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陽光灑進(jìn)了一室金黃,薛東堯正巧坐在面光處,明亮的陽光照著他那張五官俊雅的容顏,她情不自禁的凝眸望著他,心又開始失序的狂跳起來。
薛東堯擡頭,深幽的黑眸鎖住她那雙帶著隱隱情愫的眼,嬌憨純真的模樣讓他好不容易纔壓抑下去的情感又浮動起來,他微嘆口氣,“還有事嗎?”
低沉的嗓音喚醒了怔怔凝睇的她,她粉臉漲紅,吶吶的道︰“那個,我是來說謝謝的……”
“道謝就不用了,把我交代給你的事做好即可。”他低頭拿起面前的那盅茶聞了聞。要命,這丫頭此刻的神態(tài)太過誘人,那粉嫩雙頰、微張的櫻脣都是對男人的考驗(yàn)。
傅沐蕓回過神,略顯慌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杵著不動的看了他多久,“……爺交代的事是指?”
“下午備車前往茶鋪你就知道了。”
“……是。”
下午,薛東堯帶著傅沐蕓來到薛家茶鋪,溫鈞也陪同。
薛東堯向衆(zhòng)人宣佈傅沐蕓是溫鈞之下的第二總管,這也就表示,她有絕對的權(quán)力來管理茶鋪。
當(dāng)然,因爲(wèi)她是生手,所以,若是她的任何決定有不適宜或是有疑問,都可以再詢問他或溫總管,但若是刻意刁難、找碴,不能服上位者,他亦會有所懲處。
傅沐蕓很訝異,他竟給了她這麼大的權(quán)力,她真的可以肆無忌憚的做決定嗎?
還是,這只是他的場面話?
事實(shí)證明,薛東堯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
每一天,傅沐蕓來往於茶場跟鋪?zhàn)樱蠖鄷r間,薛東堯都是陪著她同進(jìn)同出,若是他有事,也必有兩名武功高強(qiáng)的侍衛(wèi)隨侍。
雖然是新手,但薛東堯刻意要讓她學(xué)會處理大小事,所以,鋪?zhàn)友e的進(jìn)出貨、人事、薪俸等,絕對先請教她。
一開始她有些慌亂,但有薛東堯在旁適時輔助,以及所有人的包容,她慢慢的轉(zhuǎn)爲(wèi)有自信。
只是,品茶仍是她的死穴,在招待一些貴客試飲不同的茶品時,她仍然是錯的比對的多,好在其他人很幫忙,事先告訴她哪一壺是雅州蒙頂茶,哪一壺又是湖州紫筍茶……讓她在最弱的這一環(huán)可以安全過關(guān)。
不過短短一個月,她處事已轉(zhuǎn)爲(wèi)圓融,加上天性就熱情,因此與管事及夥計們相處融洽。她看得出來,管事及夥計們對她從質(zhì)疑轉(zhuǎn)爲(wèi)信任,是因爲(wèi)薛東堯適時的介入、適時的放手,給了她更大的空間去成長、去博取他人的認(rèn)同。
這一切,都是他給予的,畢竟,她年輕、沒有顯赫背景,又是名孤女,若非有他的全力支持,她不會變得這麼好。她也明白他前陣子的嚴(yán)峻是希望她能更好、能獨(dú)當(dāng)一面,他的用心良苦讓她感動……
“傅姑娘!”
驀地,一個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她一回神,這才注意到店內(nèi)的客人被趕走了不少,又是這對身份尊貴卻目中無人的兄妹!
“來人。”
翊弘貝勒囂張的喊了一聲,兩名虎背熊腰的手下扛了一箱銀兩放在她身前。
她柳眉一皺,“貝勒爺這是?”
“買茶,能買多少,就拿多少。”他什麼沒有,有的就是錢。
這貝勒爺擺明來找碴的!夥計們不安的站在兩旁,客人們也全退到鋪?zhàn)油鈬^。
她深吸口氣,暗暗握緊了拳,再怎麼看不慣他這種財大氣粗的蠻橫,她身爲(wèi)主事者,該壓下自己的情緒,好好應(yīng)付這種難纏的客人。
“我以爲(wèi)貝勒爺本身也有將資金投注在另一家茶鋪裡。”
“那只是玩票性質(zhì),這會兒,我想買你這個大美人賣的茶,不賣嗎?”
