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生到A城的第三個月,終於見到了餘爭歡。餘爭歡還和從前一樣,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話不多,一副平易近人的溫和。
那時林夢生在酒吧打工,餘爭歡和朋友們去喝酒,燈光昏暗,餘爭歡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沒認出她。林夢生變了挺多,餘爭歡認不出她也很正常。
那個晚上,林夢生一直心不在焉,有好幾次甚至差點把酒灑在客人身上,同事於翔不知何時湊到了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呵呵道“小夢,你看那桌客人看了一個晚上了,怎麼?有你心上人?”
林夢生聞言面無表情,淡淡道“心上人沒有,仇人倒是有一個。”說完,林夢生端著酒回到了吧檯後面,於翔站在原地看著那桌客人,一羣看起來貌似事業有成,實際上高不成低不就的青年們湊在一起醉生夢死,仇人嗎?於翔撇著嘴聳了聳肩,當林夢生說了一個笑話。
那天晚上,餘爭歡喝的有點多,林夢生看他打了個電話,大著舌頭撒嬌,讓電話那頭的人過來接他,林夢生從那張醉紅的臉上,從那雙迷離的眼中,精準的捕捉到了一種名叫幸福的情緒,林夢生站在他們不遠處笑了起來,極盡嘲諷。
後來果然來了個女人,黑色長髮白色長裙,知性優雅,但在林夢生眼裡,她穿著這身出現在酒吧的燈光下,就像個女鬼。
女人皺著眉頭,有些不滿的責怪餘爭歡喝的太多,身邊的朋友們立刻幫著解釋,說他突然心情不好,讓嫂子好好哄一鬨,說完大家都笑了,餘爭歡在一片鬨笑聲中緊緊地抱著女人,像抱著一個極其珍稀的寶貝,生怕丟掉。女人連拖帶拽的把餘爭歡帶走了,林夢生一直看著他們,直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林夢生還在看。
於翔又湊了過來,道“人已經走了,別看了。”
林夢生無語,怎麼哪都有他?白了於翔一眼,林夢生換下制服準備下班。酒吧只是個臨時的兼職,她現在主要的工作是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工資說高不高,但卻足夠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之所以在酒吧又找了一份工作,一個原因是她失眠,夜裡睡不著,一個人想的東西太多,她覺得煩,另一個原因就是,餘爭歡很喜歡這家酒吧,經常出入這裡。半個月前她得知這個消息,軟磨硬泡了一週,老闆才同意她來做兼職,果不其然,兩週過去,她見到了餘爭歡,這個人的蹤跡很好掌握,一如從前。
今夜下班早,林夢生在自家樓下便利店裡買了一提啤酒,她不喝其他的酒,只喝啤酒,並且癮很大,酒鬼一樣。身體條件允許的話,或許還會有一包煙與啤酒作伴,然後一起度過漫長的夜晚,但今天不會有這樣的好事,前幾天她在酒吧被煙嗆得咳嗽了一整晚,上班時嗓子也很不舒服,現在還沒緩過勁。
提著酒上樓,到家門口發現樓道里的聲控燈又壞了,偏偏是她住的這層,隔三差五燈就壞一次,林夢生找過幾次物業之後就煩了,隨便吧,反正黑一點她更喜歡。
摸出鑰匙對了半天,才找到鎖孔,林夢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一手還拎著啤酒,煩躁的把門拉開,甩出一聲巨響,果然不出意外,鄰居家那位暴躁的母老虎的吼聲立即透過隔音極差的牆板傳了過來。
“大半夜讓不讓人睡覺!那門遲早讓你摔壞!”
林夢生毫不客氣回懟“我家我愛怎麼摔就怎麼摔,管得著嗎你!”
