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檔口,孫世寧吶吶道:“不是還有許多要緊的事情要辦,這個先放一放,也不急在一時。”
沈念一笑著看她,明白她想說其實沒那麼急,他卻總覺得會得夜長夢多,如今的案子一個接著一個,連帶讓他喘息的機會都快要剝奪了,每次都說等手頭的這個案子瞭解就好,卻是這個未完,下一個又起,也難怪皇上最近給秦思冉的臉色也不好看。
秦思冉忙著諂媚宮中,都無暇來同他過不去,要是當(dāng)真再來爲(wèi)難,他估計能乾脆的回擊,心平氣和只有太平無事的時候,才能擠出心思來做,已經(jīng)迫在眉睫,誰還有那多的耐心。
“是,要緊的都要辦,所以你帶紅桃去明月樓吃花雕雞,我還要趕回大理寺?!鄙蚰钜惠p輕撫弄她的鬢髮,她的頭髮也是溼溼的,顏色烏烏,襯得臉龐白皙,宛如整塊的溫潤美玉,“紅桃快人快語,是個天生的直腸子,要是說話得罪,你看在我面子上?!?
“我怎麼會同她計較。”就當(dāng)是個小孩子,哪裡有大人會同孩子過不去的,沒那麼小心眼。
“她的武功極好,要是有什麼,只管喊她動手,千萬別客氣,我今晚不會回來,明天等送了春娘他們走,再來同你們會合。”沈念一頓了頓道,正安堂如今纔是真熱鬧,凌哥,小葉,紅桃,該出現(xiàn)的,不該出現(xiàn)的,都濟濟一堂了。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睂O世寧接話道。
“嗯,等我的好消息?!鄙蚰钜恢澜裢碛幸粓鲇舱桃颍徽f破,是不想她擔(dān)心,等到風(fēng)平浪靜以後再細細道來,也不爲(wèi)錯。
他打開門,紅桃雙手垂在兩邊,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等得辛苦,見他們出來,眼睛都在灼灼發(fā)光:“是不是要去吃花雕雞了!”
“是,是,讓世寧帶你去吃?!鄙蚰钜徊挥猛嘟忉?,她也不會多嘴問,一心一意就跟在孫世寧身後,根本忘記原先進城的目的。
孫世寧目送沈念一離開,站在大門門檻邊,有些邁不動腳步,紅桃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在她肩膀後面碰了碰:“他已經(jīng)走遠了,看不見了?!?
“他要去做很危險的事情。”孫世寧的聲音極低。
“老頭說他以此爲(wèi)樂?!奔t桃邊說邊用力點頭,“還說都是他自找的?!?
孫世寧噗嗤一聲笑出來,聽起來,這位師父當(dāng)真是個有趣的人:“師父還說了什麼?”
“你帶我去吃花雕雞,我再慢慢告訴你?!奔t桃居然也有滑頭的本事,爲(wèi)了吃,不擇手段。
孫世寧自然滿足她,吃一碟子菜,不算是過分要求,而且花雕雞也並沒有那麼美味,喊了整隻的,又配了八個小菜,琳琳瑯瑯的放滿桌,自己反而沒有胃口,想想也是,才從屍體堆裡好不容易爬出來,能夠張嘴就吃的,必然要意志力特別強大的,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
紅桃不同人客氣,甩開腮幫子,左右開弓,吃得熱火朝天,等滿嘴油花纔想起來問:“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睂O世寧溫和的答道。
“你比一一好?!奔t桃笑瞇瞇的啃著雞腿,“不過,他每次也不吃,坐在那裡,也不說話。”
“你怎麼喊他一一?”孫世寧看得出沈念一恨這個稱呼,但是同紅桃,怎麼計較!
“他的名字太拗口,一一好記。”紅桃指了指腦門,“老頭說,我這裡比別人差,所以要我多練武功,下山以後纔不會吃虧?!?
“要是山裡頭很好,你可以一直住在山裡?!睂O世寧以前住在鄉(xiāng)野,來到天都,才特別懷念過往的好時光。
“老頭說,他活著的話,我住在山裡還能同他說說話,但是他年紀大了,會比我先死,我要是還在山裡,會越來越笨,連話都說不好?!奔t桃的聲音低下去,“我下山的時候,見著人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孫世寧笑著伸過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頂,紅桃的個子高,還特別配合彎下腰來配合她,眼睛瞇著笑,像兩彎月牙:“多說說就好了,我聽你說的很好?!?
“因爲(wèi)你不會笑我?!奔t桃認真的說道,“要是你用那種表情笑了,我就會結(jié)巴?!彼7伦隽藗€斜眼撇嘴的表情,“很多人都這樣看我?!?
“你很好,我爲(wèi)什麼要笑你?”孫世寧揚起手道,“沈大哥說你武功很好,那些人誰都比不上你?!?
紅桃得了讚許,眉梢眼角都是得意,將花雕雞啃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一桌小菜也吃得差不多,拍拍滾圓的肚子道:“吃飽了,回山裡就沒遺憾了?!?
