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程斌再沒有另外的日程安排,所以直接回了酒店,在車上趙雷給了他一卷嶄新的鈔票和一套休閒服,告訴他可以自己出去逛逛,這兩天如果再有什麼安排,會提前通知他。
程斌對於這個通知感到有些驚奇,想來和丁新接觸之後,自己的待遇又有所提高,至少是屬於可以信賴的那種人了,從前他可是不被允許自己一個離開酒店的。
因爲(wèi)不知道伊芙什麼時候回來,所以程斌只是中午在酒店附近轉(zhuǎn)了一圈,確定了沒人跟蹤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給他安排的房間很豪華,冰箱電視應(yīng)有盡有,可惜沒有電腦。程斌看著牀頭的RJ45插座,也不知道這玩意到底能不能用,就算這裡有網(wǎng)絡(luò),他也沒有筆記本電腦,至少連個能連WIFI的手機都沒有。
無聊之餘,他也只能看看電視?,F(xiàn)在的電視節(jié)目當(dāng)然不能和災(zāi)難前相比,也沒有通宵節(jié)目可看,但是白天時至少有四個電視臺在同時播放,除了新聞之外,也有經(jīng)典電視和大量電視劇,有一點晚上,程斌還看到了訪談節(jié)目。
今天的電視節(jié)目不怎麼吸引人,電影頻道播放的電影是根據(jù)美國一部著名小說改編的末世電影。程斌不怎麼喜歡這種沉重題材的文藝片,看在是末世題材的份上堅持著看了一會,就索然無味的關(guān)上了電視機。
躺在牀上,剛纔電視裡那位推著超市手推車的父親形象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而那個孩子則被他自動代入成了一個熟悉的形像。
程斌嘆了一口氣,在心裡開始想念在縣城的生活。也不知道小愛和鍾笛護送黃娟和小女孩走到哪裡了,到達縣城後,他們會不會留下來,邢志新他們的日子過得怎麼樣了,自己離開後有沒有遇到危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至一次的開始懷念那段安逸的日子了,那個時候也許危機重重,但是至少他可以清楚的知道日子正一天天變好。
下午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落在程斌的身上,讓他感受到懶洋洋的溫暖。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躺了一會,程斌就在這溫暖當(dāng)中沉沉的睡著了,
睡夢中他似乎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陽光從前方照射過來,耀眼的厲害。
他看到一個身穿軍裝的人揹著陽光走過來,卻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離開了?!贝┸娧b的人說道:“你放棄了我們的理想。”
程斌大吃一驚,看著那個人叫道:“少將。”
“是我?!蹦侨苏f道,陽光轉(zhuǎn)到了他的側(cè)面,露出肩上的兩槓兩星。
“張寶誌?!背瘫蠼械溃骸霸觞N是你?!?
“你替我看了嗎。”張寶誌問道。
程斌想了一下,回答道:“這裡沒有采取和你一樣的作法,但是人民生活得也很好?!?
“那是因爲(wèi)物質(zhì)基礎(chǔ)不同?!睆垖氄I嗤笑道:“如果我有整個國家的物資做基礎(chǔ),也可以做到這樣。”
程斌垂下眼簾,不和他討論這個問題,自顧說道:“在這裡的宣傳中,你是因爲(wèi)積勞成疾才死的?!?
“我會在乎這些嗎?”張寶誌說道:“老排長會在乎嗎?還是你會在乎?榮譽應(yīng)該是屬於需要它們的人,不是我們?!?
程斌沉默下來,聽到張寶誌說道:“他們總是給我們他們想給的東西,從沒有想過我們是否需要?!彼f道:“而我們總是在得到不必要的東西,卻忘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我想要的是什麼?”程斌問道。
張寶誌笑了起來,然後陽光突然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黑暗,只有遠處的地面上反射出一絲光線。
程斌看到這突然出現(xiàn)的景色,心中一動,覺得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心裡一著急,就突然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望著雪白的房頂,在心裡回想了一遍剛纔夢中的情景,很多細(xì)節(jié)都已經(jīng)變得模糊了,只有那黑暗中的一絲光明還記憶如新。他清楚的記得,當(dāng)時他知道自己身處夢中,只是不明白爲(wèi)什麼會夢到張寶誌,難道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比陳瓊還在重要?
伊芙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程斌也沒辦法找人去打聽,所以晚上吃過飯後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回到房間裡繼續(xù)睡覺,無論想不想,他都只能享受這種閒得可能數(shù)手指的無聊時光。
難得的享受了一次睡覺睡到腳抽筋的感覺後,程斌就被敲門聲吵醒了。他瞇著眼睛看了看窗外剛剛升起的太陽,不太情願的從牀上爬了起來,披上睡衣去開門,然後就看到了伊芙那張美麗的臉龐。
幾天沒見,伊芙似乎又瘦了,最讓程斌心痛的是,她居然還有了黑眼圈,估計是沒少熬夜。想當(dāng)初在草原上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憔悴過。
似乎看出程斌的疑惑,伊芙向他笑了一下,從程斌身邊擠過,走進屋子裡面,然後才說道:“昨天我去看望嫂子和外甥了。”
程斌愣了一下,纔想明白她的外甥是誰,再想起丁新的話,走過去伸手抱住了她。
伊芙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臉埋到他的肩膀上,過了一會才說道:“還好她們都沒事?!?
