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圓怕他用力太狠，青筋鼓起，爆了針頭，只好忍了，見古洛心走了，才稍稍掙扎一下，示意古洛風鬆手，古洛風的指尖有意無意的在她掌心微微一勾，一撓。
何月圓細白的臉上，有些泛紅。
古洛蕊和古洛沁尋了凳子給古鐸坐了，見父母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意思，也識相退下。
古老夫人戴琴則相對尷尬，經過何月圓繞到牀的另一邊，經過何月圓身邊的時候腳步微微頓了頓，一雙遲暮卻不失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何月圓一眼，看見她手背上還有血跡，問道：“受傷了？”
何月圓更意外了，抿著脣，把手往後縮，“沒事，一點輕傷。”
古老夫人道：“去包紮一下吧。”
何月圓剛想說不用，轉念一想，還是點了點頭，“謝謝伯母，我這就去。”
李明月眼風流轉，無比親熱的上前攬住何月圓的手臂，“我跟你一塊去吧。”
何月圓感覺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僵直著後背被李明月拽出了門，沒走兩步，就聽見病房裡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瓷器落地的聲音，下意識就要回去，卻被李明月生生扯住：“沒事，就是外公發發脾氣罷了，他可捨不得再折騰小舅了。”
言辭之間確實是誠懇的樣子，不像是上次可以刁難的那個千金白蓮花，倒像是何月圓相交多年的好朋友。
她什麼時候，和李明月這麼熟了？
……
病房裡很亂，古老爺子臉色鐵青，柺杖一下一下的打在地上剛摔碎的玻璃碎片上，怒聲罵道：“混賬東西！”
古洛風做的那些事情，別人不知道，不代表他一無所知。
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他還看不穿古洛風那點小心思，何以做他父親？又怎麼會把古氏放心的交給這個小兒子？
古老夫人上前扯了他一把，“你不顧忌古家的面子，你也估計下兒子的身體。他才從手術檯上下來，你這是想要逼死他嗎？”
夫妻兩兩相對峙，戴琴的眼裡先含熱淚，沒再去看古鐸盛氣逼人的目光，轉過臉去抹了眼淚，癱軟在椅子上：“那麼多年了，當年你爲了所謂的兄弟情義，要保住李曼青，卻差點逼死他。現在他躺在加護病房裡，你還要逼他到什麼樣子！”
古鐸風霜遍佈的臉上微微抽動，皺紋一皺一皺的，像是在分解體內的怒氣，但看見戴琴的眼淚，只無奈的冷哼一聲，目光灼灼的盯著古洛風：“你別以爲躺在這裡，我就不敢動你！你知不知道古家這麼多年的基業，險些被你作賤的灰飛煙滅！你的傷是壓下去了，可思明的事卻壓不下去！你別告訴我，你不是推手！”
古洛風靠著軟枕，覺得有些口渴，目光稍稍一轉，發現屋子裡除了滴滴運行的儀器，閒置物品已經碎了個乾淨，有些疲乏的撐著額頭，淡淡道：“爸爸覺得是，那就是了。”
古鐸被他這無所謂的態度刺激的神經緊繃，提著柺杖又跳了起來，但看見古洛風肩上的傷，又生生的忍了下去，氣急敗壞道：“你原來多疼思明，現在卻要把他逼入死地，你告訴我爲什麼？就爲了一個何月圓？”
古洛風本是垂著頭，聞言忽然擡起頭來，看著古鐸滿目的不解，一字一句道：“爸，媽，就是爲了一個何月圓，又能怎麼樣？她是我的女人，就爲了古思明對她心懷不軌，爲了他知道何月圓懷孕，放縱戴幽茵害她，我現在對他做的一切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寬容。”
古鐸腳步一晃，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我說，你們不要逼我。”古洛風淡淡道，伸手撤掉了墊在後腰的枕頭，放任自己躺下去，“我很累，你們只是來質問我這些，就可以走了，我現在不也在爲自己的手下留情買單嗎？”
古鐸氣的鬍子翹起，“你……”
戴琴雙眼發空，怔怔的看著牀上的兒子，總算是聽明白了古洛風和古鐸對話裡的意思。
古思明變成現在這樣，古洛風是最大的推手。而她，居然還想利用古思明毀掉何月圓。
這次她來，倒是也跟古洛心一樣，把兒子這次受傷的事情全部都歸結在何月圓身上，怪她紅顏禍水，讓古洛風丟了心似的什麼都顧不得了。
但一想起那天晚上的電話，就覺得毛骨悚然。
古洛風什麼都知道，只是想給她留點顏面罷了。
他也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不堪一擊的少年，不需要她時時在背後支撐。爲了何月圓肚子裡的孩子，他設了這麼大一個局，把古思明和戴家全都設計進去，卻還能保持古氏和戴氏紋風不動，她這個中間人半點沒受牽連。
誰說這不是讓步？
他長大了。
戴琴心中苦澀，深深的看了一眼古洛風，上前挽住搖搖欲墜的古鐸，“我們走吧。”
古鐸茫然回神，定定的看著身邊的戴琴，“我們差點就能抱上孫子了，是我跟你的孫子。”
他夢寐以求多少年的事情。
古洛風的存在，都不足以讓戴琴完全相信他，那麼古洛風的孩子，總該是打開他們心結的缺口吧，可這個孩子，就這樣沒有了。
古洛風閉上眼睛，察覺到古鐸的呼吸不穩，輕聲道：“她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執著認真，我會娶她，請你們放過她，也放過我吧。”
這話，是對著古鐸說的，卻聽得戴琴幾乎站不住，捂著嘴巴泣不成聲。
古鐸彎下腰，拍了拍她的肩膀，“抱歉……”
是他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孩子。
……
很多年前，戴琴還年輕的時候，是戴家從鄉下接回來的童養媳，爲了給當年大病不鬱的戴家老大戴森沖喜來的，跟著戴老爺子姓戴，改名叫戴琴。
十來歲進的戴家，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身份，盡心盡力的陪在戴森身邊。
那時候他還是個羸弱的書生，兩手提不動四兩重的東西，帶著一副近視眼鏡，文縐縐的，做什麼都很斯文。
然而戴森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