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四更天,左良玉書房的燈還亮著,暈黃的燈光下,左良玉眉頭緊鎖,手中緊緊的攥著一支上等的徽州狼毫,沾著黝黑的墨汁兒,可就是遲遲不肯落筆。
“老爺,都四更天了,夫人都來催第五遍了,大人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書房跟前伺候的老李頭再一次添上一根紅燭,罩上燈罩道。
“老李呀,你去把曹虎給我叫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商量。”左良玉放下手中的筆,自顧自的吩咐道。
“老爺,都這個時候了,曹將軍早睡下了。”老李頭遲疑了一下。
“不礙的,這個時候他也差不多行了,這是他在軍營裡養(yǎng)成的習(xí)慣。”左良玉揮了揮手道。
“哎!”老李頭應(yīng)了一聲,走出書房。
片刻之後,一頭溼漉漉的曹虎走進(jìn)了左良玉的書房。
原來曹虎已經(jīng)早起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之後,迅速的衝了一涼水澡,正打算去軍營,就被老李頭叫了過來。
“將軍,您找我?”曹虎一直對左良玉非常的尊敬,一進(jìn)書房就施禮道。
“坐!”左良玉這一次沒有再糾正曹虎的稱呼,由於新軍制變革,像“將軍”這樣的稱呼都已經(jīng)改變成稱呼爲(wèi)職務(wù),左良玉身爲(wèi)武漢軍區(qū)的代司令員,自然要求部下稱呼其爲(wèi)“左司令”,但曹虎一直稱呼其爲(wèi)“將軍”,左良玉也糾正了多次,都沒有糾正過來,他也沒心思再糾正,就隨他了。
“曹虎呀,你會不會怨我把你留在身邊陪我在這裡養(yǎng)老?”左良玉看著曹虎黝黑的臉面問道。
“曹虎的一切都是將軍給的,曹虎又怎麼會怨恨將軍!”曹虎忙道。
“朝廷設(shè)了七大軍區(qū),就我們這個武漢軍區(qū)深處中原腹地,既不跟外國接壤,又沒有仗可打,是個實實在在養(yǎng)老的地方。”左良玉不無消沉的道。
“將軍?”曹虎似乎有些被左良玉這種消沉的情緒感染到了。
“曹虎,你有沒有想過去遼東,去西北或者福建,那裡纔是軍人建功立業(yè)的地方?”左良玉問道。
“曹虎不願意離開將軍,請將軍不要趕曹虎走!”曹虎嚇了一跳,激動的站了起來道。
左良玉感覺到曹虎的那種依賴之情,微微一笑道:“我也只是問你一下,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把你調(diào)走的。”
“那將軍找曹虎來?”
“曹虎呀,你覺得如今這朝廷如何呀?”左良玉擡頭問道,曹虎可是自己最心腹的將領(lǐng),像這種不該問,或者不該隨意在人前問的的問題,他都毫無顧忌發(fā)問。
“好。”曹虎遲疑了一下,說了一個字。
“怎麼個好法?”
“它能讓百姓吃飽飯,穿暖衣,有房子住,還有自己的田地……”曹虎想了一下,一項一項的道來。
“那現(xiàn)在如果有人要造反,你會怎麼辦?”左良玉突然問道。
“造反,將軍,何人如此大膽?”曹虎嚇了一跳,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看著左良玉。
“我只是說如果,你會怎麼辦?”左良玉表情平靜的道。
“當(dāng)然是把這些人抓起來,該殺的殺,該關(guān)的關(guān)唄。”雖然左良玉這兩年對曹虎也是不斷的調(diào)教,可這曹虎說話的語氣和方式還是那樣的直白,沒有一點改變,可能就因爲(wèi)他的這種不變,他才把曹虎引爲(wèi)最心腹的愛將,並且將其接到自己府中同住,朝夕相處,感情也越來越深厚。
“曹虎呀,你還年輕,你還不明白朝廷這官場內(nèi)部的昏暗呀!”左良玉站起身來感嘆道,他感嘆自己雖然在平定湘西苗亂立下了大功,卻並不怎麼受朝廷待見,如今雖然是軍方的高級軍官,但才過而立之年的他居然被冷藏在這麼個養(yǎng)老的武漢軍區(qū),他是有些不甘心,眼見著別人建功立業(yè),自己卻在這後方安逸度日,這樣下去,安逸富足的生活遲早會消磨了他的鬥志,他還想著更進(jìn)一步呢!
