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夜山神(3)
這裡的夜晚來的比較早,外面已經全黑了,不過還能看的見三三兩兩的工人們端著飯盒走來走去,他們幾乎不說話,我不知道是否這是他們養的習慣還是別的什麼。不過我還是找到一個面目比較和善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紀的一個聊了起來。
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也顯的很蒼老,不過他的眼睛卻非常靈活,保持著年輕的活力。
“來這幹多久了?”我並沒開門見山的去問,對陌生人的警惕會使對方很難告訴你他所知道的,順便隨手遞了支菸。
“兩年了,家裡等著用錢,沒辦法,要不誰願意幹這營生。”他接我遞的煙大口而貪婪的吸了起來,猛吸一陣,一下就剩了半支。
“幹這個很苦啊,我今天下去一下都難受死了。”我順著他話說,他驚愕的看著,煙也沒抽。“你下礦了?”
“是啊。有什麼不對麼?”我見他神情有變化,看來他的確知道點什麼。
“不,沒什麼,不過這活是很累,沒別的事我回宿舍了。”說完他匆匆把煙在鞋底蹭兩下,拿在手上,想扔又有點不捨得,別在耳朵上又有點髒。
我大方的把一盒煙都給了他,他很高興,不過還是推辭了下,說礦裡有規定不能接外人的東西,但他還是收下了,小心的把煙藏在衣服裡面,隨即悄悄地對我說:“礦裡有不乾淨的東西,所有大家打死也不願意下礦,李總爲這事都罵好幾回人了,可大家死活不幹,所以李總拜託劉隊人來,不過事先李總還是叫我們別到處亂說。”他忽然警覺起來,離開我幾步,“那人該不會是你吧?”
我笑笑:“你看像麼?我是記者,上面叫我來寫幾篇關於煤礦安全的報道。”他疑惑地點點頭。“算了,我還是少說爲妙,我也不管你是誰,看在你給我把煙的份上我還是告訴你少管閒事,井裡到底有什麼誰也說不清楚,你還是少下去吧。”他說完邊朝宿舍走去,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
“乾脆把打火機也給我吧。”他還真有意思,我把打火機也扔給他。
“在叮囑你句,下井前千萬別提什麼死啊死的,下井就是入地,本來就是非常不吉利的。”這下他是真的走了,一邊走一半把玩著打火機。我看著他的背影,看來要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要等到九點了。
九點不到,我就站在礦井等了,操場上除了幾輛車沒有任何東西,宿舍的燈都早早熄滅了,我一邊跺著腳一邊焦急地等朋友出現,果然,九點整,他如約來了。
“外面風大,進去聊。”說著進了井,在井裡邊一點站了下來,我也跟了進去,果然裡面要暖和很多。
“說吧,現在就我們兩個。”我對他說,朋友看了看深不可測的礦井。
“事情沒有李總說的那麼簡單,這個礦已經乾涸了。”黑暗的礦井外面掛著呼呼的風,但他的話我還是聽到了。
“乾涸?”我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意思就是說其實煤已經早採完了,他們提前二十年把煤採光了。”朋友嘆了口氣。原來是開採過多啊,可這和最近的怪事有什麼關係。
