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很高大,牆壁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現出雪亮的銀白色,高聳的穹形屋頂又呈現出金色。
兩個人圍著城堡,轉悠一陣兒,竟然沒找到入口。洛克的心裡涌起一陣怪異的感覺。他擡起頭來,仔細地看了看,發現這座城堡似乎有些年頭了,但是,它看上去是那麼的堅固。只是,牆壁上有一條斜斜的斷痕,看起來就像一張漂亮的臉孔上憑添了一道傷疤一樣。是什麼力量會讓如此堅固的城牆斷裂的呢?並且還隱匿在厚厚的冰層之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洛克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要不要上去看看?”梟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
“好,上去看看!”洛克用眼神示意。
梟心領神會。兩個少年拉著手,一提氣,縱上了城牆。
“呼”,頭頂上響起一陣巨大的風聲。兩個人急忙伏身下來。一片烏雲一樣的東西從頭頂掠了過去。
“跟上去!”洛克拉著梟的手,朝那片黑影追了過去。
東轉西轉,左拐右拐,最後,那片黑影在城門前停了下來,然後,突然就不見了,緊跟著,一個看起來比黑影小得多的白影一飄身,縱上了城牆。洛克和梟緊隨其後,來到城門。城門緊閉著,並沒有人。這是一座城中城。
來不及多想,洛克拉著梟的手,也跟著縱上了城牆。兩個人伏在城牆的陰影裡,向裡面張望。
“鏗鏗鏗”,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眼前突然燈火通明。十幾個身披火紅色披風的人分列在道路兩旁,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甲衣。
“哈哈哈……”突然一陣大笑,從宮殿裡走出來一個身披火紅色披風的人,那人的頭髮和鬍鬚也是紅色的,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少年,就是把梟的手臂給燙傷的那個少年。
梟的身體動了動,洛克急忙將他按住。洛克知道,梟是想衝上去報被燙之仇。
“你不要命了?沒看見他們人多勢衆嗎?”洛克低聲說道。
“我是妖怪,你是魔王,難道我們會怕他們?”梟很不服氣,因爲他已經嗅出來了,那些都是人類。
可是,洛克卻不敢小看這些人類,因爲他看到了那個會施馭火術的少年,他估計這夥人都不是普通的人類,他們可能掌握了什麼異能術或者邪術。
“先看看他們在幹些什麼,然後再做打算。”
梟只好伏下身來。兩個少年繼續躲在陰影裡,密切地注視著那些人的動向。
“不知親王殿下駕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來人,看坐!”那個年長的人朝身後喊了一嗓子,立刻有隨從搬了兩張寬大的座椅過來。
“不必了,我來找炎燭城主是有事相求。”說話的是一個身披白色長髦的年輕人。
洛克看不到他的正面,只看到一個背影。心裡又掠過了一絲怪異的感覺,他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洛克盯著那個背影看,夜風吹拂起那人的長髮,黑色的如瀑布一樣的長髮。
難道是他?洛克想起來了。在那個吃早餐的餐飲店裡,自己曾經看到過這個背影,當時,還懷疑那只是一幅畫,原來真的有此人。可是,他來這裡幹什麼?
“我們好像有許多年沒有見面了吧,怎麼來了也不事先通知一聲,我好叫屬下備茶點。這要是招待不週,失了禮數,傳出去可是要被世人恥笑的。來人,看茶!”叫炎燭的城主又發話了。
有隨從搬出茶幾,端著茶上來了。
“既然城主如此好客,那米勒恭敬不如從命。叨擾了!”說著,那個年輕人坐了下來。
原來他叫米勒。洛克繼續窺視著。他想看看這些人究竟要幹些什麼。
“不知道親王殿下找我有何貴幹哪?我們炎之火族與你們冰之雪族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經劃清界線,做爲冰雪傳人的親王殿下——你,不會不知道吧?”
冰之雪族?洛克想起了帕珀米休斯講的那段往事,難道這個叫米勒的人會跟冰雪女神有什麼關係?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是,米勒今天冒死前來的確是有事相求,還希望城主不計前嫌能幫米勒這個忙。”
“求我幫忙?哈哈哈……”炎燭狂笑起來,“三十年前,血族襲擊旭日帝國,害死了我的妹子,還有許多族人。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求你爲我的妹子和族人報仇,你不但不幫忙,還放走了血族。現在,你反倒來求我,我憑什麼要幫你?憑什麼?”
米勒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人類少年,他痛哭流涕地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出手擊殺血族。可是,父親大人有命,暗夜帝國不許和人類有任何瓜葛,這條規矩據說一萬年前就已經定下了,自己又怎麼能違抗父親大人的命令呢?
“是,沒有幫助你是我的錯,但是,你說我放走血族,我卻根本沒有做過。”米勒說道。
“做沒做過,你自己心裡清楚。來人,送客!”炎燭寒著臉,站起身,就欲拂袖而去。
“噗通”,米勒跪了下去。他緊緊地抓住炎燭的手臂,肯求道:“城主!米勒求你了,三十年前是我不對,我給你跪下了。我求你出手,救救我的弟弟!我的弟弟米迦,米迦他受了重傷!”米勒垂下頭去,爲了弟弟,他可以什麼都不要,包括尊嚴。
米迦?米迦是他的弟弟!洛克想起來了,自己欲擊殺維爾的時候,是那個叫米迦的人替維爾擋下了自己的一擊,自己的那一擊足以令人斃命,米迦竟然沒有死,難道他們都是冰雪神族?
