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170·“黑暗之下。”
……
巨浪翻滾。
“這他媽真是我這輩子經(jīng)歷過最誇張的大浪了，來到我們這裡的還只是餘波，我都不敢想我們老家那邊現(xiàn)在成什麼樣子了。”
波浪翻滾，拍打著船隻，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海浪攜帶著無數(shù)的氣泡，在海水與空氣的交界處破滅，噴射出如玻璃般的水珠，撞起的白色浪花，如同粉末一般灑落而下，閃耀著絢麗卻代表著毀滅的色彩。
“所有人！準備棄船，我們的船隻受海嘯裹挾著的冰層影響，預計無法在地震之災中保持完好，所有人立刻棄船，前往航母上避難！都跟緊我！聽明白了嗎！”
“不，還有的救！長官！只要關(guān)了破尖閥，我們這艘船就還有得救！”在衆(zhòng)人的應和中，響起了一道不合羣的聲音。
“那個破閥門現(xiàn)在根本就關(guān)不了！怎麼救！都穿上救生服，準備撤離！”
“能關(guān)，我能關(guān)！我現(xiàn)在就去關(guān)！”一個人影背離了大部隊的去向，毅然決然的奔向了危險的船隻內(nèi)部。
“邱傑！你他媽不要命了嗎！給我回來！那個閥門是能關(guān)，但要一直關(guān)上的話，你怎麼回來？你是在找死嗎！”
“可這船真的很重要啊！”
“百位先生和「希望」先生說了，我們的生命安全更加重要，遇到這種情況，棄船纔是最好的選擇！最後再說一次，給我回來，不然伱就是嚴重違反軍紀！”
“抱歉，長官，但是，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把這船救回來，維修員不能拋棄自己的船！”
“那你他媽怎麼把你自己救回來？”
士兵奔向了船隻內(nèi)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
“他就沒想著回來，根本就是抱著用自己的命換一條船的決心去的。”
“糊塗，太糊塗了。我永遠無法原諒他，我永遠不希望我的手底下再出現(xiàn)這樣的士兵。”
——邱傑，二十六歲，犧牲於十二月三日。
……
實驗中。
“如果我們嘗試修改這個變量，實驗數(shù)據(jù)會不會好一些？等等……或許不是好一些，而是能根本性解決問題！我馬上就去做實驗！”
實驗室裡，老人單手握拳放在嘴巴前，輕輕的咳嗽著，嘴裡卻注意著屏幕的實驗數(shù)據(jù)，做著分析，隨後精光大作，像是抓到了極爲重要的閃現(xiàn)靈光。
“父親……這的確是一條新的路子，但您還是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沒有閤眼了。”他身邊同樣穿著研究服的中年男人，這個時候擔憂的說道。
“年紀大了之後，對於所謂睡眠的渴求反而降低了，不用擔心我。
此刻，我沉醉於「異石」帶來的新變化之中，比起睡眠，我更加渴望探求這其中的奧妙。
再者，如果我的實驗可以成功，那麼「異石探測器」就會迎來新的升級，屆時不但對「異石」的探測更加敏感，還可以做到對藍星能源和礦產(chǎn)資源勘查，且?guī)缀跏撬械闹饕茉春偷V產(chǎn)，在一次掃描後就可以得到結(jié)果！
這個實驗若是成功並帶來這樣的變化，能給東國帶來的好處無法想象。
這無疑能大大提升我們東國創(chuàng)造底牌的速度，提高我們應對異種的底氣。
我太興奮了，我太激動了，這讓我怎麼能睡著！”
老人渾濁的眼裡滿是光芒，燦爛且明亮：“我腐朽的腦袋在雀躍著，一扇新的道路就在眼前，最後的門將由我親手推開，秉穹，你先去休息吧，我必須做完這個實驗。”
“父親！可是您的身體狀況真的不能再繼續(xù)了，醫(yī)生說了，您必須要……”
“我知道。”
沒等對方的話說完，老人打斷了對方，直勾勾的看著他：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我不得不承認，我老了。我的身體不會因爲我的嘴硬而改善，已經(jīng)是最後的殘燭，我知道我繼續(xù)這樣高強度研究下去，我會迎來什麼結(jié)果。
可是秉穹啊，你應該知道，對於我們這樣的人而言，尤其是我這樣的老人。朝聞道，夕死可矣。不要阻止我，讓我繼續(xù)，不要上報我的情況，讓我繼續(xù)。”
“父親，要不我去申請一些「異石」給你服……”
“不必如此，我們已經(jīng)在「希望」先生上求證過了，「異石」並不是讓人能肉體飛昇的東西，至少目前不行，浪費在我身上毫無意義。”
