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差不多花了半個時辰才安頓好這兩個不省人事的。這裡當然不是南宮府中，而是離平安坊最近的一家小客棧。按酈鬆然的酒量怕是至少還要睡上一個時辰。至於付青雙，南宮瑾真有些頭大了。來平陽，還受了重傷，他說的心願，八成又是和大姐有關了，想到這裡，真恨不得把他扔這裡算了。

“你還在……。”付青雙醒了，聲音很輕。

南宮瑾坐在一旁，看著他沒好氣的說：“我也覺得我不應該在。”

“他怎麼了？”付青雙看看躺在榻上的酈鬆然。

“醉了。”

“我筋脈俱斷，不成了。”付青雙笑著說出這句，很無所謂的樣子。

南宮瑾看看他，剛纔給他看過脈，情況確實不好，若不是這樣，自己恐怕早走了。“怎麼回事？”

“我撐到平陽，躲在平安坊，天天求菩薩讓我見她一面。當然，不可能。她怎麼會來平安坊？沒想到你來了。”付青雙已收攏的笑意，又盪漾開來。

“杜嶺沒在平陽。你的傷……，就算現在叫他回來，嗯……。”南宮瑾突然動了惻隱之心，畢竟付青雙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要說還有救命之恩，但錯就錯在……，這，能怪他嗎？現在他受了重傷，如果帶他回家會怎樣？

“你還欠我銀子。”付青雙笑道。

南宮瑾還在猶豫，想了半天，終於起身說：“我去叫車，讓王大夫先給你看看。杜嶺，我馬上叫他回來。”

“不用了。”付青雙的聲音有些悽苦，旋即又好似灑脫的說：“銀子，這輩子還不上，下輩子還也成。我見你是因爲……。”停下，緩了很久，低聲道：“不想連我死了都沒人知道。小琬……，你能不能幫個忙，告訴她我去了韃靼，你見到我和韃子郡主在一起，很開心。我想不好要不要寫封絕情信給她，但是這樣，我怕、怕她會難過，我不在，你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婉的脾氣，她會、會……，我捨不得……。”

“別說了。”南宮瑾看著他，“一時半會的，你還不會死。我去叫車，說不定死不掉。”

南宮瑾在把他們兩個弄上車的時候，還在那裡盤算。大哥沒在平陽，大當家昨天說過今晚有應酬不回家吃飯。南宮瑾看了看外面天色，早就全黑了，希望他還沒回家。這樣，把付青雙帶回家的話，應該不會直接被扔出來吧。

直到把付青雙安頓在西院客房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瘋了。好在，周棠見到酈鬆然醉的毫無知覺，急得立即叫來了王大夫，還劈頭蓋腦的把南宮瑾狠狠罵了一頓，根本不在意他帶了什麼人回西院。

王大夫開了解酒的方子，周棠不放心守在含輝館。南宮瑾趁機拉著王大夫到西院。

推開客房的門，南宮瑾就呆住了。剛纔還半死不活躺牀上的付青雙，現在蹤跡全無。呆站了一會，轉身衝出西院，直奔綠汀閣。

綠汀閣早就鎖了門，南宮瑾根本沒打算敲門，直接翻身過牆，把門內伺候的婢女嚇得尖叫一聲，看清是南宮瑾，急忙上前攔住，“二少爺、二少爺，小姐歇息了。”

南宮瑾怒氣衝衝一把推開她，正要踹開正院的房門，門開了。付青雙站在門內，南宮瑾一拳砸去，付青雙側身避開，電光火石之間，兩人過了不下二十招。南宮瑾想要付青雙的命，而付青雙只是架招閃避。

突然，付青雙神情緊張的看了眼南宮瑾，一咬牙大步退進房內，南宮瑾似乎也發現了什麼，相當默契的把門一把關上，猛的轉身，冷冷撇了眼剛站起身的小婢女。小婢女怕的低下頭，靜靜立在一旁。

只見綠汀閣內飛身進來三個身著清風堂服飾的堂衆，看到南宮瑾立在主廂房門口，直接行禮道：“見過二公子。”

“有什麼事嗎？”南宮瑾冷靜的問。

“屬下等發現此地有動靜，特來看看。”爲首一人恭敬回道。

“剛剛這裡有只貓，我趕跑了。”南宮瑾笑了笑，“辛苦了，你們退下吧。”

“是。”三人再次行禮，“不早了，二公子也請早些歇息。”

南宮瑾笑著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再次推開門，南宮琬擋在付青雙身前，看著南宮瑾，“阿瑾，不要打。”語氣帶著哀求。

南宮瑾對站在一旁的小婢女道：“你下去，所有人都不準出來。”

