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慢悠悠的逛回去,同樣撐一把油紙傘,走在南方是一種情調,走在北方又是另一種,走在如同水墨畫一樣的水鄉,每個女子都會有一種特別的感觸,許是因爲女子是水做的,纔會這樣崇尚水的味道。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描雲等在門口,像是十二個時辰永不停歇的護衛,“主子,王爺你們回來了。”
把買回來的東西遞給描雲,上官文跟剪瞳往樓上走去,“恩,這裡沒有什麼事情吧?”
“無事,大家都在各自的房中用餐,主子跟王爺吃過飯了嗎?”
上官文頭也不回的答話,“在街頭弄了點小吃,這會兒也不餓。”
“描雲,百里三歸住在什麼地方?”
“在天字二號房,就在主子的旁邊,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沒什麼,不過是想要找他說說話,爺也是知道的,你忙自己的去吧,這會兒應該是還沒吃飯吧,不用管我了。”說話間推開了百里三歸的房門,這裡的隔音並不太好,何況剪瞳也沒有避諱,都是直接把話說了的,沒有關房門,被描雲提點了多少次,剪瞳可記著孤男寡女要避諱的事情,“我有件事情要找你。”
剪瞳沒有敲門,這一點讓百里三歸頗爲不悅,不過他更不願意有人在他擦琴的時候打擾。只因爲是剪瞳,所以頓了一下,還是把擦到一半的返陽琴放在一邊,起身在椅子上坐下,問道:“何事?”
“你曾許我一個事情,不知道現在是否還記得?”
“請說。”
“我要你以自己的名義給一個人另一種生活。”
“誰?”
“景月,你該是記得的,我記得在王府的時候,你還特意問起來壎聲,我相信總不會忘得這麼快。景月的身份是你透露給小文的,想來沒有什麼事情是你不知道的,這件事不方便我出面,所以想要你勞煩你。也不見得就要送到什麼高門大戶,找個清雅的地方自己活著,有幾個人伺候著,就已經足夠了。景月這個人,其實很容易知足。”
一直斂眉思索著剪瞳的動機,不過是王府中的一個細作卻也值得她費心,聽聞不但定時診脈問詢,開方治病,還時常讓人留意景月的情況,她有那麼重要嗎?“王妃說過自己並非善類。”
“可每個人都是執拗的,卻不是每個人的執拗都可以被成全的,她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已經很慘了。在我的生命中,對於有些人,沉沒資本是適用的,但有些人會讓你一直傻下去,這些都是理智解決不了的事情,景月是一個讓我覺得心疼的女子,我無法設身處地的爲她著想,卻不忍心讓她抑鬱而終。只要在京城之中,在王府之內,到處都是皇帝的消息,想要躲也躲不開,倒不如由著我傻由著她走,遠在天涯,各自保重。”
“好,至此三歸與王妃兩清。”
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爲需要有什麼特別的手段才能夠讓百里三歸屈服,沒想到承諾二字就已經足夠了。“是,多謝你願意幫我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是言而有信。王妃請吧。”
剛剛說完事情,這就個自己下了逐客令,百里家的家教還真是特別,不過許是自己打擾了人家的雅興吧,看樣子是在彈琴,只是不知道是單純的彈琴呢,還是想著某些人呢!八卦是描雲負責的,自己只是個聽八卦的,回頭問問她是否有什麼最新的消息。
解決了棘手的事情,剪瞳這一夜睡得很好,第二日難得起了個早,一行人很快就趕路了。過了約莫十天,才終於到了京城,上官文也不想落人話柄,既然已經來了,索性就讓他們住在安王府中好了。蘇木早早的得了消息,這會兒已經在府門口等著,公公說這一路他們也很是辛苦,自己先回宮覆命,明日請王爺王妃自己入宮就是了。
剪瞳好不容易能夠放鬆下來,舒展了一下筋骨,正想著跟著自己牀來一個親密接觸呢,描雲就進來傳話,“主子,您是否還記得晚夢?”
剪瞳撓撓頭,順勢做在牀上,不知道描雲這會兒怎麼想著拷問自己的記憶力了,便笑問道:“晚夢是什麼人?我好像並沒有什麼印象,府中的下人這樣多,主子我只知道記住你一個,便等於記住了一百個旁人。”
描雲可一點兒都樂不起來,她知道梅因的身份,更知道晚夢來王府帶來的定不是什麼好消息。“主子,晚夢是梅因姑娘的侍女,描雲聽蘇木說,已經連著好幾天來這裡等主子回來了,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情。主子是否要見她一面?”
經描雲提醒,剪瞳也好像有點印象,不好的預感很是強烈,這一年風雲變幻,也不知未來還會有什麼事。“此刻她正在王府之中嗎?”
