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他們從未變壞。”
“好了，不管留不留，等會兒開始，有的是我們要忙的。”莊志宏重新看向二十一隊，下令道：
“所有人，原地休息！等待後勤組分發裝備，之後如果我沒有回來，聽從廣播裡的指令行動！”
“是！”
整齊的迴應後，所有人以近乎同樣的動作，坐在了地上。
在軍營裡，原地休息也並不是真正的休息，只是身體不再需要繃緊而已。
伍子全身邊的幾個士兵，倒是悄悄的交談著。
莊志宏自己則直接離開了這裡，前往營地邊上的一排建築的其中一間。
“報告！”
莊志宏走到門口，大門是虛掩著的，見裡面似乎並沒有交談的聲音，於是說道。
“請進！”
立刻有人迴應。
莊志宏推開了略顯厚重的大門，帶著陽光灑進了這個房間，來到了主座位上衣著和自己又有區別的軍人面前，先是敬禮，之後才目視前方，認真且鏗鏘有力的回答：
“報告餘副軍長，二十一連共計129人，實到129人，願意留守中河市者，129人！以下是連隊成員名單！”
歲數看起來和莊志宏差不多的餘旁生聞言擡起頭，看著這位下屬兼從前的戰友，面對他看都不看自己的眼神，笑著說道：
“行了，就咱倆，你也別裝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了，而且誰恭敬像你這樣恭敬的？
放幾天前，我非讓你寫八百字檢討書不成。”
“餘副軍長，這是伱自己說的啊，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莊志宏也不客氣，但只不過是上半身的姿勢稍微放鬆了一點，人依舊站在長桌的面前，沒有坐下。
雖然他知道自己這位老朋友不會在意，但自己心裡總得有個數。
“老實說，老莊啊，這些孩子們，真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像你這樣滿隊都願意留下的，已經是第三個了。”拿出紙筆在簡單的記錄之後，餘旁生說道。
“其他的，雖然不是滿隊伍，也是接近全員願意留下，那些不留下的，也多半是有生理上的理由。”
“我們總說，現在這娛樂至死的一代是最壞的一代，可現在看起來，絕對不是這樣嘛。”
餘旁生感慨的放下筆。
他總覺得東新生代，是被娛樂荼毒的，但現在，他改觀了。
“有些東西是不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改變的，她永遠紮根在我們所有東人的心裡，他們這一代一點都不差，或許會比我們還要更好。”
莊志宏笑容也溫和了許多，伍子全的那個眼神，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當然，更有可能是倖存者偏差，畢竟我們這裡是軍營。”
倖存者偏差指的是當取得資訊的渠道，僅來自於倖存者時，此資訊可能會與實際情況存在偏差。
比如在春運的時候，你在車上問大家買到票了嗎，不出意外的話，大家的回答是都買到了。
但不能這樣得出買票成功概率是100%——回答的人就是「倖存者」。
“但我相信，沒有選擇當兵的東國新生代，也並不壞。”莊志宏接著說。
“就像我們不理解現在那些從未經歷過戰爭的孩子們，爲什麼喜歡看動畫，喜歡看那些我們憎恨的人做出來名爲番劇的東西。
但後來我意識到，他們喜歡的只是動畫本身，喜歡這種娛樂方式，並不是喜歡敵人，在大義層面上，他們的心思從來就沒有改變，堅定的和我們站在一起。
如果大義和動畫發生了衝突，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拋棄動畫，選擇大義。
所以悲觀做什麼呢，我們東人底子裡的東西，其實從來沒有拋棄過，只是不需要的時候，放在了心底。”
“挺好的。”餘旁生點了點頭，“原本我還在擔心百年之後，我們東會不會逐漸腐朽成我們曾厭惡的那樣，現在看來，應該不會。”
莊志宏眨了眨眼，補了一句：“末日都來了，你還百年之後呢？想多了吧？”
“莊營長！給我站好！誰讓你在長官面前這個態度的！？”餘旁生冷笑的看著自己這個故意嗆自己的老友。 “是是是！”莊志宏笑著站直了身體。
“你也就因爲一直是個軍痞的模樣，才這麼多年了還在這個位置，你看看和你同一個職位的同事，哪個不是比你年輕小十歲的。”
“甚至都有在你手下當過的兵，跑到你上頭去了！”
餘旁生隨後也覺得好笑，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以莊志宏的資歷和能力，絕對不該在他現在這個位置上的。
也不是單純因爲性格不合適，主要還是莊志宏自己也不在意。
“這位置多舒服啊，事情少，而且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比較適合聽命令，不適合做決定，管一百多號人已經竭盡全力了，你要是讓我坐在你的位置，咱這裡估計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莊志宏無所謂的笑著說道。
“沒志氣的傢伙。”餘旁生笑著搖了搖頭，隨後敲了敲桌子：
“現在自願留下的人，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需求，我們現在不是要選留下來的人，而是選離開的人了。”
“我個人的想法是，優先選那些非獨生子女的孩子，這樣……如果出了意外，能……儘量減少對他們家庭的打擊。”
餘旁生說到後面，聲音逐漸減弱，有些惋惜。
“餘副軍長，我說過了，我這個人不適合做決定，您自己看著辦吧。”莊志宏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失去孩子的悲傷和痛苦，從來不會因爲這個孩子並非獨生子女而減少。
只要是死亡，就是悲傷的。
經歷過戰爭的莊志宏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不想做出這種關乎很多人性命的決定。
“你小子。”餘旁生看出了莊志宏的心思，嘆氣道。
隨後他聲音有些輕，開口問道：
“那換一件事吧，老莊，關於你調任這件事，還要繼續嗎？算了，問直白點，你打算留在這裡嗎？”
“還調個啥？”莊志宏毫不猶豫的擺了擺手。
“你知道的，我對我手底下的兵，一直都是很殘忍的，剛剛一個孩子還當著我的面說他害怕我呢。”
“害怕又打不過我，能怎麼辦？這羣小兔崽子啊，只能在背後說我壞話啊，嘖，那叫一個髒啊！”莊志宏像是在回憶一般。
“好幾次查房的時候，我都聽見他們說「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我」，餘副軍長，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小就膽小，最見不到什麼鬼了，他們都留下了，我走了一定會被記恨的，到時候我真會被折磨的，不行不行。”
“所以，我得留下，跟他們一起才行啊！”
莊志宏擺手的幅度和速度更快了。
“你怕鬼？莊志宏，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麼？你他媽不是聽到前面有鬼後第一個衝上去的神經病嗎？當時我他媽攔都攔不住你！媽的！被迫和你開起了一場巷戰！
你他媽害的我跟你一起寫了檢討書，還在所有人面前朗讀！現在你跟我說你怕鬼！莊志宏！你臉呢！”
餘旁生聽到莊志宏的理由後，想起了這件陳年往事，立刻氣笑道，甚至想拿起桌子上的筆砸過去。
“唉，餘副軍長，你別說髒話啊，注意形象！小心被紀檢抓到！”莊志宏撇過了頭，隨後解釋道：“這不一樣，一個是鬼子，一個是鬼，”
“你還知道紀檢？那你知不知道迷信也是違規項！”餘旁生反問道。
“都末日了，讓我迷信一下吧。”莊志宏只是笑著說道。
“可你調任本來就是之前就在安排的，你現在……”
“不用勸了。”
莊志宏正色，站直了身體：
“報告副軍長，請允許我留守中河市！和我二十一隊一起！”
餘旁生看著莊志宏，微微沉默了幾秒，隨後搖了搖頭：
“就跟幾十年前一樣，我就算想攔，也攔不住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