那屋再沒聲音,林夢生爲自己扳回一成生出了一陣的歡喜。進屋裡也沒開燈,就那麼在單人牀上坐下,打開電視一邊看老掉牙的喜劇片,一邊嚥下酸澀的啤酒。林夢生還有個習慣,喝的酒必須是冰的,即使她那老胃已經被她折磨的不堪一擊,不過誰管那些,她喜歡就是最大。
便利店老闆從冰箱裡拿出一提的數量,然後在塞回硬塑料袋裡時,提醒她“年輕人少喝點酒,尤其是像你這種小姑娘,冰啤酒更傷身。”
林夢生笑呵呵應了“家裡有客人,招待用的。”
沒誰信她的鬼話,自從她搬到這裡,就沒見過另一個人出現過她身邊。
冰鎮的酒瓶外表,寒氣被手心的溫度融化成水,一滴一滴落在牀單上,彈起一點稀碎的小水珠,像花一樣又凋零。
第二天,林夢生又是踩點到的出版社,主編對此已經說膩了,雖然林夢生在這乾的時間不長,但是業務能力卻很強,有些毛病,主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
出版社會定期出雜誌,各種類型都有,林夢生負責的是文學類,這一類銷量不高,但是有一部分長期的訂閱用戶,都是奔著林夢生來的,林夢生早些年在外漂泊時,得了空會寫一些文章,短片或長篇的都不確定,偶爾她會拿來投雜誌,投的都是A城的雜誌社。不過雖然都能通過審覈最後出版,引起的水花卻都不大,直到有一次,她投給她現在工作的這家雜誌社一篇長篇,總編一眼看中,正巧文學類空出了一位編輯,便聯繫了林夢生,也是因此,林夢生結束了爲期五年的漂泊之旅,來到A城,一開始她只是個小編輯,只負責寫文,審文,慢慢的名氣大了起來,林夢生才升職爲文學類總編輯。
雜誌社從前,文學類的板塊一度瀕臨滅亡,是林夢生的到來讓這一板塊重新復甦,並且給雜誌社帶來了許多讀者,所以主編對於她的一些小毛病,從來都是可以容忍的。不過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也是雜誌社給了林夢生機會,所以林夢生對自己的這份工作也無比的珍惜。
審了幾篇稿子,林夢生接了個電話,是於翔。
“怎麼了?”林夢生拿著電話去了茶水間,打算順手煮一杯咖啡。
那頭於翔似乎在抽菸,傳來吐煙霧的呼氣聲,他說“昨天,你盯著看的那個小帥哥,今天又來了,來了也不喝酒就四處張望,我估計他是來找你的。”
林夢生低頭盯著緩緩流下的咖啡液,隔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他昨天沒看見我。”
於翔又吸了一口煙“是嗎?我看是你沒注意到吧。”
林夢生不說話了,咖啡已經接好,林夢生喝了一口,又聽那邊於翔說“誒,我看他朝我這邊來了,怎麼樣,想聽聽嗎?”
林夢生還是不說話,於翔聳聳肩自顧自把手機扣在了吧檯,漫不經心的拿起一個杯子擦拭。
餘爭歡走過來,禮貌地開口“你好。”
於翔放下杯子,熱情地迴應道“嗨!帥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餘爭歡看起來有點爲難,糾結了一會他才道“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於翔挑挑眉“哦?說來聽聽。”
“林夢生,她是在這裡工作嗎?”
於翔盯著他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餘爭歡有些著急,又問“你認識一個叫林夢生的嗎?”
於翔的眼神重新聚焦,惡劣的笑了笑“認識啊,是在這裡工作,怎麼了,你找她有事嗎?”
餘爭歡有些怔愣,是啊,找她有什麼事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些衝動,只想見見她,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和從前有什麼不同,這樣而已。
於是餘爭歡什麼也沒說,搖搖頭走了。
直到餘爭歡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門前,於翔纔拿起手機歪頭夾住,然後雙手空閒出來擦杯子。一邊不忘調侃林夢生“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那邊林夢生的咖啡都喝光了,方纔聽自己的名字從餘爭歡嘴裡說出來,林夢生有一瞬間的反胃,是真的生理上的,林夢生覺得可能是應激反應。
“哦,他可能是想噁心我一下。”
於翔“......”
林夢生將杯子放下,道“沒事我掛了。”
於翔應了一聲,電話被迅速掛斷。
林夢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返回工位。
有些人,無論因愛還是因恨,刻在心裡總是叫人難以忘懷,一如方纔,只是隔著電話,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林夢生就已經控制不住的想要顫抖,想要嘔吐,餘爭歡之於林夢生,就像夢魘後的餘悸,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