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河很容易找,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參加剛纔那場鬧劇般的集會,當時他就在從前程斌的那間房子裡,躺在分配給自己的單人牀上睡覺,如果程斌經過的時候肯抽空進去看看,根本就不用驚動樑堅。
他在面對小愛的詢問時很平靜,看著同樣驚訝的衆人嘆了一口氣,攤手說道:“沒錯,就是我。”
“我x。”胡中基看著面前這個公認的廢柴忍不住冒出一句髒話,他說道:“你居然是正廳級?”
“那又怎麼樣?”林深河苦笑了一下:“當時我擔任的可是副職,守土令對我沒用。”
“那也不至少混到這個程度吧?”樑堅對於林深河的成見要比其他人小得多,事實上他總是更願意看到別人的優點。
他自己找了個空牀坐下來,看著林深河說道:“當時你爲什麼不說?”
“說我是自治區黨委的,你們都應該聽我的?”林深河搖了搖頭:“我知道自己沒那個能力讓一切變得更好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看著樑堅說道:“我是在你們第一次回城的時候加入的,說實話那次和喪屍羣遭遇把我嚇壞了,我已經沒有勇氣了。”
“所以你就開始混吃等死?”小愛說道:“這還真是高官的做派。”
“自治區政府已經沒了。”林深河說道:“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他搖了搖頭:“從前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其實像我這樣搞政治的人,一旦失去了權力,能力比普通人還有不如。”
“我聽說自治區撤到包頭去了。”小愛說道:“你被拋棄了?”
林深河似乎對於小愛的消息如此靈通並不感到驚訝,他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不知道我還活著。”他看了看屋子裡的人,想了一下說道:“你們不明白,我不同意後撤,但是如果我站出來反對,就是斷了大家的生路,結果肯定是我沒有生路,所以我才主動消失了,他們走了,我留下來,這樣對大家都好。”
“這立場可對不起你代表的那面旗幟。”程斌皺眉說道:“不是應該堅決鬥爭嗎?”
林深河看著他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也許是面對指責無話可話,當然也可能有根本不屑於辯駁。
樑堅沉默了一會,說道:“爲什麼你會不同意?”
林深河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守土令你知道吧?”看到面前的幾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點頭,他吐了一口氣,說道:“那麼你們不奇怪爲什麼他們不在呼和浩特,而去包頭嗎?”
他看著大家,苦笑了一下,說道:“因爲包頭離現在的政府控制區更近。
”
“據說第一道防線就在那裡。”程斌說道:“那裡不仍然是內蒙境內嗎?”
“因爲按照守土令的要求,自治區政府不能離開自治區首府。”林深河苦笑著說道:“我現在明白了吧
。”
“他們沒遵守守土令?”程斌吃了一驚,在省城的時候,他就聽過這方面的事情,很多人寧可主動向紀律檢查部門投案,也要離開地方去南方,但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罔顧守土令的要求。他吃驚的看著林深河問道:“中央政府不管嗎?”
“就是中央政府同意的。”林深河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他搖頭說道:“他們聯合起來起草了報告,說自治區已無留守價值,而且地域狹長,呼市不適合收容幸存者,所以請求後撤到包頭。”
幾個人聽了他的話,相互看了看,樑堅猶豫道:“已無留守價值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已經沒有大規模的倖存者聚集了。”小愛淡淡的解釋,很顯然她知道這件事,所以表現得不如其他人那樣震撼。
“那我們算什麼?”胡中基這回終於明白過來,他瞪著林深河叫道:“多少人才算是大規模?”
“在報告上像我們這樣的地方是不存在的。”樑堅沒有等待林深河說話,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所以自治區政府纔沒有留守價值。”他痛苦的看著林深河:“可是中央怎麼會相信?”
