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漂流者的際遇
宿舍的空間不大，站在緹蘭對面的女子有著黑色泛褐的頭髮，皮膚泛黃，手指上有些褶皺，大概是經常泡水的緣故。
當緹蘭詢問後，她有些口齒不清的迴應了聲。
“是。”
見對方還有些緊張，緹蘭搖搖頭，看了下身側開著的大門，簡單擡手，讓門側的女僕將門關上，這時房間安靜下來，屋內也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你可以坐在牀邊，這樣會輕鬆不少。”緹蘭告訴對方不用如此緊張，然後自己也在房間小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是，是。”對方略爲緊張的扶著牀，緩緩坐下，身體還是有些僵硬。
知道一時半會是改變不了後，緹蘭也不再要求對方放鬆。
“我找你，只是想了解下你的情況，並不是要處罰伱。”
“可以先說下你是來自哪裡嗎？”
在緹蘭柔聲細語的安撫下，對方終於稍微安定了點，她勉強擡頭，看了眼身前這位華貴無比的歌姬少女，又迅速低下頭去。
剛纔那驚鴻一瞥中，對方那不似人間的容貌和氣質久久在腦海徘徊，讓她的思緒混亂，數秒後，才稍微回神，想著該如何回答問題。
“我，我來自十縱星域，在錫輪星長大，高中畢業後，就來中央星域工作，最開始是在茶飲店幫工，但工資不高，後來去了高檔餐廳，最後來的這裡。”她開始回答後，口齒慢慢流利起來。
“幾年了呢？”緹蘭詢問。
“來的時候19歲，現在28歲，差不多九年。”
“當時是怎麼來中央星域的呢，旅費應該不便宜。”十縱星域所處的位置很是偏遠，在聯邦東北角。
“是我舅舅，也就是我母親的哥哥，他在中央星域工作，知道我畢業了，就給我買了張船票，讓我過來。”說到舅舅，她聲音中多了幾分依賴和安心。
“過程艱難嗎？”
“不算艱難，就是路上有些難受，因爲我只有序列3的實力，乘坐跨星際旅行的超光速星艦會不太舒服，不過聽說有些高檔的星艦會好很多。”
“來了之後，舅舅幫我找了個住處，然後又陪我找工作，他指導我不少，所以我沒走什麼彎路。”說起第一份工作，她的情緒明顯雀躍不少，看來當時她是真的開心。
“茶飲店的人都很好，有時還能喝到免費的飲料，比老家爺爺珍藏的佳釀都好喝，我第一次聽說有些飲料還能幫助修習超凡序列。”
聽到這，緹蘭稍微好奇起來。
“十縱星域那邊，沒有這類具備超凡效果的飲料嗎？”
“我不知道，或許大人物那裡有，但我沒見過。”麥德桑搖頭。
“那裡有能喝的乾淨水據說就不錯了。”
“家裡每天都要去鎮上的儲水塔去打水，一般是母親開車去拖，放假和弟弟也開會幫忙開車運水。”
“沒有管道直接到家嗎？”緹蘭想了想。
“沒有，我是來中央星域才知道，原來大家都能喝到乾淨的水，還不用這麼麻煩。”
“後來我查了資料，才明白，原來十縱星域那邊污染很嚴重，若是鋪設抵禦超凡毒性侵蝕的管道，成本就太高了，所以一般是鎮上建淨水塔。”
“稍等一下，我記得能淨化超凡毒素的裝置，也不便宜吧。”畢竟翡翠裙以前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放棄了北方的繁華地區。
“好像是的，但那個淨水塔確實有用。”麥德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按您說的那樣，我突然想起來，老家不少人確實壽命不太長，爺爺70歲就是鎮上最長壽的人了。”她畢竟是接受過聯邦的正規教育，也在中央星域呆過多年，腦袋不傻，很快也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能作用也有限吧，不過那樣的環境，能活著就很好了。”
“十縱星域像你這樣來中央星域工作的人多嗎？”
“很少，如果沒有舅舅，我估計也不能來。”
“爲什麼？”
“來中央星域，至少要接受過正規高中教育，而且跨星域航行，也要序列3的實力才能乘坐超光速星艦。”
“就這些很多人是達不到的，就算能達到，不少人也買不起船票。”
“當地人工作一月，工資多在1000聯邦幣左右，而來中央星域的船票最便宜也要18萬聯邦幣。”
“高中同學裡，只有我來中央星域了，其他最好的，是去了相鄰的暗港星域，去那裡的船票只要5萬聯邦幣。”