小婢女看看南宮琬，南宮琬點點頭，小婢女急忙向二人行禮退下。

“阿瑾，”南宮琬搖著輪椅來到門口。

“你出來！”南宮瑾不等南宮琬說什麼，盯著付青雙冷冷的說。

付青雙不敢看他，“我、我不想和你打架。”又很小聲的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我再說一遍，你出來！”南宮瑾面如寒霜，厲聲道。

南宮琬很著急，伸手拉住南宮瑾，“阿瑾，別生氣，是青雙不對，你別生氣……。”

南宮瑾指著付青雙，對南宮琬道：“他把我當猴子，耍了一下午！”又擡頭盯著付青雙，“你很開心！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我也是、也是不得已。我、我，唉……，你爹、你哥，我都進不了……，你知道，我都很久沒見過小琬了。我真的很想……。”付青雙低著頭，支吾的說著。

“住口！”南宮瑾聽他這麼說更是火冒三丈。

“阿瑾，對不起。”南宮琬和付青雙幾乎異口同聲，這反到讓南宮瑾更氣了。

南宮琬感受到他的怒意，輕輕拍拍他手臂，擔心的說：“阿瑾，不要生氣了，是姐不對，姐向你賠個不是。彆氣了好不好？”

付青雙尷尬的看著南宮瑾，“我、我不是……。唉，我們談一談好不好？”

站了會，南宮瑾一言不發上前把南宮琬推進房裡，南宮琬很緊張的轉身看著他。付青雙見他進來，忙讓開幾步，和他保持距離。南宮瑾把南宮琬推到桌旁，自己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拿出藥服下。“你要談？說。”

南宮琬拉著他的手，擔心的問：“阿瑾，不舒服嗎？”

“沒事。”南宮瑾嚴肅的對南宮琬道：“我不希望你見他，之前就和你說過。”

“對不起，阿瑾，我……。”南宮琬不知道要說什麼，眼裡泛起淚光。

“唉……。”付青雙長長嘆口氣，“別爲難你姐。她沒辦法決定見不見，每次都是我來找她。自從小琬回了平陽，我們就聚少離多。”付青雙看著南宮琬，“其實，上次在德安城外分開後，我想了很多，什麼長痛、短痛。但，小琬是我的唯一……，對不起，我做不到。”

付青雙看著南宮琬，笑了笑，在南宮瑾對面坐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小琬腿腳不方便，這點是不是她的罪？”

“她是我姐，沒你，我也會照顧好她。另外，我沒心情回答你的問題。”南宮瑾直說。

付青雙苦笑了下，“我知道你會，但你又有幾天是在家？在家的時候，又有多少時間能顧到小琬？但是，小琬，不管你在哪裡，你在做什麼，她都在這個小小的和牢籠一樣的院子裡。她能做什麼？等你？還是等我？我記得你說過要帶她離開平陽，現在呢？我再問你一句，如果你真帶她離開平陽了，又打算怎麼照顧她？是不是還是把她放在另一個這樣的院子裡關起來？”

“青雙，別說了。阿瑾很好，你不知道的。”南宮琬仍是擔心的看著南宮瑾，拉著他的手一直沒放開。

“那你打算怪誰？”南宮瑾怒道：“你爲什麼不說，你纔是她痛苦的根源？！”

“阿瑾，我不一定非要離開平陽，其實，就算住在這裡也沒不好。我知道，大家都沒嫌棄我，只是大家都有事做。再說，我現在會織錦，會做衣，只要我要的東西，爹孃大哥都會幫我弄來。阿瑾，其實，只是我、我太貪心……。”南宮琬急著說。

不知是不是太晚了，南宮瑾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覺得有些疲憊，不令人察覺的輕輕揉了揉太陽穴。說實話，真不想管這事，但又真心接受不了自己大姐和付青雙……。付青雙的話也不算錯，又能怎麼辦？

南宮琬一直盯著南宮瑾，連他最細小的動作、表情都沒放過，擔心的說：“阿瑾，我不離開平陽，我在這裡很好，真的。”

又過了很久，南宮瑾沒回音，甚至沒看她一眼，不知在想什麼。

南宮琬終於狠了狠心對付青雙道：“我們分手吧。”

聽到南宮琬這句，付青雙呆住了，半晌沒反應過來。南宮瑾也一愣，撇了眼付青雙，看向南宮琬。

只聽南宮琬繼續，“我也想過，之前是因爲在汾州，謝謝你一直照顧我、保護我。可，現在我回了平陽，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對不起，青雙，我不想再等你了。每次等，結果都只是匆匆見一面，之後又是長長的等。對不起，我不想等你了。”南宮琬低著頭沒看任何人，卻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