“因爲中央必須相信。”小愛說道:“自治區高層及時拿到了解藥,所以保存完整,這樣一份報告交上去,如果被指責造假會引起多大的動盪你們不會明白,那個時候的中央政府禁不起這種程度的衝擊。”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程斌有在省城的見聞墊底,冷冷的說道:“相信了這份報告,上面就不用糾結是不是需要向這裡派出救援隊了。”
幾個人都轉頭看他,小愛皺眉說道:“你的想法太陰暗了。”
程斌攤了攤手,沒有說話,省城那邊一直被要求自救,一個很明顯的原因是距離太過遙遠,而且北方四省因爲疫情最嚴重,主要核爆區又在這裡,交通幹線全部中斷,所以明顯被放棄了。但是內蒙古這邊不一樣,他們離南方基地更近,但是地廣人稀,救援效率高不起來,所以給自己編造藉口逃離的自治區高層事實上爲中央政權解決了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麻煩。
顯然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做爲普通人,大家仍然更願意相信最高層是正直善良的,做壞事的只是中間那些欺上瞞下的官員,所以幾個人很明智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
小愛向林深河問道:“你爲什麼不走?”她說道:“我聽說你也是*,下來鍍金的。”
“爲什麼?”林深河看了她一眼,搖頭說道:“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沒有離開京城,他們守護那片土地到最後一時,我雖然不肖,也做不到那麼無恥。”他看著面前的幾個人,低聲說道:“相信我,無論地位如何,願意與這個國家同進退的人總是存在的。”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程斌說道:“你應該站出來的。”
“我說過,我不可能做得比他們更好。”林深河說道:“而且我覺得,把這裡交給一羣沒有被官僚氣息污染的人管理是更好的選擇。”
說到這裡,他擡頭看著樑堅:“他們不是鬧著要走嗎?你準備怎麼做?”
“我得和老蔣商量一下。”樑堅說道:“你要來嘛?”
“不。”林深河搖頭說道,他看了看小愛:“我想這位女軍官找我有事。”說完他想了一下,又看向樑堅:“有人說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這話不對。”他說道:“但是做爲一個羣體的領導者,爲自己的羣體服務是天然的義務。”
“你是說我們應該順應民意?”樑堅問道。
林深河笑了一下,他看了看面前的幾個人,目光在程斌的臉上停留了一下,說道:“你好像不以爲然。”
“我在過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姓葉的人。”程斌說道:“他總是想讓每一個人滿意,結果最後他的人民拋棄了他。”
林深河點了點頭,他深深的看著程斌,說道:“你才更適合做一個領導者。”
“那只是因爲我看到了足夠多的事。”程斌說道:“和你一樣,所以我纔沒興趣。”
林深河笑了一下,轉向樑堅,問道:“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樑堅說道:“他們只會追趕眼前的利益。”
林深河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追逐眼前利益和事後發牢騷是民衆的權利
。”他說道:“別理會牢騷,即使你事先把利害關係剖析得再明白,也沒辦法阻止人們事後發牢騷,所以你只要總是能給他們指出可以追求的眼前利益就可以了。”
樑堅帶著特木和胡中基離開後,程斌纔看著林深河說道:“你才更適合做一個領導者。”
“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林深河搖頭道:“就像你剛纔說的那樣,我只是看過聽過了更多的事。”他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是那麼好當的,除非願意混吃等死,然後老了讓自己的子女抱怨爲什麼他們不是*。”
他停了一下,轉頭看向小愛,說道:“說到這個,你保護的那位怎麼樣了?”
“他還活著。”小愛無奈的說道:“禍害遺千年,從前有個被凌遲的老頭子說過,想讓一個人死總是很難。”她說道:“我現在相信了。”
“那麼你來找我幹什麼?”林深河不再扮演那個懶惰猥瑣的老光棍之後,顯得精明多了,他看著小愛說道:“你總不會是找我來對付他吧?”
“我能對付得了他。”小愛說道:“我們的補給不足以支撐到走出草原,我需要動用國家儲備。”
林深河笑了起來,他看著小愛說道:“每個人都需要,可是它們在市中心。”他說道:“那裡充滿了喪屍,沒人能在它們眼皮底下進行補給。”
說完他想了一下,看著小愛說道:“給你個忠告,你的車隊規模太大了,綠色環保一點對大家都有好處。”
小愛看著新晉環保主義者,很堅定的搖了搖頭:“恐怕不行。”她說道:“我需保持車隊規模。”
她走到林深河面前,看著他說道:“我們都知道常規儲備庫沒辦法堅持太長時間,那些東西如果再不拿出來使用,就再也沒用了。”
“那也不值得用生命去換取。”林深河搖頭說道。
小愛盯著他說道:“把它們分發出去,是你的職責。”她說道:“別扯什麼值不值得,既然你選擇留下,就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