“本來打算把這個煤礦廢棄的,但公司說要儘可能的多利用,現在礦也不多,公司每年的產量也在下降了,所以本來上報要廢棄的煤礦總公司都讓我才儘量多開採點。
就在井壁噴血的前幾天晚上,我看見李總和幾個人似乎在從井裡搬什麼出來,而且看樣子很重,一塊一塊像是石頭,但又被牛皮紙包了起來。我看見他們把東西般到了李總的辦公室旁邊的儲物室,那裡只有李總纔有鑰匙。般東西的一個是我的老鄉,我費了些許力氣總算套出點話,昨天我才知道,原來李總在般的東西是血石。”
“血石?”我大驚,對啊,我怎麼沒想到。“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一直沒機會,而且我怕你知道後會流露出來。”朋友拿手按住我肩膀。
我勸你明天就和李總說無能爲力,然後離開吧,我越來越覺得礦井不對勁了,本來我也是想請你來幫著解決下,但看來已經超出你我的能力範圍了。”的確,如果李天佑拿的真的是血石拿我們真的是沒任何辦法阻止山神的報復了。血石並不是指市場上流通的那種含硃砂的稀有礦石。血石是山神體內幾千年的精血凝結形成的,質地很軟,割破後還會流出紅色液體,血石會吸引很多怪物,我在礦井看到的想必是其中之一了。
“你在裡面看見類似小孩的東西叫石娃,它們是以前死在山裡的孩子的怨氣通過石頭形成的,那裡有血石那裡就有它們,還好它們性情比較溫順,雖然樣子嚇人,但只喜歡貼著有血石的東西。”
“你也看過?”我問朋友,他說:“當然,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所以老孫纔會看見幻覺,至於藍色火焰我就不知道了,但這幾次礦裡天然氣的含量似乎在增高,山神不會讓我們這麼隨便輕易的拿走血石,最近我眼皮老跳,我很怕出事,這裡可是有幾百號人要靠礦養家餬口啊。但李總還是逼著我們進去開採,表面上說採煤,其實是要血石,血石是無價之寶,據說可以治病延年,但也只是聽說,李總叫你來不過是個幌子,好讓工人安心下去採血石。”原來如此。
“話說到這裡了,你明天就回去,如果有機會路過我家,幫我帶個好,我實在沒時間。”朋友說完貓了腰閃身走出了礦井。我站在裡面,彷彿在隧道里能聽見沉重的嘆息。
第二天,李天佑意氣風發的把所有工人召集起來,大聲說已經把礦井的事解決了,只要今天在開採最後一天,把所有工資發清就關閉礦井,大家可以安心回家,然後等著去下一個煤礦。大家互相議論了一下,但沒有動,李天佑又許諾道,今天按三倍工資結算加班費。這時候工人們才陸續去收拾工具準備下井。
我站在門外看著他的表演,再也忍不住了,剛想上去就被人拉開了。我一看居然是昨天那個和我聊天的年輕礦工,旁邊還有幾個身強體壯的工人。他們迅速把我幫了起來。過了會李天佑走了過來,笑著對我說:“不好意思,紀先生,讓你委屈下,昨天老劉去見你的事我知道了,估計他什麼都告訴你了,反正今天把最後一批血石挖出來大家都好,工人們開心,我也高興,而且我可以分你一份,不過結束前你最好老實呆在這裡。”說完便做了個手勢,只留了那個拿了我煙的礦工看守我,其他人都下井了。
“你何必呢?我說了讓你別管閒事,在這個地方李總就是皇帝,誰也奈何不了他。”他用我送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根,冷冷的望著我。
“你們會又報應的,山神會發怒的。”我也冷冷的對他說。他楞了下,隨即高聲笑道:“別那嚇唬小孩子的故事騙我!”