左良玉跟曹虎不同,曹虎對權(quán)力官位沒有多大的慾望,他對權(quán)力的慾望可是相當(dāng)?shù)拇螅侔a也是不小,加上又立了不少功勞,因此對朝廷這近乎將他冷藏不用的做法非常的不滿,這種不滿讓他滋生了不少想法,要不然他也不會見那化了妝深夜來訪的朱由菘,還談了將近連個時辰,這事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那可不僅僅是冷藏這麼簡單了。
“將軍,您今天的話曹虎聽得有些糊塗。”曹虎搖頭道。
“朝廷新近推行的兩部新法,你都知道吧?”左良玉問道。
“曹虎知道,這兩部新法可都是好法,好對受傷退役的兄弟都來信說了,有了這兩部法,咱們普通百姓可就有保障了。”曹虎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
左良玉心中可思量開來了,曹虎是個直腸子,不會說假話,什麼都表現(xiàn)在臉上,雖然他被朱由菘官位權(quán)力以及美好的前程說的有些心動,但左良玉這個人是相當(dāng)?shù)闹?jǐn)慎,雖喜歡投機(jī),但沒有把握的投機(jī)他是絕對不幹的,他還年輕,還沒有到行險一搏的時候。
雖說軍政分開,但軍政事實上是不可能分開的,只是將兩個系統(tǒng)分別垂直對等,其實軍政是相輔相成,誰也不可能獨立存在的。
“可我是知道這兩部新法頒佈後,各省都出現(xiàn)了民亂,反對新法的聲音十分的高,老百姓把新法也說成了亂法,我們兩湖也是有這樣的民亂髮生,前天巡撫畢大人還懇求我出兵對這些亂民進(jìn)行彈壓呢?”左良玉眼珠子不斷轉(zhuǎn)動,顯然是一邊說一邊思考。
“將軍有所不知,這些都是那些因爲(wèi)新法而利益受損的士紳鼓動的,這些士紳都是各地有聲望有來頭的,還有就是些土霸王,朝廷新法規(guī)定士紳和普通百姓一視同仁,納稅,當(dāng)差不分彼此,這叫這寫些人如何忍受,有不敢明著跟朝廷對抗,怕落個造反殺頭的下場,自然就鼓動著不明事理的百姓跟朝廷搗亂了。”曹虎道。
“自古士紳從來就是不用繳稅、納糧的,皇上頒佈這部新法豈不是把天下的士紳貴族都得罪光了?”左良玉心中一動道。
“誰說不是呢,現(xiàn)在這這些士紳的眼裡皇上就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無德昏君,可在百姓的眼裡,皇上卻是一位仁德善心的明君,士紳們反對皇上,百姓們又大多數(shù)擁護(hù)皇上,這下大明朝可要亂上一陣子囉!”曹虎感嘆道。
“百姓只是被一時矇蔽,等他們清醒過來,他們就會明白新法的好處,士紳雖然地位高崇,但人數(shù)上終不及百姓萬一,可士紳卻是一國之根本,若是沒有士紳,那大明朝也差不過到了亡國的地步,曹虎你說,若真的是亂起來,咱們應(yīng)該站在哪邊呢?”左良玉詢問道。
“將軍,曹虎認(rèn)爲(wèi)您應(yīng)該站在朝廷這一邊。”曹虎道。
“別跟我打馬虎眼,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左良玉一板起臉來道。
“這天下誰也大不過皇上,將軍您說呢?”曹虎笑嘻嘻的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緊跟著皇上?”左良玉訝然道。
“將軍,曹虎雖然是個粗人,可卻不是笨人,再說在您手下也調(diào)教了三年了,雖說這朝廷與我沒有什麼關(guān)係,但將軍想過沒有,皇上如今可是手握全國兵馬大權(quán),遠(yuǎn)的不說,就說咱們這武漢軍區(qū)吧,自軍銜制度實施以來,那士氣可是高漲了一倍不止,哪一個不在稱頌皇上的英明聖德,可以這麼說,現(xiàn)在只有皇上一道聖旨,咱們武漢軍區(qū)轄下八萬大軍就可開到任何一處,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屍!”曹虎道。
左良玉身軀猛然一震,顯然曹虎的話深深的將他震動了,自任武漢軍區(qū)代司令員,又授了中將軍銜之後,他還嫌朝廷給的不夠,一直在自怨自憐,認(rèn)爲(wèi)朝廷雖然沒有卸磨殺驢,飛鳥盡,良弓藏,但已經(jīng)是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這樣他感到自己一身才華不能的得以施展,英雄無用武之地,進(jìn)而心思就歪了,邪了,若不是曹虎剛纔那一番話點醒了他,恐怕他真的要一條心走到黑,自毀前程了。
朱由菘給他的價碼可不低,護(hù)國公,上柱國,良田萬頃,並且承諾他日後執(zhí)掌兵部,封妻廕子,現(xiàn)在看起來,這些都太虛無縹緲了,聽起來也不實在,這種暗中揹人的協(xié)議在官場之中也是最不可靠的,說不定今兒他答應(yīng)你了,明天就把你往死裡出賣都難說,這政治上的事情那可是瞬息萬變,稍不留神可就把自己給搭進(jìn)去了。
左良玉也就是一時被朱由菘的花言巧語說動了,現(xiàn)在想起來這裡面可是隱藏著巨大的危險,要不是將曹虎召來這麼一商議,自己也冷靜了一下,這才從陷阱坑邊把腳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