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白的燈光與屋外昏黑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讓前世對黑暗的恐懼突然躥上心頭。
喑啞的狗叫聲還在持續,她心中一動,起身走下樓,打開大門,朝草坪一角的狗窩棚走去。
“小黑,你怎麼了?”
大風把院中的梧桐樹颳得嘩嘩作響,細密的小雨被風吹得縱橫交錯,少女運起內力,身體四周彷彿有了一圈氣流保護,雨絲根本落不到她的身上。
“嗚汪!嗚汪……”
三個多月大的小黑,胖滾滾的身體縮在牢固精緻的狗棚裡,一雙溜圓的大眼睛看向自己主人,似乎沒想到還有人能聽見自己的叫聲出來查看,它歡叫了一聲,但眸光很快就黯淡下去。
林奕曦朝它伸出右手,小黑今天似乎格外聰明,竟然伸出右前腿,冰涼的肉墊在主人掌心點了一下。
林奕曦看了一眼它的食盤,裡面有些易消化的小骨頭和肉筋,還有幾個豬肉澱粉小氽丸,竟然像小丘一樣堆著,看上去沒怎麼吃。
天上烏雲密佈,潮溼的空氣裡瀰漫著狂風暴雨將至的味道。林奕曦看了一眼情緒不佳的小黑,安撫似的撫上它的頭。
一下下,輕輕順著它淺短的黑黃色軟毛。
小狗還沒有長成,雖然比剛來的時候健壯了許多,但終究還是那麼柔弱。
在林奕曦溫柔暖和的掌心輕撫下,小黑安靜了下去,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無精打采地瞅了一眼黢黑的天地,神色黯淡。
“汪嗚……”
小黑半闔著眼睛,眼皮耷拉,仍發出難聽的嗚鳴聲。
順著小黑的眼睛,林奕曦忘了一眼星月全無的天空,黑暗的顏色籠罩著天地,彷彿當初那個看不見日光的地獄。她只看了一眼這樣的黑夜,就不想再看,挪動眼神,朝不遠處的燈光看去。
心情竟莫名有些低落。
好不容易擺脫了前世命運的桎梏,她穿越到這裡。不僅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而且,還擁有了父親和陳大哥這樣值得愛的親人,如今,她正開始體味生命的美好,光之暖煦,木之蔥蘢,花之馥郁,但這所有的一切,都將要被可怖血腥的末世代替。難道……她林奕曦是天命孤星,生來帶煞,所以老天爺才特別眷顧她,讓她註定不能過安穩日子,要她一生災劫、血腥不斷嗎?
“小黑,難道是天氣不好,你的心情也會不好?”半晌,林奕曦摸了摸小黑的狗頭,輕笑起來,“還是我下午讓你訓練,你累著了?”
或許,小黑心底,也知道自己是一條殘廢狗,一條被拋棄的小狗,所以,在這樣一個風雨交作的黑夜,它也會難過嗎?
“嗚汪……”
小黑仰了仰頭,把主人的手從脖子上頂下來,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林奕曦的手心。
那副樣子,好像又是委屈,又是懂事。
似是看出主人的情緒也不佳,用舔舐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安慰一般。
“我們小黑變聰明瞭,懂事了。”林奕曦被它舔得手心癢癢,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頭的陰鬱一下子消散了。
“你到底怎麼了?來,吃點東西。”林奕曦柔聲而問,挪過食盤放到小黑鼻子下方。其實,她也沒有太多照顧小狗的經驗,但此刻的小黑,卻讓她想要疼愛呵護。
小黑垂著眼皮,喉嚨裡低聲嗚咽,瞅了一眼食盤,鼻頭動了動,又扭開了頭。
林奕曦吃了一驚。平時,小黑跟她一樣,都是吃貨,一看到食物,就狂熱不已,它現在居然吃不下東西,一定是出了問題。
一擡手,她把小黑揪進懷裡,小黑好像很不舒服,馬上掙扎起來。林奕曦很容易就控制住它,順著它的脖頸,一路輕輕按壓下去,當碰到它右側肚腹的時候,它突然“嗚”地一聲,痛叫起來。
竟然把小黑的肋骨踢斷了一根!
