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佐俊坐在這座所謂季宅的正堂內(nèi),打量著這裡的佈置裝潢,雖然談不上家徒四壁,但至少也與顯貴豪門之家半點沾不上邊,他伸手往桌面上一抹,指間都沾著灰,細(xì)薄的脣角不由緊緊地抿了起來,他是沒想到季明宣竟然落魄到這種地步了。
那一日的光鮮難道只是做做樣子?
秦佐俊眼神一黯,心中似乎有幾分明白了。
腳步聲從廊外響了起來,秦佐俊理了理衣袍,人也坐正了,目光向門外一掃,果然見著季明宣笑著踏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打扮樸素的婦人,容貌看著還行,只是面容上透著一股憔悴。
“秦大哥,你果真來了!”
季明宣笑得一臉得意,今日的穿著還是與那天一般,他就只剩下這一身體面的裝扮了。
“季老弟
秦佐俊扯了扯脣角,笑得不陰不陽,目光在季明宣身後一掃,“不知這位是……”
“婢妾柳氏見過秦大人!”
柳姨娘端方地行了禮,若是放在其他地方,今天這個場合她本不應(yīng)該出席,但三沙鎮(zhèn)民風(fēng)開放,這幾年生活下來少不得要拋頭露面,柳姨娘早已經(jīng)習(xí)以爲(wèi)常,又加之今日是談?wù)摷咀限钡幕槭拢觞N能不在場?
季明宣拗不過柳姨娘,又知她愛女心切,這才應(yīng)承了帶她一同來。
“柳氏?”
秦佐俊目光一閃,露出深思狀,半晌才轉(zhuǎn)向季明宣道:“這位莫非就是季老弟當(dāng)年定了婚約的柳家小姐?”
季明宣當(dāng)年與秦佐俊相談甚歡,自然不知不覺間將什麼都給倒了出來,包括他情深意重不離不棄地千里尋愛,那可不是他自誇的本錢嗎?
柳姨娘臉上一紅,低垂了目光,做羞怯狀。
季明宣清咳了一聲,點了點頭,“正是柳氏說罷又轉(zhuǎn)開了話題,“秦大哥快請坐吧,咱們還是談?wù)務(wù)拢 ?
柳姨娘轉(zhuǎn)身便去了一旁的茶水間,沏出一壺上好的瓜片這才又轉(zhuǎn)了出來給倆人上茶。
爲(wèi)了與秦佐俊的這一次交涉,他們可是準(zhǔn)備了充足的功夫,連季家這月捎來的生活費都全拿了出來,不說給季明宣置辦那一身行頭,便是家中用來招待客人的器物,總要拿得出手纔是,太寒酸了也不行。
秦佐俊默了默,也不先開口說話,只是看著季明宣,想要聽聽他到底打算怎麼樣。
“秦大哥,我家薇兒今年便十四了,我看令郎年紀(jì)也正好,不若咱們就把婚事給定下來,往後該置辦什麼也好開始張羅了
季明宣大大咧咧地說著這話,總之他已是抱定了秦佐俊這棵大樹,說什麼也不會摔開手去,不趁著秦佐俊還在三沙鎮(zhèn)時將這門親事拍板坐定,若是人跑了他要到哪裡找去?
俗話雖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但他如今連盤纏都沒有,又怎麼能去到處尋人?
秦佐俊冷笑一聲,目光一轉(zhuǎn),直直看向季明宣,“季老弟,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狀況來看,咱們倆家還適合嗎?”
“怎麼不合適?”
季明宣故作不知地看了秦佐俊一眼,“季家乃清貴之家,祖上做官之人無數(shù),亦是丹陽的望族,配上如今朝中的新貴秦家不是正好?”
秦佐俊淡笑不語,只是那疏離的態(tài)度半點沒和人結(jié)親之意。
柳姨娘在一旁看得急了,不由插嘴道:“秦大人,我家薇兒知書達禮,也是名門之後,教養(yǎng)規(guī)矩半點不比上京城中的名門小姐們差,若是讓秦公子見見,他定是會……”
“哼!”