程斌有心想問一下伊芙的哥哥是怎麼犧牲的,但是想想伊芙說過哥哥是病理研究人員,會在這場災(zāi)難中犧牲,恐怕是研究出了什麼意外,具體的情況伊芙未必肯告訴自己。於是改口說道:“她們都好吧?!?
伊芙低聲嗯了一下,擡起頭來,向程斌笑了笑,說道:“我去用一下衛(wèi)生間。”
程斌倒是知道衛(wèi)生間對於女性的重要性,不過伊芙向來不化妝,最多塗一點護膚油,自然不用補妝,想來是剛纔提起她的哥哥所以哭了,又不想讓自己看到她的樣子。
果然伊芙很快就回來了,除了眼睛仍然有些浮腫外,臉上看不到淚痕,這個女人即使是在最愛的人面前,也會習(xí)慣性的保持強勢姿態(tài),不給人發(fā)現(xiàn)自己軟弱的機會。
她向著程斌展顏一笑,說道:“還沒吃早飯吧,我們?nèi)コ燥埌伞!?
程斌看了她一眼,直覺的感到她似乎有些奇怪,不過考慮到伊芙剛剛得知她哥哥的死訊,倒是也能理解。
兩個人在酒店的餐廳裡吃過了早餐,又一起出去逛街。這裡的商店看起來和從前沒什麼兩樣,只是商品少了一些,店員和顧客也都沒有多少,但是至少商品種類還是很齊全的。
兩個人逛了一會就覺得索然無味,於是順著街道信步走去,居然走到了玄武湖邊。
看著波光盪漾的湖面,程斌輕聲說道:“這裡也許是唯一沒有改變的了?!?
伊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喃喃說道:”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我們也變了嗎?”
“無論我們想不想,都在改變?!币淋秸f道:“你以爲(wèi)自己從沒有被改變過嗎?”
程斌沉默下來,伊芙也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坐在玄武湖邊,看著湖心的小島發(fā)呆。
過了好一會,伊芙纔開口說道:“他們給了我兩個選擇,想做研究的話可以去中科院病理所,和哥哥從前的同事們在一起。想做臨牀的話就去南京陸軍總院。”她說道:“我選擇了後者?!?
程斌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著她的側(cè)臉,皺眉說道:“我還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的工作。”
伊芙轉(zhuǎn)過頭,溫柔的看著他:“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是我有自己的選擇?!?
“你沒想過要和我在一起嗎?”程斌看著她問道:“就像在防線時那樣?”
伊芙淡淡的笑了一下:“因爲(wèi)我改變了?!彼涯抗廪D(zhuǎn)回到湖面上,輕聲說道:“在草原上的時候,我看著你爲(wèi)了那麼多素不相識的人奔波勞碌、出生入死,就知道你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想著如果能和你拌一輩子的嘴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墒俏覀兓貋砹?,我見到了嫂子,她自己帶著兩歲的孩子,孩子的姥姥身體也不好,她需要有人幫忙,所以我得留在南京照顧她們,所以我的選擇其實是沒有選擇?!?
“她們是南京人?”程斌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
伊芙明白他的意思,搖頭說道:“她們是瀋陽人,災(zāi)難發(fā)生時,那裡亂得最快,嫂子是中學(xué)教師,不符合南撤條件,如果不是有中央領(lǐng)導(dǎo)專門派了一支小部隊去尋找她們,估計就活不下來了?!闭f到這裡,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昨天嫂子告訴了我一件事,當(dāng)時那幾個軍人接她們的時候,被人誤會她們是特權(quán)階級,引起了騷亂,那幾個軍人開了槍……”
她轉(zhuǎn)頭看著程斌:“她沒有詳細(xì)說明當(dāng)時的情況,但是看她的樣子,肯定很慘,她們都被嚇壞了,後來她們是乘坐武裝直升機離開,到達南京之後,老太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她一個人沒辦法照顧兩個人?!?
程斌想像了一下當(dāng)時的混亂,搖了搖頭,說道:“那我就申請留在國防部?!?
“你能嗎?”伊芙很認(rèn)真的看著他:“經(jīng)歷了這麼多之後,你還能適應(yīng)後方的環(huán)境嗎?”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了程斌的手,輕聲說道:“一切都變了,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
“如果我們也像小愛她們那樣不回來就好了?!背瘫蟀脨赖恼f道。
伊芙溫柔的看著他:“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我們回來了。”她說道:“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所以只能接受?!?
她慢慢的把身體倒向程斌的懷裡,輕聲說道:“抱緊我吧,至少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