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很輕，很顯然，以爲我已經(jīng)睡了。
我側(cè)身對著窗外，假裝自己睡著了，其實心裡卻對他的一舉一動一清二楚，他慢慢地走到牀邊，並沒有開燈，只是緩緩蹲下身來，在我的脣上輕輕一吻。
這細緻又溫柔的動作，讓我心悸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還沒睡？”他詫異，輕輕問了我一聲。
我從牀上坐起來，伸手打開了牀頭燈，看到他臉上濃濃的倦色與疲憊。
“嗯，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我輕聲問道。
“哎，”他重重嘆了口氣，苦笑著說，“小丫頭不好弄，大概是長期被虐待造成了心理陰影，見到我就纏著我，怎麼樣都不肯讓我走。”
“那是自然，你畢竟是她的……”我苦澀一笑，最後兩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他說：“我也沒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不過今天，她把當年的情況都和我說了。”
“其實尚揚告訴過我你和她當年的事情，當年……你們是被你爺爺拆散的，是嗎？”我輕聲問道。
“嗯，那時候我還年輕，因爲爺爺過於嚴厲的教育，讓我的心特別壓抑，再加上突然從後院挖出了我親生母親的骸骨，導致我一下崩潰了。如果不是小蕓的出現(xiàn)，或許……沒有今天的我。”盛筠淡淡說道。
雖然是輕描淡寫幾句話，便足以說明小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怪不得，過了那麼多年，他從沒有忘記過去尋找她。
奇怪那明明是很久遠的過去，爲什麼我聽在耳裡，心卻疼得厲害。
“那麼後來呢？”我儘量裝作平靜，其實內(nèi)心的起伏如同巨浪。
“那時候我生了一場重病，但我知道，病根是出自心裡。當時，小蕓是照顧我的特護，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從小吃過不少苦，也是個孤兒……但是她的心智很早熟，她對我不斷進行開導，才把我的心結(jié)慢慢打開。後來，爺爺知道了我們的事情，爺爺嚴重反對我和她在一起，認爲她會毀了我的前途。於是，我就帶著她私奔了。但是她很反對，她雖然和我一起走了，但還是勸我男人要以將來的事業(yè)爲重，希望我繼續(xù)好好學習，她不想耽誤我。”盛筠說道這裡，語氣裡濃濃的沉重和對往事的追憶。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從盛筠的話語裡，我意識到小蕓給他留下的印象極其深刻，不然他不會記得那麼清楚。
“看來，她至少是一個理智的、深明大義的女人。”我輕輕說道，“那時候年紀這麼小，已經(jīng)能看到這麼長遠，怪不得你會愛上她。”
“她的確在那一個階段影響了我，讓我走出了母親的陰影，後來我們約定好，我回家接受爺爺?shù)陌才爬^續(xù)努力學習，她會等我學業(yè)有成。約定好後，她爲了表明自己的決心，於是決定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我……我想朵朵，便是那一晚有的。”盛筠說完，又苦澀地笑了笑。
“嗯，那個孩子的確像你。”我輕輕說道，心卻像是吃了黃連般，越來越苦了。
“我沒想到，後天她便直接和我失去聯(lián)繫，就這樣消失了，我去哪裡都找不到她，我問過很多人尋找過她的下落，但是都沒有找到。因爲這樣，我再一次變得頹廢，我脫離了盛家，在社會上流蕩了一年，那一年我每天醉生夢死，那時候認識了阿柔，見識到了很多社會的陰暗面，我慢慢明白了很多世事的道理，我開始明白，盛家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平臺，而這個唾手可得的機會我如果不抓住，我將和酒吧那些醉生夢死的人羣一樣，除了墮落，永無出頭之日。於是，一年後我回到了盛家，我一邊按照爺爺?shù)囊蟠蛟熳约海贿叞抵袑ふ倚∈|的下落，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小蕓會被陳墨竹帶走，並安排她和盛喜娣她們一起出了國。”盛筠緩緩道來。
“陳墨竹是怎麼找到她的？”我不禁問道。
“爺爺從小對我的偏愛已經(jīng)讓陳墨竹極爲不滿，再加上爺爺執(zhí)意要把三個孫女送到國外，不允許留在盛家，更讓她對我心生怨恨。她找到小蕓的時候原本是打算讓人秘密行兇，以解心頭之恨，結(jié)果找到小蕓的時候，小蕓的肚子已經(jīng)大起來了，她知道小蕓懷有我的孩子之後，她便改變了主意。她知道我一直在尋找小蕓，於是她直接安排小蕓出了國，這麼多年在國外，小蕓一直被她們關(guān)在家裡，自己獨自生下了朵朵，又把朵朵帶大，以我那三個姐姐的性格，可以想象她吃過多少苦頭。她說她知道陳墨竹的目的是什麼，她留著她和朵朵，不過是爲了等爺爺去世後，以此來要挾我。小蕓和朵朵，是她步下的棋局其中的一步，她可以走這一步，也可以不走。而一旦她不打算走，那小蕓和朵朵就危險了。”盛筠說道。
