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寧無可奈何地苦笑:“好,好,我是渾人,渾透了,盡幹些渾事?!?
“你別惱呀!我倒喜歡你這麼個渾法……”
這時,遠處傳來韋媽媽的呼喚:“大小姐,你在哪裡?”
董子寧驚愕:“韋媽媽沒死麼?”
小魔女瞪了他一眼,隨後高聲應道:“嗨——韋媽媽,我在這裡哪!”
韋媽媽聞聲趕來,遠夠問:“大小姐,你的傷怎樣了?”
“我的腿好痛,這小賊道的掌力好狠毒?!?
“沒斷骨吧?”韋媽媽一見到董子寧,又是驚喜:“少俠,這一次又……”
董子寧忙說:“媽媽別客氣了,你快看看小姐的傷勢如何。”
“韋媽媽,他也受了傷了!”
韋媽媽一怔:“少俠,你也受傷了?”
“我不妨事,小姐的傷要緊……”
“韋媽媽,你別聽他說的,他都吐血了,還說不妨事,你先給他看看。”
“你們都別爭了,讓老奴一個個的看去。”韋媽媽看了他們兩人的傷勢,讓他們先服下“九轉金創還魂丹”,又將還魂丹嚼爛,塗在受傷的四周。片刻,小魔女能站立起來,董子寧疼痛減輕,他站起來向韋媽媽深深一揖:“多謝媽媽相救?!?
韋媽媽說:“少俠,你怎麼倒客氣了?是你不顧生死,又一次地救了我們?!?
“媽媽弄錯了,我沒有救媽媽,是媽媽又一次救了我……”
“少俠,千萬別這樣說,要不是少俠同來的人相救,我恐怕早死在他們的劍下了?!?
董子寧愕異:“我同來的人?”
“那位青袍老人不是少俠們來的人嗎?少俠去哪裡請來這位武林高手?當那夥人趕來要殺老奴解恨時,他趕來了,把那夥人一下嚇退,遠遠出手一指,解開了我的穴道,還告訴我家的大小姐在這個方向,他不是少俠同來的人?”
董子寧更傻了眼:“他不是你們的人嗎?”
小魔女睜大了眼:“他怎麼是我們的人了?你別又渾了!”
“不,不,我說的是真話,我以爲他是你們的人哪!”
韋媽媽愕然:“少俠,你不認識他?”
“我怎麼認識他哩?”
“曖!”小魔女站起來,“你不認識他,你怎麼稱他爲‘老人家’?還向他爲那個峨嵋小賊道求情?渾人,你別又渾了!”
董子寧搖搖頭:“我真的不認識他,我還吃了他的苦頭哩!”於是,董子寧一五一十將樹林中的事說出來,又說出自己今夜裡的遭遇,小魔女和韋媽媽聽了都大爲驚愕,半響出聲不得。韋媽媽沉吟著:“這就怪了,他是什麼人呢?怎麼出手救我們?”
董子寧說:“是呵!我也感到奇怪。”
小魔女卻說:“韋媽媽,我看他跟子寧一樣:一個渾人,渾老頭子?!?
“大小姐,千萬別這樣說?!?
“好了,韋媽媽,我們快回去吧,別管這個渾老頭子是什麼人了!”
董子寧感到好笑,一位武功超羣的老前輩,在這個小魔女的眼中又成了渾老頭子,真是大爲不敬。
這樣,他們三人一塊轉口小鎮來。董子寧回到自己投宿的客棧,暗暗規察隔壁房間,只見人去房空,暗想:難道他們連夜走了?他不大放心,又到寄放馬匹的地方看看,果然,梁平山他們的七匹馬都不見了。顯然,他們害怕怪老人,送夜逃走了。雖然這樣,董子寧仍不敢大意,選了客棧一座無人到的樓閣和衣而睡,直到天矇矇亮,他才悄悄地潛回自己的房間,再睡片刻。等到他醒來時,窗外天色大亮,小鎮的一條大街上已是人來人往了。他從窗口望去,已有不少人出鎮往郊外而去。董子寧想:“韋媽媽和小魔女動身了嗎?”他極目遠眺北上的大道,不見有騎馬的人,看來,韋媽媽和小魔女還沒有動身哩!他將目光收回來,驀然看見一個衣著華美的少年軍官,騎著一匹高頭大黑馬朝鎮口走去,一副少年得志的神情,目中無人。他前面的一位老僕,也騎著一匹馬,吆喝行人讓道。董子寧眼裡露出一種鄙夷的眼色。暗想:“這小小年紀,有多大戰功?大概是憑著父兄的權勢,而謀到這一官半職,便目中無人,作威作福起來,實在可笑?!蹦巧倌贶姽俚裟槼麃?,他不由一怔,這少年軍官生得實在英俊,而且自己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他望著少年軍官去後的背影,怔怔發呆,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呢?正在這時,來福店方向傳來一陣吵罵聲,跟著是拍桌踢凳的響聲。奇了,一大清早就吵罵,是什麼人在吵架?別不是小魔女她們又跟什麼人動起手腳來了!董子寧放心不下,急忙算了房錢,往來福店走去,只見來福店中圍了不少的人,人羣中一位身穿內衣內褲的中年人,拍桌拍凳地朝店老闆吼道:“放屁!你這賊店,老子不見了衣服,不找你找誰在?”