“父親……父親！”中年人已經(jīng)握緊了雙拳，可當他擡起頭，看著父親滿是皺紋的臉上，那誠摯的愉悅，他沉默了。
半響，他艱難的點點頭：“父親，但我要跟你一起研究。”
……
“我或許並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因爲我本應該攔住他繼續(xù)這種不要命的研究，可我最終沒有，我是兒子，也是一個科研人員。”
“父親爲我們選擇的方向是正確的，實驗很成功，新的「異石探測器」很快就會交付給「希望」小隊，這是東國在這方面的極大進步。”
“父親很高興，哪怕在最後的時刻，躺在病牀上時，他嘴角也一直帶著笑容，或許這已經(jīng)成爲了他的夙願，而今已無憾。”
“他給我留下了很多的方向，在臨走之時，還在給我啓發(fā)。”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是我最崇敬的父親、老師、同事。”
——趙蒼平，六十九歲，長眠於十二月二十二日。
……
……
……
屏幕上，一個個人出來講述著逝者的故事，佐以動畫、執(zhí)勤錄像等方式，讓觀看的所有人，真正的走進了這些鮮爲人知的過去當中。
出現(xiàn)在屏幕裡的，當然不止這麼幾個人。
東國在這兩個半月的時間裡，值得稱道的英雄，實在是太多了。
分會場的衆(zhòng)人，歡樂的氣氛逐漸被沉重和肅穆取代。
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敬意。
故事不斷的鋪開，但如此之多的數(shù)量，永遠不會有陳列完的那一天。
屏幕裡逐漸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分鏡，無數(shù)個人講述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故事也逐漸開始變得簡單，後面甚至逐漸只留下了他們的名字。
直到再也看不清，聽不清，閃回的畫面便結(jié)束，壹號先生重新出現(xiàn)在了屏幕裡。
“我們在兩個月之前，曾經(jīng)感謝過一批人。”
“可在真正經(jīng)歷了天災紀元兩個月後，我們需要感謝更多的人。”
“他們當中，有太多了，離開的悄無聲息，可我始終覺得，他們的故事不該籍籍無名，他們應當被銘記。”
池妍聆聽著老人的話語，輕聲呢喃著：
“爲衆(zhòng)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爲愚昧啓蒙者，不可使其困惑於無知。
爲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於荊棘。爲大衆(zhòng)謀福利者，不可使其孤軍奮戰(zhàn)。
爲衆(zhòng)人謀生者，不可使其葬於人心。
可爲我們開闢道路的人，卻犧牲在了彼岸到達之前。”
池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她只能肅然起敬。“因爲晚會的篇幅原因，他們的故事不能一一詳細的說給全國人民聽，但沒關(guān)係，晚會有篇幅，東國這個國度並沒有。
所有的故事都已經(jīng)被詳細的記錄，我們會將這些，在新年裡，傳達到東國大陸的每一片土地。”
……
“東國能帶領(lǐng)大家走到這裡，走過寒冰之災和地震之災，就是因爲東國有太多的英雄。”
“他們是東國驅(qū)逐黑暗的火，照亮前路的光。”
“東之民族的偉大，在此可見一斑，不論我們遇到多麼艱難的情況，總有英雄會挺身而出，扛下所有的危險負重前行。”
“明日，極夜之災的第一日，二五年的第一日，我們將在東國各地建立犧牲者陵園，並根據(jù)犧牲者們或者其家人的意願，將他們送往東國各地，矗立起他們的豐碑，使其安息。
明日東旗將降半旗，以此表示對他們的哀悼和致敬。”
“這是我們能爲這些英雄做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會‘佔用’許多本屬於大家的資源，可能還需要大家的幫助，這絕不是利益最大化的決策，但是我們東人會做的決策，希望大家能協(xié)助我們。”
“當然！”在場的觀衆(zhòng)突然有人發(fā)出這樣的大喊。
注意到周圍人的視線都看向自己之後，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抱歉，情難自禁。”
自然沒有人笑話他。