他一雙色眼直盯著體態(tài)婀娜的她瞧,美,美極了,她現(xiàn)在穿著裝扮得宜、珠翠環(huán)繞,少了過去的青澀,更添誘人氣質(zhì)。
他雖然在城南的妓院包了幾個女人,個個長得國色天香,也是渾身解數(shù)的伺候他,但仍然比不上這丫頭要來得讓人心醉神迷。
即便身在溫柔鄉(xiāng),他的腦海仍會出現(xiàn)她的容顏,他的確垂涎眷戀她啊。
“你們家爺不在嗎?”
馥伶格格纔不管自己的哥哥在忙什麼,一雙美眸看來看去,就是沒見到她想見的人,當(dāng)然,討厭的人她也不看,像是傅沐蕓。
然而,是傅沐蕓開口回答她的問題,“稟格格,爺剛好有事離開。”
事實(shí)上,他走得有點(diǎn)匆忙,那時候店裡客人不少,但街上有幾個小孩子的笑鬧聲吸引了她的目光,他們正開心的吃著糖,她看得失神,腦海裡浮現(xiàn)的是她爹買糖給她吃的幸福回憶,而爹走後,她再也沒有吃過……
她一應(yīng)話,馥伶格格纔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多日不見,你倒愈見標(biāo)緻,說說你是怎麼勾引上東堯的?你們之間肯定有曖昧吧,不然,不過是個丫鬟,竟然站到這個位置來了!”
“妹妹!”翊弘貝勒使了個眼色,要她別壞他好事。
他也認(rèn)爲(wèi)傅沐蕓成了薛東堯的女人,不過他不在乎,心裡盤算的是讓原本跟了薛東堯的女人改跟了他,這不擺明了薛東堯不如他嗎?哈哈哈!這可是他這段日子,酒足飯飽、沉醉在溫柔鄉(xiāng)時,想到讓薛東堯難看的好方法。
傅沐蕓臉色一變,眼楮冒出火花,“馥伶格格,如此不堪入耳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wèi),你在這裡的地位就足以證明你跟東堯之間絕對不是清白的!”她嗤之以鼻。
“妹妹,不要亂說話,傅姑娘現(xiàn)在在蘇州城可火紅了,有很多男人對她有興趣,你不要因爲(wèi)嫉妒就出言傷人。”
翊弘貝勒倒會做人,罵自家妹妹只想博得佳人好感,但他的話也不假,這段日子,傅沐蕓常在茶場跟茶鋪?zhàn)邉樱鄣裼褡恋哪樋准袄w柔的身影讓不少已婚的王公闊少對她有興趣,還真的找了媒婆跟她談婚事。
當(dāng)然,都是納妾。
不過,不管是靠媒婆之嘴說得天花亂墜,還是一些直接要許以重金爲(wèi)媒的王公富豪,全讓傅沐蕓拒絕了。
理由?她啥也沒說,就是沒興趣,看他們都不順眼。
有些人則是認(rèn)爲(wèi)薛東堯是看上了她,才培訓(xùn)她,所以向她恭喜,說些“等著喝喜酒”的玩笑話,不少三姑六婆還幫忙敲邊鼓,說他多優(yōu)秀又多優(yōu)秀的,還說別看他跛腳,要看臉蛋、看身材,絕對能讓她生一大堆白白胖胖的小娃兒。
生孩子的話題害她的一顆心總是怦怦亂跳。
翊弘貝勒不知道她又神遊,見她的臉蛋驀地一紅,以爲(wèi)她對自己的善意有了響應(yīng),一下子心花朵朵開。
“傅姑娘,上回我表現(xiàn)不佳,也公開受辱了,然而,美麗的你仍讓我傾心不已,這回我特地上門買茶,一方面也想請你到親王府做客。”
她眨眨眼回過神,沒聽清楚他說什麼,還是一旁的夥計連忙跟她咬耳朵,她才搖頭說︰“多謝貝勒爺,但沐蕓還得做事。”
“做什麼事,到我身邊來,你真的想開茶鋪,我就幫你開一家,全由你作主,不必後頭還跟著主兒,卑躬屈膝的。”他大拍胸脯。
“哥,我要回去了。”馥伶格格纔不想看哥哥跟傅沐蕓打情罵俏,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剛巧見到薛東堯從馬車下來。
她眼楮一亮,立即迎上前去,“東堯,你回來了!”
這下子可熱鬧了!圍觀的百姓個個交換目光,馥伶格格心儀薛東堯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偏偏薛東堯把心全放在傅沐蕓身上,而貝勒爺又大膽跟傅沐蕓求愛,這四人湊在一起,會不會出大事啊?