“大哥,他竟然給那個紅毛狗跪下了!”梟的眼睛裡露出了嘲諷的神色。
“你懂什麼?你沒聽見嗎?他是爲了救弟弟,纔給炎燭跪下的。”洛克瞪了梟一眼。同時,他的心靈也受到了震撼。他沒有想到,自己誤傷了人,竟然會給人家當哥哥的造成這麼大的傷害。洛克的心不安起來。
“哈哈哈……”炎燭又是一陣狂笑,他的眼睛裡露出了兇光,“你的弟弟?你的弟弟就是弟弟,我的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嗎?”他指著米勒厲聲斥責。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米迦!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米勒苦苦地哀求著。
唉,我都做了些什麼?洛克在心裡直嘆氣:這個做哥哥的,竟然做到了這個份兒上,也真是夠可憐的!
“無論我讓你做什麼,你都願意?”炎燭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是的,請城主吩咐,只要城主肯救米迦,就是讓米勒赴湯蹈火,米勒也在所不辭!”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來人!”炎燭獰笑著。
話音剛落,就見兩個身披火紅色披風的人奔上前來,架起米勒,把他拖到了一個金屬的支架前。
炎燭伸出一根手指,“呼”,一股火苗從指尖竄了出去,米勒的手腕和腳踝立刻被環形的紅色火焰給包裹了,就像繩索一樣,把他縛在了金屬架上。
他們想幹什麼?洛克大吃一驚。
“大哥,去救救他吧,他們是不是要殺死他呀?”梟突然害怕起來。
“放心,他死不了的,神族的人又怎麼會死呢?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洛克心裡很清楚:自己誤傷米迦的那一擊裡夾帶了“地獄冥火”,這個叫炎燭的人類,他有什麼本事能破解“地獄冥火”?米勒竟然來求他,真是笑話。我倒要看看,這個叫炎燭的傢伙有什麼本事。
“你們哪一個先來啊?”炎燭對周圍身披火紅色披風的人說道。
“父親,我先來。”說話的是那個一直站在炎燭身邊的少年。
原來是一對父子。洛克繼續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摧金烈火!”少年大吼一聲。他的掌心爆出了一個金色的光團,隨著亮度的增強,光團突然破裂,變成了一團金色的火焰。火焰竄了出去。“呼”,米勒周身燃燒起來。他在烈焰裡慘厲地嚎叫著。他想掙扎,但是,四肢被縛得緊緊的,連動都動不了。
“好,好,好哇!”
“少城主的‘摧金烈火’又精進了許多!”
……
周圍的人都喝起彩來。洛克皺了皺眉頭,心想:這種雕蟲小技也值得大驚小怪,真是笑死人了!
“哈哈哈……尊貴的親王殿下,你倒是施法抵抗呀,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我們炎之火族的馭火術厲害,還是你們冰之雪族的玄冰術厲害?施展出你的玄冰術來,我可不想被人家說成是以大欺小。”炎燭厲聲說道。
“不,我不施展任何法術,只要你肯救米迦,我願意承受你的馭火術。”米勒從火焰裡擡起頭來。
“好,讓你嘴硬,我看你能捱到什麼時候。誰還想來啊?”
“城主,弟子願意。”又有一個身披火紅色披風的人走了出來。
洛克明白了,這些人都是炎燭的門徒。
“大哥,我怕!”梟拉了拉洛克的衣袖,心想:大哥這是怎麼了,爲什麼如此狠心起來?他實在害怕聽到那種慘厲的嚎叫聲,那種聲音,敲擊著他的心坎,讓他毛骨悚然,他害怕自己睡覺時會做惡夢。
“先看一看再說。”
洛克知道,凡火燒到神族的身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只因這個叫米勒的親王不施法抵抗,所以他就能感受得到肉體上的痛楚。
那個自稱弟子的人也重複著類似的動作,只不過,他吼出來的一聲是“燭天光火”。這都是些什麼名堂啊?這些人類到底從哪裡學來的這些邪門歪道呢?洛克深感詫異。
又有一團火焰竄了出去,只不過這團火焰的顏色不一樣,它是紅色的。紅色的火焰又燒上米勒的身體。這時候的米勒,身體已經被紅和金兩種顏色的火焰給包圍住了。
那兩圈火焰就像是絢麗的雲霞,把米勒包裹在當中,形成一個琥珀。那情景,看起來分外的妖嬈,美得驚心動魄。
但是,又有誰能夠知道,在那個看起來美倫美奐的場景裡,有一個人正被包裹在裡面,承受著如同煉獄般的折磨呢?
“洛……克,你……知……不……知……道,沒……有……你,我……有……多……麼……的……寂……寞!”米勒低低地呼喚著,“我……在……承……受……著……和……你……一……樣……的……痛……苦,我……在……分……擔……你……的……罪……責,你……感……覺……到……了……嗎?”