柳姨娘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秦佐俊一聲冷哼給打斷了去,他斜著眸子掃了過去,冷笑一聲道:“季老弟,什麼時候你們季家輪到一個姨娘搶著說話了?”
季明宣臉頰微紅,瞪了柳姨娘一眼,這才笑著轉(zhuǎn)向秦佐俊,“秦大哥莫怪,她也是關(guān)心則亂,天下父母心,誰不是一樣呢?”
“究竟你要怎麼樣才能作罷,開個條件吧!”
秦佐俊雙手撐在膝上,一臉認(rèn)真地看向季明宣,如今他也不想和季明宣拐彎抹角了,這事要快點了結(jié)纔好,他在三沙鎮(zhèn)呆不了許久,若是這事不了,他怎麼能放心離開?
“這……”
季明宣有些猶豫了,雖然季紫薇嫁給秦子都的好處無窮多,但秦佐俊讓他開條件,想一想,他便有些心動了!”
秦佐俊牽了牽脣角,他已經(jīng)給出了條件,若是季明宣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那這婚事不提也罷!
“是,我送你!”
季明宣連忙應(yīng)是,笑著將秦佐俊給引了出去。
這時,季紫薇才從屏風(fēng)後拐了出來,一張俏臉羞憤難當(dāng),只死死地咬住脣,紅了眸子,“娘,我說什麼也不做妾!”
“自然不做妾,娘怎麼捨得?!”
柳姨娘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地將季紫薇抱在了懷中,秦佐俊剛剛提到季重蓮姐弟時,她心下驟然便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果然!
即使是離得再遠(yuǎn),他們都到了三沙鎮(zhèn),季重蓮也陰魂不散地要來擋道!
從前是沈氏搶走了季明宣,如今就連季重蓮也想搶了季紫薇的好姻緣,只要她在一天就休想!
“可那位秦大人……”
季紫薇咬了咬脣,已是嚶嚶哭倒在了柳姨娘懷中。
“這事等你爹爹回來咱們再商量
柳姨娘只能一邊低聲安撫著,一邊將目光焦急地轉(zhuǎn)向了門外。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季明宣才轉(zhuǎn)了回來,只是他目光凝重,雙脣緊緊地抿著,心中似乎已經(jīng)有了決斷。
“老爺,怎麼樣?”
柳姨娘急切地問道,季紫薇又轉(zhuǎn)過一雙淚眼,楚楚可憐地望向季明宣,啞著嗓子喚了一聲“爹爹”。
季明宣目光突然便有些躲閃起來,背過身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這才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低聲道:“其實秦大哥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什麼?!”
柳姨娘驚叫一聲,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明宣,連季紫薇眸中的淚都止住了,滿臉地驚詫。
季明宣嘆了一聲,坐回了椅子上,只是目光一直不敢與柳姨娘母女對視,“秦公子如今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若是他真娶了一個庶女爲(wèi)妻,那也是面上無光……這門婚事咱們好不容易有把握了,不能因爲(wèi)這點事情便中途而廢!”
到了這裡,季紫薇哪裡還聽得下去,腳一跺,哭著跑了出去。
柳姨娘心疼地想去追,季明宣已是一把拉住了她,嘆了一聲,“由得她吧,今後我再給她尋門好親事就是了
“老爺,如今咱們在三沙鎮(zhèn),還哪裡能去尋這樣的好親事?!”
柳姨娘又急又氣,緊咬著脣,對季明宣說話又帶了幾分衝味,難不成他真顧忌著與沈氏的舊情,這才轉(zhuǎn)了口?
“芬芳,你聽我說……”
季明宣拉著柳姨娘坐在自己的腿上,她起初還掙扎了幾下,卻是耐不住他的力道,只得坐著,卻是賭氣地將頭偏向了一旁。
“若是這門婚事讓給了五丫頭,指不定咱們就有重回丹陽的機會!”
季明宣捏了捏柳姨娘腰間的軟肉,她痛地驚呼一聲,轉(zhuǎn)頭瞪向季明宣,卻被他接下來說出的話語震盪了心神。
重回丹陽……他們真地還可以重回丹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