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蟻道人話一出口，衆人心頭皆是一震。
“來了就走不了？”衆人面面相覷，心中隱隱升起極爲不妙的感覺。
“老祖宗，這到底是哪裡？”獸玉急忙問道。
老道瞥了這個後輩一眼，冷冷道：“熒惑！”
人羣轟然炸鍋。
熒惑，火星！
雖然數百人都是修行者，都有遠超常人的能力，可是，這茫茫星空，要如何橫跨？
瑞恩也是雙眼圓睜，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大學之中學到的天文學知識流水般掠過腦海，地球和火星之間的最近距離是五千五百萬公里，最遠距離超過四億公里。
絕望，涌上每一個人的心頭。
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之後，瑞恩首先說道：“好吧，我們要如何活下去，這是首要問題。”同時，他開始放鬆對萬蟻道人的控制。
老道瞥了瑞恩一眼，哼哼道：“小子，算你識相！”
瑞恩微笑迴應：“就算不識相，你又能將我如何？”
老道眉毛一挑，氣氛瞬間緊張。
獸玉見狀，立刻出來打圓場：“老祖宗，這次我們能從山海間回來，全靠空瑞子師叔，息怒息怒。”
“空瑞子師叔，淡定淡定！”
瑞恩嘿嘿一笑道：“我就給獸玉道長一個面子，不和老傢伙一般見識！”
“你……”萬蟻道人怒指瑞恩。
“我什麼我？你突襲我在先，被我反制在後，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年輕人大怒道。
獸玉一見事情要壞，硬著頭皮再次說道：“老祖宗，在這裡要如何存活呢？”
“存活？”老道忽然仰天狂笑，眼淚順著眼角瀉下。
萬蟻道人擦去淚水，收斂笑聲，緩緩道：“你們看看我的樣子！”最後兩個字，語氣猛然轉厲。老道一把撕開自己的寬鬆道袍。
“啊！”衆人發出一聲驚呼。
空蕩的道袍中，是一副駭人的白骨。仔細看去，白骨表面泛著一股不正常的灰黑色。骨架裡面，是鮮紅跳動的心臟和各個臟器。
腰部的肌肉向外翻著，露出一道悽慘的傷口，傷口泛著鮮紅的顏色，似乎剛剛受創。
“看到了麼，諸位！”老道鋼鋸般的聲音響起，“山海一戰之後，我們有一些活下來的道友莫名其妙得來到這裡。個個帶傷。”
“而我，更是在落地之後發現自己被攔腰斬斷。”
“如果不是我損耗本命元氣硬撐下來，並捕獲一隻紅蟻，爲自己續命，恐怕我早已經化作千年乾屍了。”
聽到這裡，獸玉低聲咕噥道：“難道是門中的秘法？”
“不錯！”老道高聲應道，“也不怕你們知道，這是我岱輿山一脈的秘法，靈寵轉生之法！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變成我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可是……”老道的眼光從每一名修行者的臉上掃過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們都要使用這種辦法來延續生命。而即便是像我這樣，精熟於轉生之法的人，也不得不每三年更換一次轉生之身，否則，我的靈智就會徹底被靈寵同化，變成它的附庸！”
“天啊！”修行者人羣中發出驚呼。
“老祖宗，難道這靈寵轉生之法結局竟然是被靈寵奪舍？”獸玉急忙追問。
“雖不全對，亦不遠矣。”老道長嘆一聲，“在華夏還在兩說，可是熒惑之上，靈寵的靈智都極強，雖然我只連接了下半身，可是依然天天都會受到靈寵本性的侵蝕。”
“所以，每隔三年，我便要自行腰斬一次，換上新的靈寵身體！而時間一長，你們就會知道，在這裡，我們的修行境界會緩慢退化，如果不用靈寵的靈氣來維持，我們就會逐漸老去，像一個凡人一般，幾十年歲月便走到生命盡頭。”
聽到這裡，敖逆沉聲道：“我無意冒犯前輩，但是要我用這靈寵之法維持生命，倒不如死了乾淨！”
萬蟻道人臉上並無不快，哈哈乾笑兩聲：“有志氣，希望你能做到！”三千六百年的煎熬，早已經磨平了老道的棱角，在遠離家鄉的另外一顆星球，能活下去就是幸福的。
敖逆沉聲道：“前輩，難道以您的力，就沒有辦法突破熒惑的力量麼？”
萬蟻道人揮了揮手，身後的紅蟻軍團潮水般退去，衆人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也確認了老道沒有敵意。