“來中央星域後，你工資多少呢？”
“最開始只有3000聯邦幣，一年後有了5000聯邦幣，後來在高檔餐廳，每月大概能摸到8000聯邦幣的門檻。”
“現在這家酒店，則在9000聯邦幣左右。”
中央星域的工資，比四葉晶高出很多啊，緹蘭腦中對比。
四葉晶的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序列3工程師，每月工資也不過6000-7000聯邦幣，而在中央星域，一名服務員的工資都能輕鬆超過，若是同樣的序列3工程師，在中央星域大概能有12000聯邦幣左右的薪資，是四葉晶的兩倍。
當然這僅僅是收入對比，在中央星域各類服務的支出也會高出不少。
“來到中央星域後，感覺還好嗎？”說到這裡，對方已經慢慢進入狀態，完全放鬆下來。
“很喜歡這邊，比老家好太多了。”她真心的喜歡這邊。
“生活環境，治安，待遇，還有各種新鮮先進的東西，完全不是老家那邊能相比的。”
聊完現實待遇的部分，緹蘭又將話題引到精神方面。
“有沒有想過家鄉呢？”
“以前會想，但後來卻感覺越來越陌生了。”麥德桑的話頗爲真實。
“家裡人不太理解我在這邊的生活，也經常讓我打錢回去，後來除了要錢，我們已經沒什麼可聊的了。” “我在中央星域接觸的世界，他們完全不懂，而他們的那些生活，對我而言也很難有吸引力。”她咬了下嘴脣。
“沒想過讓弟弟也過來嗎？”緹蘭想起她說過自己有弟弟。
“他成績不太行，另外也比較懶散。”對方搖頭，沒有序列3，就連坐超光速星艦都不能。
“其他同學呢？”
“他們有的羨慕我，但想攢齊來中央星域的船票錢要時間太久了，中途有的結婚，或者買房子和其他載具之類的，就耽誤了，然後也慢慢習慣當地生活，就不再想了。”
“這樣啊。”緹蘭聽完，默然的嘆了一聲。
說到天賦，麥德桑和她的同學可能差距不大，而因爲一張船票，就帶來了今後數十年，乃至一生的差距。
“說說十縱星域那邊的歷史吧，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發現異樣，並協助‘冷卻液事務所’工作的。”緹蘭的話音一轉，說起麥德桑被關在這裡的原因，對方原本雀躍的情緒也瞬間冷卻下來。
她再次感受到眼前這位歌姬帶來的恐怖壓力，對方可是站在聯邦頂層的超級人物，這位歌姬或許只需一句話，就能讓那些她連仰望都無法觸及的巨型企業低頭，改變數百萬人的命運。
“我，我……”她聲音有些顫抖，因爲她再次想起她得罪的那位女孩，也是一位歌姬，而且是名氣影響不亞於眼前少女的歌姬。
“我當時真的只是無心，只是貪戀事務所許諾的報酬和好處，無意中冒犯了水厭晴大人。”她坐著的身軀格外不安，甚至猶豫著要不要跪下，對這位歌姬大人求情。
“既然我說了不再追究，你就安心下來便是，即便是水厭晴那邊，我和她說明情況，她也不會再追問這件事。”說這句話的時候，緹蘭的聲音有如斬釘截鐵，既嚴厲又呵護，讓對面這名女子驚懼懾服，而後安心下來。
“是，緹蘭大人。”她重新整理思緒，然後仔細回想小時候的經歷。
“在十縱星域，也就是錫輪星上，流傳著關於‘紅神’的傳說，這是種古老的神話信仰，也是我們先祖在地底生活時的希望。”
“第五紀元時，漆黑太陽們在十縱星域展開交鋒，那裡原本是第四紀元初經濟發展較好的地帶，居住星和人口衆多。”
“升起的太陽王冠在星河間相互碰撞，它們控制著恆星潮汐，並利用恆星燃耗產生的巨大能量展開攻擊，戰爭期間，不少居住星表面都會遭受猛烈的太陽高能粒子流沖刷，這種攻擊足以覆滅地表的絕大部分生命。”
“於是在這個階段，不少人轉到地底生活，後來慢慢適應下來。”
“再往後，地面的局勢穩定，漆黑太陽的下屬族裔們降臨到星球定居擴散，這些新生種族完全信奉漆黑太陽的意志，他們也對地底的適應者展開了消滅計劃。”
“爲了躲避這些新生種族的追殺，地底人每到成年前，就要學會一類特殊的秘法，這種秘法能感應到那些新生種族的血脈特點，以此警覺和躲避。”
“後來我們的先祖創立了有關‘紅神’的信仰，以鼓舞大家，讓大家相信，只要堅持下去，等到‘紅神’降臨那天，所有‘新生種族’都會在‘紅神’的怒火中被焚滅消失。”
“這類秘法也成爲了宗教裡和成人禮類似的存在，即每個族人，要學會這類秘法後，才能被當做一名成年人，有資格獨立行動。”
“雖說第五紀元已結束很久了，但這類習俗依舊在錫輪許多地方流傳下來，而且‘紅神’的教義中有許多敵視‘異族’的教條。”