店老闆忍著氣說:“軍爺,小店人來人往,怎看得許多?再說軍爺的衣服沒交小店看管,怎麼……”
“叭”地一下,中年人給了店老闆一個響亮的耳光,瞪眼罵道:“放你孃的屁,你不賠衣服,老子把你送到官府去,先打四十大板,再賠衣服?!?
董子寧聽店老闆稱他爲“軍爺”,再仔細一看,想起來了,這位穿內衣內褲的中年漢子,正是昨天晚上吃飯不付錢,還動手打店小二的那位橫蠻霸道的軍爺。董子寧本想走開,見到他這樣仗勢欺壓百姓,實在看不下去,便走出人羣說:“仁兄,有話慢說,何必打人!”
那軍爺瞪了他一眼,喝問:“你這小子是什麼人?竟敢稱我爲‘仁兄’,滾開!”
董子寧忍著氣說:“有理說理嘛!你不見了衣服,頂多賠幾兩銀子是了,何必……”
“賠幾兩銀子?你這小子真沒見過大蛇拉屎,你以爲老子這套官服是塊爛麻布嗎?是我剛穿沒多久的朝服,沒幾百兩就做不起,幾兩銀子,還不夠買衣服上的鈕釦。”
顯然,這位軍爺在敲榨勒索,漫天要價。董子寧冷笑一下,“就算是一套官服,也值不了這許多銀子?!?
“滾開!你這鄉巴佬懂個屁。我問你,你是不是這賊店裡的人?”
董子寧正想回答,一位家人打扮的人搶進來說:“老,老,老爺,我們的兩匹,匹,匹馬也不見了?!?
軍爺大吃一驚:“什麼,我那匹追風烏雕馬也不見了嗎?”
“是,是,是,這裡還,還,還有老,老,老爺的一封信。”
“信???什麼信,拿來我看看。”
董子寧目光敏銳,斜斜望去,只見信紙寫著:“你這武夫,憑仗官勢,欺凌百姓,吃飯飲酒不給錢,還罵人打人;現取了你的官服和馬匹,以示警告,今後再仗勢欺人,小心狗命。義盜‘一枝梅’字?!?
董子寧看了暗暗稱快。那位軍爺看得眼睜大如銅鈴,怔了半天,猛然暴跳如雷:“何處小賊,敢向老虎面上捋須?老子陣前陣後,殺人無數,難道怕了你這區區小賊?來,先給我將這店老闆捆了,這是個賊店?!?
“是,老爺?!奔胰藨ソ壍昀祥洝6訉幒嚷暎骸奥?!”
軍爺驚異地瞪著他:“你想幹什麼?”
董子寧問:“你爲什麼不去抓一枝梅,卻要去綁店老闆?”
“滾你孃的蛋!老子連你也綁了!”
董子寧冷笑一下:“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軍爺又愕然:“你是什麼人?”
“我就是一枝梅。”
“什麼???你就是一枝梅?”軍爺跳了起來,上前要去抓董子寧。董子寧不等他動手,早已出手往他命門穴一指,登時點倒了他,叫他再也不能動彈,然後說:“我再一次警告你,令後你再敢作威作福,欺壓百姓,我就砍斷你的雙腿,叫你終身殘廢,做不成人。我做的事,與店老闆無關,記著!”說完,董子寧在衆人驚訝中縱身一跳,上了屋檐,一下便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董子寧來到鎮外,一路暗想:“一枝梅是什麼人?怎麼在江湖中不聞其名的?難道是新起之秀?我這次冒名頂了他,不知他有何看法?!备窒肫鹱砸岩氖聛?,罵著自己:“董子寧,董子寧,你真是個渾人,渾透了!爲什麼去管這些閒事?連正經大事也忘記了?!彼纯刺焐?,暗想:“韋媽媽和小魔女也該動身了,剛纔自己所幹的事,恐怕她們早已聽聞?!彼氲竭@裡,便轉到一處高坡,在一塊不大顯眼的巖石上坐下來。從這裡,可以看到大路上來往的人,要是韋媽媽和小魔女從鎮上出來,他一眼便可以看到。可是他一直等候了兩三個時辰。仍然看不見韋媽媽和小魔女,便暗暗納悶,爲什麼她們還不動身呢?難道小魔女昨夜傷勢太重,不能走動麼?不會呀!昨夜她回鎮時,飛檐走壁比自己還輕快,怎麼會走不動的?突然,他遠遠看見從小鎮奔出兩匹馬來,那正是小魔女和韋媽媽昨天所騎的馬,原來她們到現在才動身。他略略一看,又愕然,騎在馬上的是兩個男子漢,根本不是韋媽媽和小魔女。咦!難道她們化了裝麼!來近了,他定神細看,更是驚訝:這兩個男子漢,其中一個,正是自己在來福店中指倒的那位橫蠻霸道的所謂軍爺,另一個,便是那個結巴口吃的家人,他們怎麼騎了韋媽媽、小魔女的馬呀!這軍爺不怕死?敢去招惹這個天不怕地不伯、行爲怪異的小魔女?他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間,他想起來了:今天一早,不是有位少年軍官騎著一匹高頭大黑馬出鎮麼?