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微微擡起頭來：“這就是十連基因英雄計劃的附屬品技術，它能從基因層面讓人死而復生，但完成這一過程需要漫長的時間與演化，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纔可能出現一個合適的配體。

“這個配體將擁有和被重生者完全相同的基因序列、外貌、甚至細節到身軀之上的每一個斑塊，甚至是相同的思維模式。

“但這個配體本身，就是重生之人。”

“正因如此，我從一開始，就能看見並收集那些所謂的能量單位——暗能量？”

“是的，那些皆是原就屬於您的力量。”白素平靜地答道，“但您仍然是您，您繼承了力量與記憶，但您難道不覺得您並未受此影響嗎？”

姚邈看在近在咫尺的白素，卻驟然間明白了她的這番話的含義：“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已經是那什麼黃抑宸了？”

白素盯著他，有風從極遠的地方拂來，輕飄飄的拂起她的青絲，她微光裡的目光卻悠遠而綿長，像是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穿越時代而來。

但她卻並不作答。

而這份沉默，就是答案。

姚邈向後退了一步。

他從鼻尖發出一聲嗤笑。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了白素口中的“姚邈就是黃抑宸、黃抑宸就是姚邈”到底是什麼意思。

姚邈一直就是黃抑宸，甚至是在進入末日之前，他就已經是那個素未謀面的7169軍團軍團長的重生體了，他的一切思維與想法，即是黃抑宸的思維與想法，兩者之間或從未分過彼此，便根本沒有重生與被重生者、誰變成誰的概念。

他既是姚邈、也是黃抑宸，從始至終，沒有區別。

在他們身後，漆黑漆黑的怪物陰冷的笑起來，笑聲陰冷而可怖，像是來自於地獄深處，惡靈的譏誚笑聲。

而在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卻已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因爲就在剛剛，這頭漆黑漆黑怪物的一擊已徹底鎮住了全場，從聯合艦隊方面開出的部隊瞬間被它打的全軍覆沒，而它甚至都沒有移動一步。

直到此時此刻，聯合軍軍方纔終於意識到，他們從始至終都低估了所謂的“頂級暗能量生物體”的戰鬥力。

但這頭怪物所嘲笑的不是人類方面軍，而是姚邈與白素。

它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看戲的人一樣，不疾不徐，每到精彩處，就爆發出一陣嘲諷般的陰冷笑聲，像是午夜裡幽靈的哀嚎。

姚邈也想要發笑，他想要笑的東西太多了。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人，他連自己已經變成了另外的什麼7169軍團的軍團長了自己都不清楚、他活了二十多年，到底是作爲自己活著，還是替別人活著？

他做的這些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

還是說，他只是一個傀儡般的存在？

白素靜靜的看了姚邈一會兒，才緩緩道：“姚邈……你要知道，這並不知道恐懼，一切仍沒有變化，你仍然是你，但同時，你也是軍團長大人，他們本質上沒有區別。”

姚邈看向她，道：“既然沒有區別，你爲什麼不先一步告訴我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而是要等到此時此刻……你的謀劃、再也藏不住的這一刻？”

白素沉默了。

姚邈身軀之外的紫色能量像是浪潮一樣的翻涌著，狂暴著，這是他內心真實念頭與情緒劇烈波動的表現。

甚至在某個瞬間裡，他想要雷霆動手，將周圍的一切扯的支離破碎，但他仍存有最後一線理智，而這份理智告訴他。

他不能那麼做。

他仍記得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白素，沉默了漫長的一段時間，然後他才道：“你真的成功了嗎？”

“我確信。”白素答道，“我成功了。”

姚邈道：“你覺得我是你的軍團長黃抑宸？”

白素道：“是的。”

姚邈道：“那你的軍團長會殺死你嗎？”

在黑暗的倒懸世界天空籠罩裡，姚邈舉起手來來，在他的手心之中，紫色能量裹挾著能量單位像是風暴一樣匯聚，霎時之間，他手心之中便如彗星般亮起光芒來，層疊的映照場中每一個人的面前。

沒有人會懷疑，姚邈是真的想要動手。

白素便在此刻答道：“不會。”

在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的瞬間，她踏前一步，微微踮起腳尖，伸出手指來，輕輕在姚邈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在那個瞬間裡，屬於黃抑宸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但這份記憶是碎片化的、並不完全，它仍然是紫色能量所承載的記憶，但姚邈現在所擁有的紫色能量應該並不完全，因爲記憶是支離破碎而不完整的。

這於姚邈而言並無意義。

他固然震撼於7169軍團戰至最後一刻的精神，也敬服於此，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接受自己成爲另外一個人、甚至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這一切。

白素覺得黃抑宸不會殺死她。

那麼……姚邈會麼？

這是一個外星生物，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相信她。

白素的手指就一直點指在姚邈的額頭正中，她不僅僅在呼喚姚邈身軀之中，屬於黃抑宸的記憶，也在將一份她的記憶傳遞至姚邈的心間。

她看著姚邈手心裡的光芒和姚邈眼底澎湃的殺意，緩緩擡起頭來，近在咫尺，他們甚至能嗅聞到彼此的呼吸。

她竟然如此恬靜，像是雨後空谷裡靜靜盛放的幽蘭。

她緩緩道：“它肯定和你說了我的故事吧，它是你的敵人，你仍願意等它說完它想說的，我們還曾做過朋友，那麼……你能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講我自己的故事嗎？一個更完整，也不會包含任何欺騙的故事。

“如果你真的想要殺死我，也請給我這個機會。

“好嗎？”

她口中的它，顯然是那頭漆黑漆黑的怪物。

那頭生物正在黑暗的世界裡發出癲狂的大笑聲。

姚邈微微低下頭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個人，他手中的光芒像是風暴一樣凝聚發光，層層疊疊，凌厲光耀。

白素卻衝他露出微笑。

那是一如往日的、平和和恬靜的笑容，美麗又溫婉。

姚邈的手沒有壓下去。

白素便開始了她的“敘述”，那是一種極特別的方式，不需要任何語言來表達，她的記憶便隨著接觸而涌入姚邈的腦海之中。

她在第三人稱的視角向姚邈傾訴她的故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