“不在,不過蘇木說快來了,一般都是過了晚膳之後過來的,只問上一句王妃是否回來了,便走了。”
“從何時開始的?”
“大概五六天的樣子。”
“今日若是她還來,你就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去見見她,看這樣子怕是梅因出了事情。對了,你去書房裡面,把她離開之前給我畫的畫拿過來。說來可笑,這些日子不見,竟然都忘了她的容顏,只朦朦朧朧的記著她跳舞的樣子。這才過了多久的時間?”
“奴婢知道了,這就過去拿。”
從地位尊貴的郡主,到容貌傾城的舞姬,有些東西拿的起放不下,梅因已經揹負了太多的仇恨,纔會讓自己生活的那麼被動,聽說合葬的人可以下一世再次遇見,希望下一世他們會有好結果吧?反觀自己,雖然也揹負著家仇,卻能活著瀟灑恣意,同樣的故事不同的結局,誰能說不是造化弄人呢?
再次拿起畫,身著戎裝的梅因帥氣優雅,像是個運籌帷幄的軍師,她的眼睛那麼亮,恰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躺在美人榻上,剪瞳只盯著畫中的人,像是對方可以從裡面走出來一般,梁祝可以化蝶,不知道他們可以變作什麼。
“你在看什麼呢?連本王進來都沒察覺到。也不好好的洗個澡,就開始用功了?本王倒是想要看看,是哪個迷人的小妖精,一早就把你的魂兒給勾了去。”
輕手輕腳的拿過去,上官文小心的不傷及紙張,看到內容卻是一愣,“梅因?你怎麼突然想起
她來了?這人也是的,走的時候不跟咱們好好的說一聲,到了戰場也沒有捎回來什麼信,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不惦記也罷了。”
他並沒有聽說晚夢來這裡的事情,這不過是剪瞳之間的玩笑話,故意把自己弄得像是個醋罈子,也好逗剪瞳開心。只是現在她可沒有笑起來的心情,梅因跟她的關心,不見得多好,只是她後院中那些被剝了皮的合歡樹卻怎麼都無法從腦海中刪除掉。
“爺,梅因好像出事了。”
“恩?”
“描雲剛剛說她的侍女這幾天一直來王府問我是否回來了,卻又不說是什麼事情,問完了就走了。我聽完便覺得心口悶悶的,你看那畫上的詩,她的字跡別人仿冒不來,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梅因去戰場,大概是希望最有尊嚴的死去吧。你說,上官林死了之後,她是否會有些後悔呢?”
上官文比剪瞳認識梅因的時間更長一些,她是個聰明人,一早就知道上官文在裝傻,還特意的提醒過他,要如何才能夠裝的更像,後來上官林執意要去救她,自己也參與其中,即便不到深交的級別,還是有些交情的,只是他不想讓任何人來干擾剪瞳的快樂,他們承受的死亡已經太多了,此刻應該有的,是平靜。“這些與我們無關,自己走的路,活該爲自己付出代價。”
“也許吧。”
兩者人牽著手,不再多說什麼,吃過了晚膳,也是各忙各的,直到描雲過來稟報說,“主子,晚夢來了。”
“讓她進來吧。”
侍女剛剛起來就哭的梨花帶雨,紅腫的眼睛明明不是一日就能促成的,看來這幾日也沒折騰,她揹著一個淺灰色的包袱,也不知道你們放著的是什麼東西。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鼻子卻還是抽抽搭搭的,“王妃,姑娘她去了。”
跟剪瞳的猜測一致,雖然怎麼願意接受,不過已經去了的人,自己又能爲她做什麼呢?“你不要太難過,先跟我說說,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明日就是頭七了。王妃或許不知道,賢王府的人已經把姑娘跟賢王合葬了,但是王爺的陵墓豈是可以隨便祭祀的?明個兒明明是姑娘的頭七,卻也只能在暗處偷偷祭奠。”
“這也是皇族的規矩,沒有辦法的。不過明日我一早入宮,若是能夠見到太后,說不定可以求一個恩典下來,頭七雖然可以,但以後怕是不行了。你也不要期望過高,太后也是要按照規矩辦事的。若是我得了恩典,帶上你一同過去就是了。”
“多謝王妃。這包袱中的東西,都是賢王留給姑娘的,姑娘說她若是身隕沙場,便交給王妃。與姑娘一同走的一對白雕,也因爲保護姑娘而死,一併運回來葬了。姑娘是假託別人名字去的,明明奮勇殺敵,直取對方主將首級,卻無法青史留名,好在還有咱們記得她。王妃能在此時趕回來,是最好的。姑娘說,王妃與她認識不長,卻是她此生最佩服的人。晚夢已經把該說的說完了,告辭。”
剪瞳瞅著面前的包袱,大概對於梅因來說,比起形單影隻的活著,這樣的結局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