林奕曦驀地扭過頭,朝二樓林欣彤的房間剜去,眼中升起冷冷的怒意。
林奕曦轉念一想,便知是剛纔,她在屋裡忙活蒐集藥材的時候,林欣彤出門送叢明逸,順路把小黑踢傷的。
她一直在回憶藥方,太過專注,所以沒有聽見。
但如果現在去找林欣彤算賬,她也肯定是咬死不認的。
林奕曦瞇了瞇眼睛,瞪著林欣彤房間的燈光,心中對這個姐姐的不滿一瞬間達到巔峰。
“小黑,雖然你是我的狗,可我卻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林奕曦面色冷肅,把狗抱在懷裡,卸去一身內力,風雨登時灑落下來,打在一人一狗身上。
被冷風一吹,小黑嗚咽得更大聲了。小腦袋耷拉著,不停朝主人懷裡鑽。
但林奕曦卻直接把它抱離了自己的懷抱。
“小黑,想要保護好自己,就必須變強!”林奕曦叉著小黑的雙臂,把它舉到面前,對著它烏溜溜的眼睛,目光堅定,大聲道。
“你如果明白,就叫一聲。我幫你把肋骨接上,從明天開始,我們加強訓練,我會把你訓練成一隻出色的獵狗。”看著像寵物狗一樣撒嬌的小黑,想起幾個月後就將到來的末世,林奕曦眉頭緊蹙,“如果你根本聽不明白,明天,我就送你到愛心寵物中心去。”
小黑被主人凌厲的眼色震住了。
它頭一次聽到主人這樣疾言厲色地說話。烏溜溜的眼睛在林奕曦臉上轉了一圈,感受到了肚子上的劇痛,它似乎明白了什麼。
“汪!嗚汪!”小黑大叫了好幾聲。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林奕曦的話,但小眼神至少狠辣了不少。
“好,給你治傷,明天開始,你也要參加魔鬼訓練了。”林奕曦伸手一動,小黑的肋骨瞬間歸位,她內力輕送,它的痛處也被治癒了,“明天開始,我不會再把你當一條殘廢狗看待,如果吃不消訓練,還是會把你送走的。”
林奕曦肅著小臉,不無嚴肅道。
小黑若有所悟似,擡頭望了望林欣彤的房間,又看了看自己主人,居然擡起肉爪“嗚汪”了一聲。
“乖,吃東西吧。”林奕曦把復原的小黑放回狗窩,它立刻猛搖著小尾巴躥到狗盤跟前,大吃起來。喉嚨裡的低吠聲,似乎比從前兇了很多。
小黑,不管你有沒有準備好,不管我們有沒有準備好,該來的,終究是會來的。
無論如何,不管那末世是否有那麼可怕,只要能傾力一搏,不論天意人爲,最多不過一死,但只要能夠多一天生存在這土地上,自由呼吸,又何必要懼怕?
俯身把狗棚的防水檻扶上後,林奕曦站在風雨裡,望著混沌一片的天地,想象著未卜的前途,若有所悟……
當晚,林欣彤出事了。
三更半夜,她尖叫著從房中跑出來,披頭散髮,佝著身子,捂住右腹,臉色蒼白如鬼。
林鈞澤和林奕曦被吵醒,出門查看,林鈞澤驚疑交集,上去扶著她,林奕曦卻打了個呵欠,倚在門邊,一動不動,臉上一無表情,滿是輕鬆。
“爸……爸!有人闖進來我們家了!”林欣彤忍著劇痛大聲朝林鈞澤道,“我剛纔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後眼前一花,好像有人朝我身上重重按了一下,現在我右腹劇痛不已,可能已經骨折了……”
林欣彤作爲軍營裡的女官,對身體構造、哪裡受傷還是比較熟悉的。
“什麼?”林鈞澤嚇了一跳。林家守衛森嚴,怎麼可能被人無聲無息闖進來?可看女兒的樣子,似乎確實受傷不輕。
“奕曦,你不是會正骨嗎?快幫我正正,姐姐好痛……”林欣彤一眼瞥到靠在門邊優哉遊哉的妹妹,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她救老太婆給人正骨的事情,連忙開口相求。
“哦,你傷到的是肋骨,很難正。”林奕曦攤了攤手,表情冷淡。她也不說自己不能正,但卻給人一種她愛莫能助的感覺,一邊把手機遞過去,“爸,打電話給劉醫生吧。”
林欣彤沒有多想,她也認爲林奕曦是沒那麼大本事的,就算她會正手骨腿骨,不代表能正肋骨啊。肋骨裡面就是腑臟,想要一次性捏回位,那可是需要很艱深的技術的。想罷,一邊大聲呼痛,一邊急忙催促林父打電話給家庭醫生。
等劉醫生趕到的時候,林欣彤已經痛得奄奄一息了。
特種兵將別墅搜了個底朝天,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林父滿腹疑惑,望了眼坐沙發上長吁短嘆的林欣彤,懷疑她是不是做噩夢自己跌傷的。
目睹完一幕鬧劇,約莫花了小半個時辰,林奕曦心滿意足關上門,一覺睡得香甜。
小懲大誡,林欣彤踢斷小黑的肋骨,自己也在同樣的位置讓她嚐嚐斷骨的滋味。小黑痛了多久,她就痛多久。動手的時候她拿捏了分寸,沒下重手,林欣彤就已經該燒高香了。
沒人可以任意欺凌她林奕曦,小黑也同樣。
林欣彤並不知道,自己這個姐姐在林奕曦心中,已經連一條狗都比不過了。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不見了。包括昨晚受傷的林欣彤,也因爲要忙碌添置物資,起早忙碌去了。
林奕曦起牀後,望著空空如也的餐桌,不由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擁有的家庭,又因爲即將到來的末世,變得支離不堪。
眨眨眼,想起昨晚的決心,她又充滿了動力。拋卻所有的雜念,拿起筷子,將餐桌上的美食一一消滅殆盡,末世將至,這樣的食物吃一頓少一頓了,她纔不會讓未知的事情影響自己的食慾和心情。
飽飽吃完早餐,丟了一個自動訓狗飛盤給小黑,她背起空空如也的書包,上車讓司機朝科學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