、風險無限大。最高甚至可能被砂時計親自處決，乃至於連累環天司。而它看起來卻完全沒有任何收益。

可雅各布卻能依靠這一技術，成爲環天司的使徒——至少艾華斯不覺得雅各布除卻這一技術之外，還有什麼能被環天司重視的地方。

雖然艾華斯並不知道未來雅各佈會做什麼、成爲什麼，但他可以通過環天司的舉動來反推雅各布的價值。

他們畢竟是同一個人。艾華斯知道環天司是無血無淚的九周目速通玩家，因此就可以知道他不會做任何多餘的事。

也就是說，雅各布在未來的某個大事件中有不可替代的大用。但直到艾華斯穿越前，雅各布都沒有正式出場過。這說明他出場的環境還得再靠後……

……再靠後，那就是虛無入侵了。

再結合慾望領域的天司碎片，艾華斯終於理解了環天司計劃的一部分——

沼澤人的“創造”，不需要在本體還在這裡的時候完成。也就是說，沼澤人其實接近於一種“3D掃描後3D打印”的技術。而這項技術最大的問題，就是會誕生一個全新的意識……雖然它與本體非常相似，但其實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就像是艾華斯的母親一樣——兩個安妮看起來都是安妮，但是卻有一個人會自發選擇離開、一個人卻選擇留下。這就足以證明她們存在明顯的差異化。

但如果加上這個權柄，那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著，如果艾華斯的“記憶容量”足夠大，他甚至可以掃描到大量的用於製造沼澤人的數據；並且將他們的自我意識銘刻到什麼東西上面。

也就是說……

環天司可以在這個世界複製一部分人，再從另一個世界將他們重塑。通過這種方式，來將他們“傳送”到另一個世界。

甚至如果能夠在創造新靈魂的時候，同步瞬間摧毀舊靈魂與舊意識……那他們就得到了一個“跨世界傳送器”。被摧毀的靈魂可以作爲素材用於創造新的靈魂，而舊意識則會被摧毀來保持同一意志的絕對唯一性。

那對於這個被“傳送”的個體來說，他就是通過傳送器直接來到了新世界。

“……星際迷航？”

阿萊斯特低聲呢喃著。

那是她……是前世的艾世平看過的一個電影。他們也玩過類似的遊戲。

她與艾華斯瞬間想到了一起去——既然他們能同時擁有這份記憶，說明這就是環天司分給他們的知識。或者說……是環天司希望他們知曉的部分。

如果只是一個人胡思亂想還好，但如果兩個人同時想到了這件事……那就說明它極有可能就是正確答案。畢竟他們都是環天司的另一種可能。

“我明白了……”

環天司的計劃愈發清晰了。

爲什麼他要直接帶走兩條源河前往新世界？僅僅只是想要融合成奇蹟之柱神嗎？如果他到時候回不來怎麼辦？又或者他一走世界立刻毀滅了怎麼辦？

這一權柄，如今就給了艾華斯答案。

只要環天司通過任何一種方式持有血天司的天司碎片……他就可以直接複製一部分人、將他們從另一個世界重造出來。而創造他們的靈魂原料，就可以從源河中提取。

如果這個世界毀滅了，那就等同於是環天司將他們傳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絕非是歇斯底里的拼命，也不是走投無路的“最後一舞”。

環天司根本沒有失去自己的理性與謹慎……從最開始就沒有。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就和艾華斯一樣，看似冒險的一切都是計算好的從容。

“……所以，你要怎麼決定，艾華斯？”

阿萊斯特有些憂慮的看向艾華斯。

剛剛晉升的喜悅，如今被更復雜的心緒所遮蓋。她很擔心艾華斯會胡思亂想……尤其害怕艾華斯會突然發瘋、選擇放棄自我成全環天司。

畢竟艾華斯有著奉獻道途的一部分，這完全是有可能的。比起“發了瘋突然搶走兩條源河”，如今環天司的計劃成功率居然相當不低。甚至可以說，作爲“下策”已經夠用了。

怪不得會有柱神選擇支持環天司……也怪不得砂時計會選擇兩不相幫。

“放心好了……”

艾華斯也知道阿萊斯特在擔心什麼。

他搖了搖頭，低聲安慰道：“我不會拋棄你們的。畢竟如今，我的生命早已不止屬於我自己……

“無論如何，我都將與你們同在。”

阿萊斯特很是不爽的嘖了一聲。

她能聽懂艾華斯的言下之意——如果沒有他們，艾華斯還真有可能會如此選擇。畢竟這的確是最穩妥、最保險的計劃了……一個人計劃九世，想到的東西肯定比一世要周到。如同外行不要指揮內行……將自己託付給另一個自己，是很“安全”的想法。

如今艾華斯沒有這樣做，只是因爲他有了牽掛。他放不下自己所愛的這些人，放不下將信任交付給自己的這些大罪之獸，也放不下自己的妻子孩子。

艾華斯性格溫和又隨和，雖然有超越之魂、卻缺乏攻擊性。他更像是被黃袍加身，被身邊的人一步一步推到這裡的。

——但對阿萊斯特來說，管他媽的。

世界什麼的，關她屁事——艾華斯纔是屬於她的。

阿萊斯特看向伊莎貝爾，作爲慾望之天司碎片的載體，毫不留情的給出指導性意見：

“艾華斯還能有這種想法，哪怕只是在腦子過一瞬間，都說明你榨得不夠多，伊莎——你管管他！這種想法，有都不該讓他有！”

“嗚……”

伊莎貝爾頓時羞紅了臉，捂住了自己瞬間發燙的臉頰。

她倒沒有那麼容易害羞，主要是這裡還有外人在……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很外。

伊莎貝爾頓時精神了起來。

她看向艾華斯，順從阿萊斯特的指導，像是皺眉的小狗一樣，可愛的五官也變兇了一瞬間：“你是不是又在想傷害自己的事了！不許想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呃……我……”

艾華斯頓時瑟縮了，頓時變得老實了許多。

“……以愛來制約奉獻，就可以抵達理性的境界嗎？”

一旁的夏洛克冷眼旁觀一切，低聲呢喃著：“這居然……也能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