前面還有一位老僕開路喝道。他一下聯想到這位軍爺不見了衣服和馬匹,顯然是這小魔女的惡作劇,還署名什麼“義盜一枝梅”。想到這裡,董子寧啞然失笑:怪不得那位少年軍官面熟,原來是小魔女化的裝,自己怎麼看不出來?董子寧不由暗暗點頭,欽佩小魔女的聰明機靈,一來懲罰了這個恃官仗勢的軍爺;二來達到了自己化裝的目的。他知道,一般武林人士,不願去招惹官家的人,也不想與他們打交道,怕引起無謂的麻煩。小魔女化裝成軍官前往衡山,不爲武林人士注目了。這樣,我得趕上她們纔是。至於小魔女的馬爲什麼會轉到軍官的手上,他不去想了。
董子寧不走大道,卻翻山越嶺,朝衡山方向奔去。他來到一條兩山夾峙的崎嶇山道上,看見一個人直挺挺地橫躺在路上,感到奇怪:這個人怎麼這樣古怪,樹蔭下下躺,卻躺在道路上?他走近一看,更驚訝了,這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青袍怪老人。這個怪老人,行爲比小魔女更怪異,一時爬到樹上,一時又躺在路中間,叫人不可理解。董子寧不敢笑,輕輕地叫著:“老人家,起來吧!日頭快曬到了?!?
董子寧叫了半天,怪老人竟紋絲不動,仍然直挺挺地的著。董子寧忍著笑說:“老人家,你再不起來,在下只好對不起,從你身上跳過去了。”
怪老人還是不動,董子寧沒辦法。兩旁是懸崖峭壁,只有這麼一條通道,沒別的地方可走,只好縱身跳過去;走了幾步,回頭看看,怪老人仍然一動不動。董子寧奇怪了,又折回來說:“老人家,天色不早了,快起來吧!”
怪老人還是不動,好像死了一樣,直挺挺地躺著。董子寧只好去推他一下,感到他身子冰涼,大吃一驚,難道他死了麼?用手試試他的鼻下,沒半點氣出,顯然已經死了。董子寧驚駭萬分,這位武功超羣,內功達到了叫人不可思議的境界的怪老人,怎麼會死了?誰能殺害了他?董子寧警惕起來,縱身躍出峽口,跳上高處,極目四眺,見方圓十里之內,荒無人跡,盡是叢山峻嶺。他觀察了半晌,確定附近一帶無人,又走回怪老人的身邊,細心觀察。附近既無血跡,老人身上又無傷痕,怪老人怎麼會死在這裡呢?難道他中了一種極厲害的毒藥?董子寧曾聽師父說過,在嶺南地方,有一個會幫,叫司毒幫,是碧雲峰邪教屬下的一個幫派、極善使毒,發明一種毒藥,其毒無比,名“安樂散魂”藥,人服之後,不到一刻立即死去,死後毫無中毒痕跡,彷彿睡熟一般。難道怪老人中了這種毒藥?可是,司毒幫的人爲什麼要殺這位行俠仗義的怪老人呢?他昨夜裡還救了韋媽媽和小魔女呵!司毒幫的人會向他下毒手,不怕小魔女告訴白魔王、羅剎女知道?董子寧想不明白,但不管怎樣,怪老人目前是巳經死了,再也無法挽救。他想到怪老人曾出手相救,使自己和小魔女從淨清道長的鐵砂掌活過來,這救命之恩,永世難忘。董子寧想到這裡,不禁悲從心來,雙眼垂淚,跪在老人的身旁,深深地磕了三下頭,說:“老人家,要是你在地下有知,請託夢告訴在下誰殺害你;在下那怕刀山火海,也要爲你報仇雪恨,祭奠英魂?!闭f著,又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抱起老人的屍體,打算找個好地方把老人安葬。當他走出兩山夾峙的山道時,突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自己身邊響起:“渾小子,你要去哪裡?”
董子寧嚇了一跳,險些讓老人屍體從手上跌下來。他看看身前身後,並無人影,再看老人,依然直僵僵的不動,暗想:“難道我神經出了毛病,怎麼聽到了老人昨天在林中說的話?是老人陰魂不散,跟在我的身邊?”便說:“老人家,要是你陰魂不散,請原諒在下冒犯貴體。在下尋找一處好地方將你安葬,日後好來拜祭?!彼f完,靜聽四周有沒有迴音;見沒有迴應,抱著屍體來到一處山坡樹下。這裡坐北向南,山坡下有條淙淙歡流的山溪水,真是一個好地方。董子寧將老人屍體放在樹下,打算挖坑,突然自己的頭給人拍打了一下,又是蒼老的聲音問:“渾小子,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