“如果族人能殺死一名‘異族’，這將是對‘紅神’的最好愉悅，有資格在背上用熾鐵烙上一道火痕，當殺死的‘新生種族’足夠多時，背上的火痕積少成多，最後就如燃燒的火翼一般，他也將成爲族羣中的偉大的聖者，被銘記名字的存在。”
“所以，你恰好也會這類秘法是吧。”緹蘭開口。
“是，緹蘭大人。”她兩手撐在牀鋪上，低下頭，似乎想以此表達尊敬。
“目前在錫輪星，‘紅神’信仰還多了嗎？”
“看地區，如果是經濟不錯的地區，會比較少，但若是偏遠地帶，這類信仰依舊很多，而且就算不信‘紅神’，當地的孩子也都會學習這類秘法，這已經是融入文化習俗了，每個老師都會教導，並且父母老師都會讓孩子們務必學會。”
“你討厭‘異族’嗎？”
“這……不喜歡吧，第五紀元前，十縱星域裡有近20多顆居住星數百億居民，但第五紀元結束時，數百億的原住民僅有不到千萬人活下來，許多地方考古，甚至能發現至今漂流在太空中的殘骸和屍體。”麥德桑解釋。
“我知道了。”緹蘭不再繼續問這個問題。
“你對現在的聯邦整體感覺如何？”
“比較好，家鄉雖然很貧困，但因爲聯邦的接納，每年都會有些補助和改良，相比第五季元末的慘烈情況，要好上太多太多。”麥德桑表示，絕大部分十縱星域的居民，對聯邦持有好感，可以說，如果沒有聯邦的成立和接納，這些地方就一直埋葬在那污染的廢墟之中。
“可那裡基本上算聯邦最貧窮的地方，當地人會不會覺得不滿？”緹蘭再次詢問。
“最貧窮嗎，我不知道，我小時候很少了解聯邦其他星域的情況，大部分人只覺得活著就很好了。”
“‘紅神’的教義裡，很尊重老者和生命，只要你活的足夠長，就會獲得大家的尊重，如果不幸夭折，或者年輕就去世了，會認爲這個人是對自己生命不負責，不道德的，愚蠢的，沒有力量和勇氣的。”
“活的越久就說明你越厲害，如果還揹負許多‘火痕’，往往就會成爲族裡的領導者，教義典籍中的聖者，都是活了很久，且擁有‘火痕之翼’的人。”
聽完對方的講述，緹蘭點點頭，之後又詢問了許多十縱星域的情況，以及當地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後來還詢問對方在中央星域工作中，碰到的其他星域人，是怎樣的印象。
“這很難評價，我只知道獸人多來自北方諸星域，東方星域那邊經濟還不錯，傳統東方人也不少，南方各個星域參差不齊，西部星域的人很是少見。”
“這樣麼，我知道了。”至此，談話也逐漸結束。
隨後，緹蘭站立起身，款款離去，而後門外的腳步聲漸遠，屋內的這名女子許久之後才鬆了口氣，她扶著牀頭慢慢站起，這才發現背後已完全汗溼了。
對於緹蘭，她既感到恐懼，又有些感激，還有些崇拜，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過，歌姬大人真是可怕啊，她記得緹蘭中途只有一次言語稍微嚴厲，都差點嚇得她跪下，而後的問答，更是全神貫注，不敢有任何差池。
現在，談話結束了，讓她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彷彿重壓一下消失，有些不可置信。
雖然不知道酒店方最後怎麼處理，但既然緹蘭大人說了不再追究，她也完全相信，以那位大人的威嚴，酒店方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這種慶幸之感，宛如巨大的幸福，將她包裹。
真是再也不敢了，她發現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如果再有事務所之類的人找她做灰色領域的事，她再也不敢了，或許緹蘭大人是原諒了她，水厭晴大人也會看在緹蘭大人的面子上不追究她的事。
但是！
只要水厭晴這位歌姬活著，其追隨者們，就會自發維護這位歌姬的一切，這樣勢力和諸多財閥集團，一旦發現她今後有任何涉及灰色領域的問題，都會對她出手，還名正言順。
這不是她有被害妄想，而是歌姬的粉絲們往往數量以億爲計，其中只要有萬分之一的人在乎，都不是她能抵擋的。
在緹蘭等人眼裡，或許只是幾個朋友間的小矛盾，但在聯邦下層的普通人看來，無異於龐然大物之間的相互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