薛東堯看見她,微微點(diǎn)頭打了個招呼,“格格。”隨即越過她走進(jìn)店內(nèi),關(guān)切的目光落到傅沐蕓身上。
如此被忽略,馥伶格格顏面無光,氣沖沖的又跟著走回店內(nèi),怒指著傅沐蕓,“還說沒勾引東堯,他的眼、他的心全掛在你身上了,你這不要臉的賤貨!”
衆(zhòng)人低呼,堂堂一個尊貴的格格竟然像潑婦罵街,口出低俗之言。
但怒火沸騰的她可沒自覺,恨恨的瞪著傅沐蕓又瞪向薛東堯,“你眼中當(dāng)真沒有我?”
“格格請自重。”薛東堯站在傅沐蕓身前,保護(hù)她的意味強(qiáng)烈。
見狀,她揪著帕子的手一緊,簡直快恨死了!
翊弘貝勒卻又落井下石,“我說妹妹,你好歹也是個格格,說話不該如此粗俗,而且你也不該當(dāng)衆(zhòng)對男人示愛,就算你不顧自己的面子,也要——”
“哥!”她氣炸心肺了,胳臂該往裡彎嘛,他竟然……她氣得咬牙切齒,“好,我知道了,以後哥就別再捅出什麼樓子,我絕不會再幫哥的!”
她怒氣衝衝的甩袖離去,兩名丫鬟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翊弘貝勒看著站到薛東堯身邊的傅沐蕓,沾沾自喜地道︰“看到我的大義滅親了嗎?”
傅沐蕓一翻白眼,毫不給他面子。“大義滅親這詞兒是這麼用的嗎?”
有些人因爲(wèi)她的率直之言噗哧笑了出來,翊弘貝勒黑眸一瞇,立即瞪向那些人,大家趕忙捂嘴低頭。
“這裡是商鋪,既然貝勒爺想買茶,我們自然歡迎。你們幾個把貝勒爺?shù)你y兩點(diǎn)一點(diǎn),再專人送最好的茶葉到親王府。”薛東堯冷靜的向夥計下了指示。
“成,請傅姑娘送過來。”翊弘貝勒馬上接話。
“抱歉,傅姑娘不做送貨的工作。”薛東堯拒絕。
“即使是本貝勒要求?”
“沒錯。”
翊弘貝勒臉色鐵青的瞪著薛東堯,但薛東堯的表情比他更爲(wèi)冷酷,他重重的一甩衣袖,“薛東堯,不會每一回都由你佔(zhàn)上風(fēng)的,還有——”他還是對傅沐蕓有意,自以爲(wèi)魅惑的朝她一笑,“傅姑娘,我不會放棄你的。”
她柳眉一擰,頭皮發(fā)麻,那笑可真猥褻,不舒服!
翊弘貝勒離開了,也帶走了一室的烏煙瘴氣,衆(zhòng)人鬆了口氣又開始熱絡(luò)起來,一些熟客跟薛東堯打趣著。
“早點(diǎn)把她娶進(jìn)門,早安心。”
“就是,就算他們是貝勒、格格,也不能強(qiáng)搶人夫或人妻嘛。”
衆(zhòng)人愈說情緒愈高漲,沉穩(wěn)內(nèi)斂的薛東堯難得一臉尷尬,傅沐蕓更是羞窘得不知如何應(yīng)對。
最後,還是他帶著她先行坐上馬車,決定回薛家茶場去,免得被當(dāng)衆(zhòng)逼婚。
一坐上馬車,傅沐蕓一眼就看到稍早幾個小孩子吃得好快樂的糖食,香甜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好好吃的樣子。
“那給你。”
馬車開始答答前行,薛東堯開了口。
“給我?你怎麼會有這個?”她眨眨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那是街上一家興芝齋做的糖食,很有名,我剛剛送新茶去給店家少主,他便送了我這些,但我不吃糖的。”
她低頭看著他放到她膝上的糖盒,裡面有松子糖、糉子糖,剛好是她最愛吃的,她露出微笑,迫不及待的就拿起一顆含入口中,好甜。
“這段日子很辛苦,但辛苦絕對有代價的,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底。”
她喉頭莫名的緊縮,靜靜凝睇著眼前這張氣宇軒昂的俊俏臉龐,心裡涌起了一陣陣的感動,她突然明白,他爲(wèi)何匆匆離開了。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渴望,因爲(wèi)這幾日根本沒有進(jìn)什麼新茶……
她眼眶一紅,他如此寵愛她,如此在乎她的想望,甭說要下手報仇,連報恩她都不知要如何回報。
“謝謝爺。”她哽咽,連忙低頭,好掩飾自己就要奪眶而出的熱淚。
但他還是看到她靜靜淌下臉頰的淚水,伸出手要替她拭去,陡地一停,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