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安之擡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剛剛還強硬的口氣和態度忽然軟了下來，擡手抓住他的雙臂，輕道，“你以爲死就可以解決一切麼？那不過是讓你自己解脫而已，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讓我怎麼辦！”

華裳看著她，也不回答，只是安安靜靜的站著，眉頭緊蹙。

他向來精明的頭腦，每每到了她這裡都會變得愚鈍，他向來果斷狠絕的性子到了她這裡，卻又總會變得優柔寡斷。

似乎只要是關乎於安之的事情，他總是無法完美的處理解決，似乎不管他有多大的精力和準備，在安之面前，總是會全盤崩潰。

他糾結於這事情的發展快慢，而她也掙扎在未知的迷途裡不可自拔。

安之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她的所想所念到了如今已經殘破不堪，只留下還保有的尊嚴支撐著她整個人，若不是如此，她又怎敢這般的與他坦然相對。

可其實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也早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誰對誰錯了，因爲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太多，無償的變化還有未知的心意，拿到當下，又怎麼能夠數的清。

那些過往曾經串聯起來的剪不斷，早就已經理還亂了。

所以到了現在，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安之去選擇原諒與否，她大底，也應該是要被原諒的那一個了。

想到這些，她多少覺得無力，是啊，他說的對，這樣的折磨彼此，又有什麼意義呢。

默然的轉身，之前積攢的勇氣全部潰散，她像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孩子一樣，漫無目的的四下奔走；又像是一頭困獸，激烈懊惱的想要用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痛苦；又像是一隻小鳥，被折斷了翅膀，只能呆在地上嗷嗷嚎叫。

可無論是哪一種，她註定都是孤獨的，走在這樣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路途上，默然奔走。

安之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他，畢竟從始至終，逃避的是她，追逐的也是她。

如今她想要挽回的東西，已經岌岌可危，可到頭來卻依舊不知如何是好，儘管決心再大，儘管感情再強，面對現實的時候，卻依然還是會無力。

或許華裳說得對，她該好好的想一想，無論結局如何，總該要確定自己的心意，給彼此一個最終的答案。

所以她選擇了轉身，在之前那奮不顧身的衝上去之後，選擇了退出，不是沒有決心了，也不是沒有膽量了，只是她想，錯過的那個人，始終都不只是她自己。

時間會沉澱下來，會讓她和他都變得成熟，思考這種東西，總會在之後展現出一個結果，也總會讓一切都平和。

可是她不知道，在經歷了漫長的時間過後，他們之間需要的到底是重新去思考，還是該坦然的面對。

華裳看著安之轉身之後，其實是有些詫異的，他也在迷茫著，他不知道她爲何忽然的追上來，又忽然的退開去，可他知道，她在掙扎著，從身體到心靈，都在掙扎著。

他不知道她糾結什麼，可他知道，她或許也想要挽回這一段感情。

在犧牲了那麼多的生命之後，在過去了那多久的年月之後，在如今，經歷了滄海桑田，跨過了時光長河，她與他，其實早就已經沉澱了。

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勇氣，他跨步上前，從背後抱住那個纖細又落寞的背，緊緊的相貼，深深的嘆息。

安之愣在原地，無神的眼中像是恢復了些許光亮，微弱的，甚至還有些暗淡。

他在身後咫尺的地方，將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間，她還沒有開口去問，他便忽然的輕笑出聲。

像是有些無奈的，又有些妥協的意味。她覺得忽然燥熱，想要躲避，卻又被他抱得死緊。

“如果我一放手，你一定會離開對不對？阿之，我們沒有多少個一百年再去等待了。”他忽然道，帶著莫名笑意的磁性嗓音迴盪在她的耳間，句句都像是說進她的心裡一般，讓安之一陣的臉紅心跳。

“我承認過往是我的不對，我傷害你太多太多，即使我用餘下的生命去償還也償還不起，可我還是放不下這一切，半點也不會放下，我不會離開，你也不能離開，這一次不要你做選擇了，我來決定我們的未來，好不好？”

“未來？”安之愣住，被華裳說出的話語瞬間激的熱淚盈眶。

從前的苦痛似乎全都消散，不管是他傷害了她，還是冷落了她，好像一切都像是過往雲煙，這一刻，滿滿的幸福歸來，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千年的安逸時光。

真好，她也能在有生之年，得此幸運。

她忽然間很期待他說的未來，拋開了那些苦難和傷痛，拋開了積壓在心底的執念和憤恨，這一刻過後，是雨過天晴的世界，是能讓他們坦然相對的未來。

安之慢慢的轉過身子看他，細雨依舊綿綿，打在身上卻是柔和又暖陽，她不討厭，甚至很歡喜。

哭花了的一張臉上帶著的是滿足的笑意，是那種劫後餘生的放鬆和終於迴歸的欣喜。

“是，未來?！彼粗难劬φf的堅定，微微低下頭去和她的額頭相貼，低眉輕語，“我們該放開了，有些東西，不能再執著了，阿之，你願意，和我共赴此生麼？”

她一愣，隨即面色微紅，羞澀的點了點頭，這過程太過戲劇，轉變的太快讓她無所適從，可當幸福來臨，卻依然還是選擇坦然接受，不爲別的，只是爲了那些年曾經做過的萬般努力。

其實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要去面對未來，只是沒有一個契機，或者沒有一個人先說出口。

安之已經想象不到還有什麼是可以阻攔他們在一起的了，因爲天空晴朗，雨已停，時光在轉，也留下了最真的人。

遠處的風光依舊，映著那還在醉眠蔭外的山路上四下追尋的少年們，映著那些在宮闈深院中悠然過活的神仙們，還有這天之涯海之角的六界之外，徘徊於世間的縷縷幽魂。

有誰在嘆息，有誰在迷茫，有誰在掙扎，又有誰在彷徨。

只是無論如何，這一切都已經再與他們無關了，儘管依舊會在這漫長星河裡停步駐足，可年月一過，也總歸會成爲最美的遺憾。

所以有的時候，終點並不是終點，若是有心人去聽，去看，去想，也或許能把這個局，轉變成爲一個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