“所以她知道陳墨竹的目的，才一直帶著朵朵茍且偷生，隱忍到今天？”我問道。
“嗯，整整將近九年，她一直被他們關(guān)在那裡，不允許她出去，不管發(fā)生任何事都拿她撒氣，她和朵朵住在常年不見陽光的地下室裡，她只能偷來書本，趁著深夜寂靜的時候教朵朵認字，她還偷偷跟著她們學了英語，現(xiàn)在她會說簡單的英語。”盛筠又說道。
“她完全可以逃走的，她爲什麼要……”我聽到這裡，不禁又問道。
“在美國人生地不熟，又沒有證件，她帶著朵朵能逃到哪裡去，況且她們?nèi)齻€人雖然被爺爺發(fā)配到了美國，但到底是盛家的小姐，在美國的生活也很優(yōu)越，也有足夠保證她們安全的安保人員。小蕓一個從未出過國的女人，又哪裡可能逃得出去，更何況帶著一個孩子。”盛筠說道。
“所以，這些年，能再次見你一面變成她活下去的理由，對嗎？”我聽他這麼說，不由得又問道。
“嗯……”盛筠略略忐忑地望著我，隨後淡淡地說，“她是這麼說的，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我想，給她們一點時間，她們會接受現(xiàn)實的。”
“你打算補償她們？”我不禁又問道。
“她們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如今找到我，我如果不管不顧，實在違背做人的原則。但是，我還是想先聽聽你的看法。畢竟，你現(xiàn)在纔是我的女人。”盛筠說完，握著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能感覺到他的心已經(jīng)和我靠得很近，他對我也越來越溫柔越來越細緻了，可是偏偏這個節(jié)骨眼上……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小蕓，攪碎了所有的夢，也打亂了我們所有的計劃。
“你讓我怎麼說？這對於你來說是兩難，對於我來說同樣也是。如果我沒有愛上你，這樣的情況我大不了瀟灑利落的退出，讓你們圓當年的舊夢；可是現(xiàn)在……”我下意識說道。
“你已經(jīng)愛上我了？”我的話讓盛筠的臉上露出微微的喜色，我這才意識到，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說愛字，而且，竟說得如此自然。
“沒有，我的意思是說……”我急忙想解釋，嘴脣卻被他堵住了，他霸道地吻了我好一會兒，然後這才放開我。
“無論你有沒有愛上我，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因爲……我愛上你了。”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我，沒有一絲遲疑與猶豫，“我很難愛上一個人，一旦愛上，便不會輕易放手。更何況，我們還有仔仔，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那麼大的苦頭，我答應不會辜負你們，我一定會做到。”
“筠子……”我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直抒胸臆，不由得驚喜地抱住了他，他亦緊緊抱住了我，他說，“舒貝，給我些時間，好嗎？我知道情況有些複雜，但是相信我，我會好好處理。”
“我相信你，我也不是那樣斤斤計較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要你到盛世來，做我的助理，協(xié)助我處理一切事務。”
總裁助理……那在盛世，無疑相當於副總的職位。我沒想到，他會這樣決定，頓時心又顫了一下。
“你相信我？”我捧著他的臉，不禁問道。
“我不信你，還能信誰，”盛筠捧著我的臉，深情吻了下我的眼睛，然後說，“其實，我早就想從周毅海那裡把你挖走了。你做事的風格和辦事的效率，都是我所欣賞的。我今後還有更大的目標，我知道我最需要的，是怎樣的女人。”
“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不過，我們一定要公私分明。”我不禁說道。
這些日子我也在焦慮未來該何去何從，但是眼下，如果能在盛筠的眼皮底下工作，無論對我將來的發(fā)展還是對我們的感情，都是有利的。我想，他一定是想到了這一點。
“這點，不必我多說。工作上，我會一視同仁的。”盛筠微微笑著說道，隨後手撫著我的臉說，“你笑起來，真的好美。”
我剛想說什麼，他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電話來一看，頓時皺起了眉頭。我瞥了一眼，當看到電話上存著的“朵朵”二字時，心又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