“三千六百年前，我們的法舟從熒惑天空墜落下來，炸裂成數塊！”萬蟻道人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顯然是想起了當年的情景。高階修行者過目不忘，卻無法有意識忘卻，未達到太上忘情的境界，這一幕幕都烙印在心中。
“我們僥倖逃脫的人，後來去想辦法蒐集碎片，努力修復。”
“那現在如何？”敖逆插口道，話一出口便後悔。如果努力修復有用，那麼萬蟻道人也不至於困在熒惑數千年。
老道並沒有出言譏諷，只是搖了搖頭：“談何容易！這片天地極爲奇怪，竟然有靈氣潮汐。但是想要收爲己用，卻難上加難。修復法舟所需靈氣極多，我們用了百年的時間也沒有絲毫進展。”
“這還是我們將法舟殘骸放入四象陣法中的結果，如果四象大陣能夠湊齊，也許還有修復的希望，但是……”老道顯然不抱希望，“我們手中只有青龍一陣，還有三張陣盤，恐怕此生無望了！”
敖逆、獸玉、雲機等人面色古怪，對視一眼，卻都默不作聲。
老道年老成精，轉眼間就發現各人的怪樣，不由皺眉問道：“有何事？”
獸玉咧嘴一笑，看了瑞恩一眼，見對方沒有表示，便大著膽子道：“老祖宗，那個……空瑞子師叔身上倒是有幾張陣盤！”
“什麼？”萬蟻道人聲音陡然尖利，夾雜著無法抑制的激動。
“當真？你當真有四象陣盤？”老道幾乎便要揉身撲上。
瑞恩冷然道：“是！我身上有完整的朱雀盤和白虎盤，還有一張幾乎完整的玄武盤，另外，青龍盤殘缺很多。”
萬蟻道人臉色漲紅，乾瘦的臉龐閃爍著狂喜。
“道尊在上！救苦救難！弟子叩首！”說罷，老道竟然叉開六條腿，將頭狠狠磕在地上，砰砰作響。
瑞恩撇了撇嘴，心道：這和你的道尊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心念再一轉，玉陽子贈予他陣盤的時候是否有所預感呢？華夏修行者可是有真神通，這一切都說不定。
平復了激動的心情，老道緩緩走近瑞恩，從上到下仔細將年輕人打量一番，點頭道：“老道給你陪個不是！困居三千六百春秋，老道已經快忘了自己是誰了，希望你莫要怪我！”
語氣誠懇，面色沉靜，顯然是肺腑之言。否則，以老道的輩分，硬著頭皮向一個後輩道歉，簡直難如登天。
瑞恩的信條，仰首不打笑臉人。
當下，年輕人拱了拱手，道：“前輩不必如此，方纔只是誤會。如今我們不如參詳一下如何修復法舟，說不定會有機會離開火星。”
老道一愣，然後搖頭苦笑：“是我沒說清楚！那青龍陣盤不在我手中，那碎片也不在我手中。想要湊齊四象陣法，轉換此間的靈氣修復法舟，我們還需要聯絡其他同道。”
瑞恩微微皺眉，問道：“前輩，恕我直言，這法舟共有幾艘，能乘幾人？”
這問題算是問到了關鍵。
在駕駛黃道天宮進入華夏領空的時候，瑞恩曾經就見過法舟，按照尺寸推斷，恐怕自己這數百人難以全部登船。
老道忽然語塞，臉上神色變幻，半晌之後才道：“當時，共有兩艘法舟墜落熒惑，如果能夠成功修復，當可以搭載一百人左右。”
修行者們開始竊竊私語，僧多粥少，已經是極爲明顯的事實了。
“敢問前輩，三千六百年前，有多少前輩修行者落在熒惑？”瑞恩再度追問。
“五十左右！”老道照實回答，“不過，經過三千多年風雨，到現在，恐怕剩下不到二十。”
“我再問前輩，這法舟能否直接穿梭虛空？”
“不能！”老道忽然覺得額頭出了一層細汗，“需要在地面擺下聚靈陣法，想辦法破碎虛空，我們才能催動法舟進入界門。”
“前輩，恕我直言！”瑞恩正色道，“修復法舟固然好，但是一不能裝載我們全體，二，有虛空穿梭的風險。三，還需要我貢獻出所有陣盤。”
“這筆買賣不劃算！”瑞恩搖了搖頭。
敖逆和雲機對視一眼，都覺得瑞恩的說法有待商榷，即便有風險，這也是目前值得一試的辦法，爲何直接否定。
“前輩，今天我們不打不相識。也幸虧有獸玉道長從中斡旋，我們方能化敵爲友。”瑞恩朗聲道，“可是，您也說了，三千六百年前的諸位前輩現在還有健在的，而且數量不少。我不敢去賭他們的心性！我只怕，拿出陣盤，便宜了某些心懷叵測的人，卻害了出生入死的衆位同伴！”
“敢問前輩，這火星之上，除了我華夏修行者，還有其他存在麼？”
“這個……”老道顯然沒想到瑞恩的腦筋竟然如此清晰，只得照實回答，“有！除了我華夏一脈，還有另外一個族羣，與我們共處也超過三千年了！或者說，他們比我們更早到達這裡。”
瑞恩瞇起雙眼，心道：果然，事情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