米勒微弱的聲音被呼呼竄起來的火苗,還有熊熊燃燒的烈焰給淹沒了。
“就你們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還得修煉個幾十年。還是看我的吧,我不相信這小子的骨頭就那麼硬!”
說話的是炎燭。他從座椅上站起身來,好像在念咒語。然後,洛克看到從炎燭的指尖上迸出來一個紫色的光團。
“焚心業火!”炎燭大吼一聲,光團突然爆開了,一簇紫色的火焰就像一條毒蛇一樣竄了出去,它並沒有令米勒的周身都燃燒起來,而是在胸口處燃燒。但是,米勒嚎叫得更淒厲了。
梟閉上眼睛,捂起了耳朵,他實在不忍心聽下去,也更不忍看下去了。洛克看到米勒的心臟都在燃燒。如果他再不施法抵抗的話,可能真的會被燒死。這種折磨人的手法實在是太陰毒了,看來,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你在這裡呆著,不要動,我下去看看。”洛克叮囑梟。梟點了點頭。洛克一飄身,進入院子裡。
“你是誰?”
“爲什麼闖進炎火城?”
“你跟他是不是一夥的?”
……
炎燭的弟子,包括他的兒子都亮出兵器,忽啦啦地圍了上來。
洛克坐在了炎燭的旁邊。那是先前米勒坐過的地方。洛克端起茶幾上的杯子。那個杯子本來是呈給米勒的茶,但是,米勒沒有喝。
“我嘛,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是隔岸觀火的。”洛克的臉上滿是嘲諷的笑意。
炎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洛克,臉上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因爲他看到了那個杯子。杯子在洛克的三根手指上飛快地旋轉著,並且,裡面的茶水沒有一滴是溢出來的。
“既然你跟他沒關係,那就別來蹚這趟渾水,你哪裡來的就回哪兒去!”炎燭怒道。
“城主大人不必急著下逐客令,事兒辦完了,我自會走人。”洛克嘻笑著,“聽說你們會什麼馭火術,我呢,也略知一些皮毛,不如我們切磋切磋?”
“你也會馭火術?”炎燭斜睨了洛克一眼,滿臉都是不相信的神色。
“如果城主不介意,我就露兩手?順便讓你門下的弟子也瞧一瞧,看看究竟是你的馭火術厲害,還是我的驅火術厲害。”
“什麼?驅火術?沒聽說過。”炎燭一臉鄙夷的神色。
“父親,不如你就讓他試一試,如果他敢欺騙我們,我就殺了他!”炎燭的兒子惡狠狠地瞪視著洛克,咬牙切齒地說道。
如果這小子真的有本事,也可以讓門徒們長點兒見識。“那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炎燭一聽,覺得兒子的話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洛克暗中念起驅火咒來,從前他當死神的時候,經常用冥火驅趕那些不肯上船的亡靈,不要說那些死靈都懼怕冥火,就連神祗們對冥火也要畏懼幾分。
在洛克的手掌驅動下,一團黑色的火焰進入了米勒的身體。滿院子的人都瞪大了驚駭的眼睛,他們看到那團黑色的火焰在和紫色的火焰搏鬥,它們就像兩隻鬥架的公雞一樣,互相掐咬撕打起來。很快,紫色的火焰被黑色的火焰給吞噬了。
黑色的火焰又從米勒的身體裡鑽出來,飄回洛克的掌心,然後消失不見了。“砰”的一聲,是座椅翻倒的聲音。炎燭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你……你這叫什麼火?你究竟是什麼人?”炎燭瞪大了驚恐的眼睛,因爲幾千年來,從炎火一族的先輩起,從來都沒有人能煉成過黑色的火焰。
“你很想知道是嗎?那我就告訴你。”洛克從地上一把揪起炎燭,厲聲吼道,“我這叫‘沖天怒火’!”“嘭”,他一拳揍了過去,把炎燭的下巴都打歪了。
“不許傷我父親!”
“保護城主!”
“殺了他!”
……
忽啦啦圍上來一大堆人。
“怎麼,想羣毆?”洛克的臉上綻開了一個邪魅的笑容。
“大哥!我來幫你。”“呼”,城牆上飛下來一隻大鳥。不,不是鳥,是梟。
“這些人就交給你了。”洛克想試一試梟的身手,給他多一些歷練的機會。
“乒乒乓乓”,響聲一片,梟和炎燭的門徒們戰到了一起。洛克一飄身,來到米勒的身邊,扳起他的頭一看,大吃一驚:米勒竟然就是那個馭龍少年。
洛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擁有著凌人的氣勢,睥睨蒼生的表情,那個如同君臨天下的帝王般的人,竟然會跪倒在一個叫什麼炎燭的城主面前。一剎那間,他的心裡說不出有多麼的痛悔和自責。如果不是自己傷了他的弟弟,他又怎麼會向人類垂下他那驕傲的頭顱?洛克覺得自己好殘忍。是自己摧殘了他的自尊,就好比是有一塊透明的水晶,生生被自己給潑上了髒水一樣。想著想著,他的心疼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