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沈墨濃挽著如釋重負般的顧天瑜,忍不住問道,“爲什麼你就那麼肯定,我會成爲最後的贏家?”
顧天瑜神情淡淡,得到了沈墨濃許諾的她,心情竟然不錯,很難想象她這模樣,是被背叛被脅迫之人該有的態度,而她的釋然坦蕩,更刺痛了沈墨濃的心。她垂下眸,收起自己那咄咄逼人的眸光,懶懶道:“不然呢?”
沈墨濃斂眉,顧天瑜繼續道:“民心是你的,那二十萬將士是你的,四方邊境和鐸鐸族,恐怕也已經和你達成了協議,玉簫卻只有隱衛,和三萬御林軍,你說......他如何鬥得過你?”
沈墨濃微微頷首,“你很聰明,正因爲聰明,所以你才一直過得不快樂。”
顧天瑜垂眸淺笑,沈墨濃起身,淡淡道:“既如此,我們走吧。”說著他便走上前,準備將顧天瑜抱起。
誰知,顧天瑜依然十分精準的將他的手拿開。沈墨濃斂眉,剛要詢問,顧天瑜已經鬆開手,豎起食指,淡淡道:“給我一天時間。”說罷,她輕輕一笑,笑容在燭火下,若灩灩盛開的水中蓮花,她的語氣也終於染上幾分失落,“我想......好好跟他道別。”
沈墨濃見顧天瑜黯然神傷的模樣,失望、慍怒一時間紛紛涌來。他多想殘忍的拒絕,多想強硬的點了她的穴,抱了她離開。只是......她已經這般辛苦,他哪裡還忍心再繼續爲難她呢?
“好,就聽你的。”沈墨濃沉聲道。他側耳傾聽,低聲道:“他來了,後天一早......我會來接你。”
顧天瑜點點頭,重新躺好,她背對著沈墨濃,閉眸裝睡。沈墨濃還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子裡像是被萬千愁絲堵住,說不出話來。最後,他只能無奈嘆息,一個縱身,已經貓兒一般自後窗離開了。
與此同時,公子玉簫推門而入。他站在門口,望著屏風後,燈影幢幢中那熟睡的女子,一天的疲憊似是被掃除般。他躡手躡腳的上前,脫了鞋子,小心翼翼爬上龍榻。還未動作,顧天瑜卻似本能的尋找溫暖般的,伸出手環住他的腰,她乖巧的將頭靠在他的懷中,撒嬌道:“表哥,你怎麼回來這麼晚?”
公子玉簫僵直著身子,他垂眸,望著膩在自己懷中的顧天瑜,見她依舊閉著眸,安逸的睡著,知道她並未清醒,他鬆了一口氣,同時心中閃過一抹傷悲。難道,自己從此之後真的就從顧天瑜的世界消失了麼?
兩人相擁而眠,雖然公子玉簫心事重重,然不知是不是因爲有顧天瑜在,他竟然一夜無夢的睡醒了。
翌日一早,公子玉簫從睡夢中醒來,他有些訝異的望著趴在自己身上的顧天瑜,此時她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雖然知道她根本看不見,他還是忍不住心虛,輕笑一聲,他翻身,將她平放下來,自己則斜躺在那裡,“怎麼了?”
顧天瑜嘟囔著嘴巴:“我餓了。”
“好,那我們起牀,表哥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公子玉簫拍了拍手,丫鬟們悄無聲息的走進來,因爲公子玉簫事先有交代,她們雖行禮請安,卻沒有說話。
公子玉簫牽著顧天瑜下牀,顧天瑜卻抱住他的腰,笑嘻嘻道:“真的麼?要親手給我做才行哦。”
公子玉簫哪裡見過這樣的顧天瑜,她雖時而俏皮,時而溫柔,卻從不如此可愛撒嬌。一時間,他對顧天瑜的寵溺之心更甚。他揉了揉她的發頂心,水波瀲灩的鳳眸中滿是溫柔,“好,我一定親手給你熬粥。”
顧天瑜開心的點點頭,然後便乖巧的任由丫鬟們侍候她穿衣洗漱。公子玉簫昨日便宣佈朝休一日。此時,他站在那裡,望著身著一身鵝黃色百褶長裙,隨意挽著髮髻的顧天瑜,她是那樣的美,雖已經換了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她依舊毫無瑕疵,動人如秋水。
於忠走過來,低聲道:“皇上......都準備好了。”
公子玉簫微微頷首,走過去拉著顧天瑜的手,“我這就去給你做飯,你在這裡休息一下,可好?”
顧天瑜搖搖頭,不悅道:“不要,我要跟著你一起去。”
公子玉簫斂眉,剛要拒絕,但看她十分期待的模樣,只好頷首道:“那好吧。”
......