屏幕裡的壹號先生，開始闡述明日的安排，東民們可以如何送別這些東國的英雄，能爲他做些什麼。
迷茫如池妍，將這些牢記於心。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所有東國同胞們，我們要跨年了。”
當屏幕裡的壹號先生仰起頭，看向天空時，在場的衆(zhòng)人也同樣仰起頭。
夜晚的天空，無垠的宇宙中璀璨星海一片。
冷清的夜色下漫天的星辰如同閃爍著點點珍珠，炫目而又神秘，彷彿把人帶回到古老的時空之中，能聽到宇宙的呢喃。
不知不覺，已經(jīng)五十九分了。
“讓我們一起倒數(shù)，迎接新年的到來吧。”老人說。
“十。”
“九。”
……
“二。”
“一。”
二〇二五年，一月一日，凌晨零點。
天上的雲(yún)層在新年到來的瞬間，突然開始了瘋狂的翻滾，原本稀薄的雲(yún)朵彷彿會自我繁殖一般，迅速的膨脹、膨脹，彷彿要撐滿整座天空。
而它也的確會做到這一點。
原本還算明亮的月色，逐漸開始被遮蔽，變得黯淡，嶺南市剩下的光，似乎只有衆(zhòng)人面前的屏幕。
“我代表百位先生在這裡，祝大家——新年快樂！”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舞臺的所有燈筒突然扭轉(zhuǎn)方向，直直的指向天空，光芒四射，四周的路燈也爆發(fā)出了超出常態(tài)的強光。
“咻咻咻——”
在破空的聲音響起之時，無數(shù)的煙火在嶺南市的各個地方開始綻放！
一片片五彩斑斕的煙花在這個瞬間綻放開來。紅的如火，黃的如金，藍的如海，粉的如紗——
但它們無一例外，都散發(fā)著璀璨的光芒！
在極夜之災的第一分鐘裡，東國的夜卻如白晝！
無邊的光亮！
“新年快樂！”有人站起來，激動的大喊，高舉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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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這一次不但沒有人覺得好笑，所有人也都站起來，互相祝福！
“東之民族萬歲！”
“萬歲！”
……
太空中。
六個人罕見的都醒著，此時圍聚在屏幕前。
他們和所有東人一起觀看著今天的晚會。
“又一次上電視了，但這次感覺真不一樣。”鄧楓帶著溫和的笑容說。
“我們何德何能和那些犧牲者們出現(xiàn)在一起，我們只是放棄了回到藍星罷了。”夥伴說道。
並不是只有犧牲者才能稱之爲英雄。
空間站的六個人，在天災紀元之前主動和地面說暫時不需要理會他們，尋找東國的求生之路，這也是一種英雄，值得被衆(zhòng)人知悉。
“真是羨慕你們啊。”旁邊的通訊器，傳來了其他語種的聲音。
這是來自藍星空間站的感慨。
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和原本基站的聯(lián)繫，這個時候，寄予最大厚望的，便是東國。
有可能救下他們的，只有東國，雖然他們也知道這可能性很渺茫，不同空間站的對接口都不一樣，更何況空間站之間，也隔著相當遠的距離。
但這畢竟是唯一的希望了，在絕境之中，一點希望是多麼的重要，哪怕是假的也無所謂，因此他們努力的和東國空間站保持著聯(lián)繫。
而晚會的節(jié)目和信號，是鄧楓等人主動分享給他們的。
希望這能減緩他們的絕望，這或許是一種惺惺相惜，畢竟所有的宇航員都代表著人類。
“我們會得救的。”鄧楓說。
“你們會得救的。”通訊器裡的聲音，則喪了很多。
鄧楓不再言語，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再次走到了眺望窗戶邊上，看著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藍星。
此時此刻，藍星相較於幾個小時前，又發(fā)生了驚人的變化——整個星球，都被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厚重雲(yún)層覆蓋，再也看不到其表面究竟是什麼景象。
熟悉的東國位置，也被覆蓋了濃厚的陰影。
未來一個月，都會是如此。
但鄧楓並不焦急，也並不慌亂。
他身後的屏幕裡，煙火還在璀璨的爆發(fā)，將東國內(nèi)陸點亮。
這黑暗之下，藏著濃厚的光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