孫世寧喚了小二來,又另外打包只花雕雞,幾個小菜,說要帶回去給醫(yī)館裡頭的吃,紅桃搶著拎起幾個包裹細緻的蒲包,大步走在前面,回過頭道:“你說,一一會讓我明天就走嗎?”
“不會,他刀子嘴豆腐心。”孫世寧安慰她道。
“還是小媳婦瞭解他?!奔t桃點點頭道。
孫世寧的臉掌不住紅了:“那個,我不是他媳婦?!敝辽?,目前還不是。
“他說是就是,你別想瞞著我。”紅桃居然不相信,還瞪了她一眼,“他只有你一個媳婦兒,你別想抵賴?!?
孫世寧失笑道:“我不是抵賴,真的還不是?!?
“那什麼時候纔是?”
“等成婚以後纔是。”孫世寧的笑容凝結(jié)在嘴角,她從二樓的樓梯下去,有熟人正被一羣人簇擁著上來,卻是二皇子寅容。
他分明也一眼就瞧見了她,樓梯本來也算寬闊,被七八個人前後一堵,孫世寧上不得下不得,與紅桃一起被困在中間。
寅容目光轉(zhuǎn)轉(zhuǎn),瞧見紅桃的樣子,直接皺起眉毛,身邊的人立時察覺到,湊到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兩句話,他嘴角一歪,譏諷地笑起來。
紅桃忽然指著寅容的臉道:“你看,他們就愛這樣笑話我。”
寅容沒想到對方居然敢這樣直接,嗓門大,還用手指指點點,有幫腔的呵斥道:“大膽,知道這位是什麼人,居然敢如此冒犯!”
紅桃根本不怕,單手叉腰道:“他能笑我,我就不能指他了嗎!”
孫世寧不想在大庭廣衆(zhòng)的地方,同寅容起衝突,怎麼說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硬碰硬肯定會吃虧,所以暗暗拉一下紅桃的衣袖。
紅桃遲鈍不領(lǐng)情,卻讓寅容盡數(shù)收在眼底,他衝著身後的人擺擺手,那些人安靜下來,他瞧著孫世寧,笑容不減道:“原來,你還是個識趣的人,要是真的是個明白的,爲(wèi)什麼要纏著沈少卿不放,而且,真沒想到你也另有手段?!?
孫世寧閉著嘴,不同他搭話,打從第一次見面起,寅容對她的印象就是極差的,然而每每都礙於沈念一在旁,不好發(fā)作,她看得出來,他眼中的嫉恨幾乎能夠化作鋒利的小刀,恨不得刺穿她十七八個窟窿眼。
“怎麼,不敢說話了,你生怕他看出你的不堪,不肯娶你過門,還用了點法子,把自己的名字寫入待選的名冊中去,要是父皇真的點你進宮,你豈非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正是可笑至極?!币莸脑挘饪讨羞€透露出隱秘。
四周的聲音更靜了,大概其他人也都在聽著他的話,揣測這個清秀娟麗的女子,皮囊底下有顆貪婪的心。
孫世寧不會在乎這些人怎麼看她,不過是寅容身邊的狐朋狗友,或者是拍馬溜鬚的門客,他看不起她,她卻根本沒求他看得起,所以寅容想在她臉上看到畏懼或者慌亂,都恐怕要他失望了,她甚至有些壞心眼的想,寅容這樣針對她,不過是因爲(wèi)對沈念一存著另種說不出口的心思,要比誰更齷齪,誰更可憐,答案就清楚明白的寫在寅容自己的臉上。
“紅桃,回去了?!睂O世寧淡淡說道,她走下幾個臺階,分明是個纖纖細細的人兒,卻能夠拉開氣場,讓好幾個人自覺讓行,任由她走過。
寅容放出的刀子盡數(shù)紮在棉花堆中,連聲響都聽不見一下,心有不甘,一個錯步,親自攔住她的去路:“怎麼想要裝作不認識我,要不要我同大家說說,你的家底?”
“二皇子如果實在空閒,或許能夠讓府中的人,將我的平生所行所爲(wèi)抄錄成冊,在街口見人就發(fā)上一本,保證不用半日的功夫,我就成了街頭巷尾的名人,這個建議不知可否令得二皇子心滿意足?”孫世寧忍了又忍,不想堂堂一個皇子,非要仗著人多勢衆(zhòng),爲(wèi)難於她。
避讓不開的情況下,迎頭而上,也算是另一種明智之舉。
已經(jīng)有人聽了她的話,忍不住笑起來,被寅容一嗓子咳嗽又給壓制下去,他不住冷笑道:“聽聽這伶牙俐齒,你就是憑著這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沈少卿娶你過門的?”
孫世寧眉心一皺,覺得他有些潑婦攔街的不依不饒,分明是有失身份的,還不自知,她側(cè)過身,想要從他身邊走過去,寅容果然沒打算放過她,伸出手要去推,站在一邊的紅桃,沒按捺住,擡起胳膊,擋了過去。
寅容沒想到一股巨力撲面而來,他整個人被反彈而出,順著樓梯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