這一早,公子玉簫親手給顧天瑜熬了香甜的桂花粥,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御廚的臉色卻十分難看,他們忙手忙腳的來回走動著,卻不能發出聲音,急的似熱鍋上的螞蟻。最後公子玉簫嫌煩,把所有人都趕走,然後按照菜譜上的記載,除了粥外,還特別做了一些小菜。
顧天瑜只是安靜地坐在門前一太師椅上,她側耳傾聽著御膳房內鍋碗瓢盆的聲音,眼底滿是笑意,而不遠處,歐陽少衡站在那裡,他遠遠地看著他們二人。見公子玉簫圍著竈臺忙碌的模樣,他也不由莞爾一笑,淡淡道:“玉簫,你總算沒讓我失望。”
“開飯嘍。”
梨木花桌前,公子玉簫端著一鍋粥洋洋灑灑而來。他的衣袖上還沾著幾點灰塵,然他似什麼也沒看到般,望著早就等在桌前的顧天瑜,笑靨如花。
顧天瑜拍著巴掌,笑嘻嘻道:“開飯嘍~”
相同的語調。此時的他們,像一對多年的夫妻,一切都是這樣和諧而美好。公子玉簫揮散要上前盛飯的丫鬟,親手裝好粥,來到顧天瑜身邊坐下,“餓壞了吧。”他有些心疼的問道,他知道顧天瑜身上的傷還沒有好,看她在外面坐了那麼久,他都要罵自己笨拙了。
顧天瑜搖搖頭,淺笑道:“沒有。”
......
這一頓飯,他們吃的很開心。吃完之後,公子玉簫拉著顧天瑜在長廊上走了一圈,便讓她回榻上休息。
不過顧天瑜好似怕公子玉簫丟了一般,她一直纏著他的胳膊,要他給她講故事,他便十分耐心的給她講故事,講有關於他們的故事。她趴在他的懷中,聽他用最溫柔的嗓音,用懷念的語氣,將關於他們的故事講給她聽。
說到最後,公子玉簫突然沉默了。他望著窗外,景還是那番景,然人卻已經完全變了。
“他們兩個,最後會在一起麼?”顧天瑜見公子玉簫不說話,她仰起臉,尖俏的下巴劃過一抹精緻的流光,她的語氣,亦帶著幾分感傷。
公子玉簫垂眸,望著滿是疑惑的顧天瑜,他淺笑著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個吻,柔聲道:“天瑜希望他們兩個在一起麼?”
顧天瑜有些訝異於公子玉簫的反問,她斂眉垂首,將頭靠在公子玉簫的懷中,仔細思考著這個問題。良久,她頷首道:“希望,我希望他們在一起......希望他們能夠永遠像我們兩人一樣......”
公子玉簫心中大爲感動,他緊緊圈著顧天瑜的腰,頷首道:“天瑜想要他們兩個在一起的話,他們就一定會在一起。”
“爲什麼?”
“因爲......天瑜就是他們的神,你代表著愛和力量。你......可以讓所有人感到幸福。”
顧天瑜沉默著,她感覺自己的眼睛溼溼的,好久沒有這麼感動過了。還有這緊貼著的溫暖胸膛,那樣真實,卻也因爲真實而變得遙遠,讓她不敢相信。
......
不知不覺,日落月升,天邊金光漸漸消失,月朗風清中,皇宮內華燈初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
公子玉簫與顧天瑜早早用過晚膳,便在鏡子前爲她梳理。摸著她的秀髮,那柔軟細滑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天瑜,表哥爲你洗髮,好不好?”
顧天瑜微微一愣,旋即兩頰染上一抹緋紅,她有些忸怩道:“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公子玉簫輕笑道,同時吩咐人去準備,“以前有人告訴過我,說是在她的家鄉,有這樣一個習俗。相愛的一對男女,若能爲對方洗髮,那麼他們便能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顧天瑜一手摸著一隻玉簪,眼底滿是溫柔的笑意。這是她有一次說的玩笑話,不曾想公子玉簫竟然記得。
“那表哥一定要給我洗仔細一點,一點泡沫都不準留哦。”她俏皮的吐了吐舌頭,同時悄悄將玉簪掩在袖底。
公子玉簫拉著她的手往外走,“一定。”
窗前,一張花梨木軟榻上,顧天瑜合衣躺在那裡,公子玉簫站在榻前,他將她的發理順,然後用熱水一點點打溼它們。她閉眸,安靜的享受著,不得不說,公子玉簫似天生就是完美的,他分明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卻遊刃有餘,讓她舒服到漸漸進入夢鄉。
公子玉簫洗的那樣認真,他甚至不放過她的一縷細發,溫柔而又緩慢的動作,讓所有人以爲,他滑動的指尖上,便是他們二人走過的流年。
“玉簫。”歐陽少衡款款走進來,他望著雙手沾滿泡沫的公子玉簫,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旋即,他清淺一笑,上前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
公子玉簫含笑道:“你來啦。”說話間,他接過水瓢,從上到下仔細的爲她清洗。似是因爲有些癢,顧天瑜“咯咯”笑起來。
“吵醒你了?”公子玉簫的動作又輕了幾分,顧天瑜搖搖頭:“沒有,很舒服。只是......看不到表哥現在的模樣,覺得好可惜。”
公子玉簫望著她黯淡的雙眸,停下手中動作,他俯身,在她的鼻尖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個吻,柔聲安慰道:“你放心,少衡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
顧天瑜搖搖頭,她緩緩撫上自己的眼眸,意味深長道:“看不到也挺好。”
至少,可以裝作不知道你在悲傷,裝作不知道你假裝開心。
公子玉簫垂眸,他不知道,當顧天瑜眼睛好了之後,看到他並非沈墨濃,會不會感到排斥,會不會覺得他又欺騙了她。然而,如果可以,他依然想她看著他的眼睛,讓她明白他的款款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