話音剛落,礦井裡傳來轟的一聲悶響,連地面都震動了,拿煙的年輕人幾乎沒站穩,一屁股坐在地上。礦井口一下圍滿了人,井邊一些剛進去的被石頭砸住了身子,痛苦的哀號著,那些石頭都幾百斤,一時間根本挪不開,旁邊的人只好看著他們慢慢的在痛苦中一邊叫著死去。
“快鬆開我啊,還不去救人?”我拿腳踢了下他,年輕人嘴裡叼著點燃的香菸掉了下來,他傻子般的望著礦井,一邊喃喃自語:“完了,山神來了,它會把我們全部活埋的!”說著他跟瘋了一樣掙扎著爬起來,踉蹌著往外跑,結果又是一聲巨響,礦井又爆炸了一次,我看見一塊鋒利的石頭直接把向外跑去的他直接切成了兩段。
我轉過頭,叫了個工人立即解開我的繩索,然後幫著他們救人,朋友也不知道在那裡,我只好叫人趕快同知外面派救援隊,然後讓他們先離開井口,因爲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發生爆炸。
整個工區成了地獄,到處是哀鳴聲和殘缺的肢體,我現在只想找到兩個人,一個是李天佑,一個是我朋友。
“看見劉隊了麼?”我抓過一個頂著臉盆的礦工問,他望了望我:“劉隊下礦了。”我一聽頭都大了。我只能祈禱他能堅持到挖掘隊的到來。
現場一片混亂,我跑到哪個儲藏室,果然李天佑正費力的把包好的血石往吉普車上般。樣子非常狼狽,那裡還有幾天前李總的派頭。
“我幫你吧。”李天佑猛的轉過身,尷尬的望著我。
“這裡的血石我們一人一半,每一塊都值好幾百萬呢,你放過我吧。”他指了指地上的血石。
“我沒興趣,我要你自首,你要爲你做的事負責。”我心裡有股想殺了他的衝動。
“夠了吧,如果我被抓,最少是要關上十年,而且什麼都沒了,現在中國那個煤礦不都是這樣?國有的私有的,憑什麼抓我?出了事就撂我頭上,產量上去就是他們的功勞?我算個屁啊?”李天佑越說越激動,連領帶都扯掉了。
“你的確不算個屁,你根本就是畜生,你明知道血石不能拿,它是安撫山神的神物,現在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果你不把血石放回去,這裡整個山都永無寧日。”
李天佑冷笑了下,衝過來推開我,再次般起血石上車,我想阻止他,但我發現血石居然慢慢地把外面的牛皮紙融化了,但李天佑根本沒發現。
“你去吧,山神會來找你的。”
李天佑哈哈大笑了下:“不過是天然氣爆炸罷了,什麼山神,老子纔不相信。”說著登上車,吉普車一下就開的沒影了。我看著遠去的車子,心裡暗想,你不可能帶著血石離開這裡的。
救援隊趕來了,挖掘持續了將近半個月,陸續有屍體從井裡擡出來,包括我的朋友,他死的時候很安詳,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李天佑的屍體被發現在離這兩公里處的路上,或許說是屍骸好點,他整個人被巖漿融化掉一樣,要不是憑著吉普車和車上他的護照,誰也分不清這是什麼東西,連骨頭都化成渣了,冷卻後和吉普車融在了一起,車上的血石自然也不見了。
整個礦難被挖出了一百四十七具屍體,還有多人失蹤,我爲自己的無能感到沮喪,如果我能早點覺察,或許我能再強點,說不定可以阻止這場悲劇的,但我又在想李天佑的話,全國這麼多煤礦,靠我一個人能阻止多少?”紀顏說完把手裡的煙狠狠的恰滅在菸灰缸裡,我們幾個都不說話,房間被沉默籠罩著。
紀顏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去了朋友的家,他家不算富裕,完全靠他養活,我沒有告訴朋友的死訊,雖然他們很快也會知道,我只是留下了一筆錢,這算是我能盡的一點微薄之力吧,我告訴他們這是朋友託我帶來的,離開的時候他的家人熱情的想留我住幾天,我推辭了。”
落蕾望了望低著頭的紀顏,緩緩地說:“算了,你盡力了,別太難過,你這麼遠回來應該好好休息吧,我們還是先回去,明天你精神好點我們再好好聚聚。”說著拉了拉在旁邊哭的一臉的李多。
我也準備告辭出去,不過紀顏拉住了我。“歐陽我們很久沒好好聊過了,晚上我去搞幾瓶酒,陪我聊聊吧。”我遲疑了下,答應了。
李多死活不肯離開,但我告訴她,如果在不回去準備答辯就危險了,她只好很不情願的和落蕾回去了,臨走時還不停的說明天要再來,我和紀顏只好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