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紹冷漠的看著他：“你可知道，謝錦爲(wèi)了讓我救你付出了什麼？你這個人向來冷心無情，別的我也管不了你什麼，可你這般利用一名女，也是問心無愧嗎？”

聽聞此言，晏江漆黑的眼眸中，彷彿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迷霧，裡頭有一些惘然。但是他是異常聰慧之人，只消一個念頭，便陡然明白過來嵇紹的意思，眸中現(xiàn)出幾分驚愕，連秀麗的眉頭都不由自主的蹙在了一起。

嵇紹冷哼了一聲：“她願意付出生命來救你，在我看來根本就不值得，你現(xiàn)在的模樣雖慘，但我看你還不至於要死，恐怕還有好一段時間好活。”他極爲(wèi)冷漠的道：“以前你利用了這麼多人，我即便恨你可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瞧不起你，利用一個女的情感，你現(xiàn)在覺得很痛快嗎？”

晏江眸中的漆黑就像是天邊激流變幻的層雲(yún)，心中已是一片驚愕，明晰洞然的心思就如同一灘渾水，陡然之間就混亂的他找不到出路。

但是，他還是剋制住了自己，面上沒有過多波動的表情，耳邊也沒有聽進(jìn)多少嵇紹的嘲諷，只是心神動盪之下，就像是潮水波濤狠狠的撞擊在早已經(jīng)不再穩(wěn)固的堤壩上，震的他眼前耳中一片嗡鳴。

一股腥甜氣息翻涌上來，晏江使力壓下去，卻依然聽見嵇紹震驚的聲音：“你怎麼了？”

他感覺到溫?zé)岬囊后w從嘴角緩緩流出來，心頭一鬆，像是卸下了什麼重?fù)?dān)，只是眼前一陣發(fā)黑，淡淡的鮮血的味道撲面而來。

嵇紹驚懼的看著他突然開始吐血，那溫?zé)岬难€就像是他即將要斷絕的生命，緩緩流逝，趕忙走上去，探上他的脈搏，觸手冰涼的肌膚，那微弱的脈動幾乎都要感覺不到。

“怎麼會這樣？”嵇紹大驚。

看著晏江的模樣確實像是垂死，但他這個時候能保持著清醒，至少還能有月餘的生命的，怎麼現(xiàn)在把他的脈像，就像是隨時都要死掉一樣，是真真正正的沒有三天了，難道他這是——

迴光返照四個字被他強行嚥了回去，嵇紹趕緊摸出一顆雪白的藥丸塞進(jìn)晏江嘴裡，搭在他纖瘦手腕上的手指都微微的顫抖。

直到這個時候，晏江才緩緩的又睜開雙眸，因爲(wèi)沾著血跡，他的臉色竟看起來好了一些，帶著淡淡的妖異，他輕聲一笑：“你當(dāng)我的是假話嗎？”

纔出這一句，他整個人便微微晃了一晃，嵇紹趕忙又塞給了他一顆藥，伸手探上脈搏，卻覺得分毫不能梳理，他體內(nèi)的毒素如失控的潮水一般橫衝直撞，藥物根本就控制不住。

晏江擡起另一隻手拭了一下脣角，起身要下牀，嵇紹忙攔住他道：“你要做什麼？”

晏江雪白的臉上染了一些猩紅，他眸中有淡淡的惘然和無措，嵇紹方纔的話像大風(fēng)一樣在他腦海中吹來吹去，掀起震動。

謝錦竟然會同意付出生命代價來救他，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是從未在他的計劃以及預(yù)料中出現(xiàn)過的。他明知道謝錦是個不易掌控的變數(shù)，所以這一回他根本就沒有把她牽扯起來。

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的好好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扣著不同的事件。

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一切的計劃全都是依照他即將垂死而佈置出來的，而如今，謝錦竟然爲(wèi)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來讓嵇紹救他，她竟然放棄了謝弈而選擇了他。

這樣的答案讓晏江一時無法接受，驚愕有之，震撼有之，衝擊有之。像他這樣做什麼事情都會細(xì)細(xì)計較一番，將利益得失計算到最精細(xì)地步的人，永遠(yuǎn)也不能理解，放棄自己的生命只爲(wèi)救另一個人的做法。

曾經(jīng)他無數(shù)次和謝錦一起處在驚險的邊緣，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但他都是有一定把握的，他不會做無的放矢的事，每一次看似驚險無比，但他實則都有辦法化解，雖然這可能性也並不是絕對的。

但是像謝錦這樣，完完全全的將性命交出去，只爲(wèi)了救另一個人，他無法理解。

但這無解的同時，還有淡淡的奇異的震盪，在他的胸腔中來回衝擊。

嘴角不停的涌出鮮血，晏江無瑕再思考謝錦做的這件事，他得不到答案，只能暫且先放下。

可是因爲(wèi)謝錦這一舉動，卻讓他後續(xù)所作的佈置都陷入了一種巨大的變動。

倘若嵇紹現(xiàn)在救他，那麼建安城中就會有一大片羅坍塌，最後就不會如預(yù)期中那樣一瞬不差。

十四年的仇恨與籌謀，成敗只在此一舉，五年前他已經(jīng)失敗過一次了，這次捲土從來，他想到了一切，卻多出了一個變數(shù)。

而變化之後……

晏江又吐出一口血來，漸漸有些陰暗的腦中還在梳理著那些事無鉅細(xì)的安排……而變化之後，他的佈置就如同一條鎖鏈，從中間斷開，前後無法聯(lián)合。

晏江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他掙扎著想下牀去，將桌上放著的一枚密令改動一下，但是嵇紹只隨手一拉便阻住了他的動作。

他馬上就要撐不住了，如今連推開嵇紹一隻手的力氣都沒有。

“你要做什麼？”

耳邊是嵇紹著急的聲音，晏江擡了擡手指，微弱的比出一個形狀，也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裡的印象，還是嵇紹仍記得五年前的點點滴滴，他竟然瞬間就領(lǐng)會了這個意思：“周？你要找他？”

晏江想點頭，嘴角卻是又溢出一大口鮮血，生命如水一般逝去。他昏迷期間一直都覺得很冷，雖然他本身的體溫就是這樣，身上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但是現(xiàn)在，他對這冷意感受的更加深刻了一些，就像是寒冰深入骨髓，要將他的血液全部凍住。

又一次與成功失之交臂了。

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這樣。

晏江嘴角泛出一抹苦笑，而這抹苦笑也沒有多少力氣，只能看出一些無奈的弧度，他終歸還是失敗了，上一回敗與嵇紹，這一回輸在謝錦。

但是不知爲(wèi)何，他卻沒有半點的不甘心，就好像一個人在寒冷的地下走的太久了，他現(xiàn)在要到溫暖的地方去，沒有多少痛楚，只是放棄的釋然。

罷，就這樣吧。

只是阿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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