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天成衛(wèi)的城頭就響起了收兵的信號。
這次，馮越是不得已。士兵來報，通往城外的坑道內(nèi)部支架突然全部坍塌，正在坑道內(nèi)的百姓幾乎都被活埋。
坑道里的支架本就已腐壞，雖然丁雄輝做了加固，但這麼短時間，又沒合用的材料，根本於事無補。不知是不是城外兩次爆炸震動，讓那些支架直接坍塌。
城外，就在不久前，所有的怪物突然炸開，原本陣中還有幾十個藥人居然一個不剩，大陣破了！但東、南面破陣的缺口又被韃靼騎兵補上。馮越心中悲涼，若是無法從坑道突圍，城外的這場仗也就沒有意義。
收兵！減少傷亡，再想辦法。馮越當機立斷。
城外，金建昌與二十多人的小隊，也不遲疑，迅速向城內(nèi)撤退。這次，因爲韃靼的消極應(yīng)戰(zhàn)，傷亡並不大。
收兵？
南宮瑾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信號聲，有些不敢相信。怎麼這時候收兵？百姓都出城了？之前說好，等百姓都出城就讓傷員先離開，然後就是守城的兵士。這個時候，不可能這麼快都能離開？
南宮瑾抱起姚芳渟，見她雙目緊閉、藍衣染血，很是心痛，看了看天成衛(wèi)的方向，又看看趙迎風(fēng)漸漸走遠的背影，遲疑起來。
城裡應(yīng)該發(fā)生什麼事了，馮越纔會這麼做，金建昌和那支小隊必定會退回城內(nèi)。現(xiàn)在的問題是，小野傷重，而趙迎風(fēng)，根本不知他有沒能力下令撤兵？問一聲，若是不能，立刻就走。
南宮瑾隱隱看到東、南兩面，有騎兵補上大陣的缺口，心中悲嘆。
**********
主帳裡，只有趙迎風(fēng)一人，很悠閒的坐著爲自己倒了杯水。見南宮瑾抱著姚芳渟進來，笑起來，什麼都沒說。
南宮瑾輕輕將姚芳渟放在不遠處的墊子上，走到趙迎風(fēng)對面坐下，盯著他，只說了兩個字，“撤兵！”
趙迎風(fēng)替他倒了杯水，料想他也不會接，於是放在桌上。探頭看了看墊子躺著的姚芳渟，“是她嗎？”沒頭沒腦的問，“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帶著陣法書回來的那個？”想了想，在記憶裡翻出個很久遠的名字，“小野。”語調(diào)中多了喜悅。
“我們談撤兵的事……。”南宮瑾盯著他。
“當年，我就覺得這個小姑娘聰明的過了分。多大？十歲吧？這麼多人中，真正明白的只有我和她了。”趙迎風(fēng)看著躺在地上的姚芳渟，像是又見到了那個聰明過分的小姑娘。
南宮瑾不滿趙迎風(fēng)的眼神，沒好氣的說：“你們出來這麼久，不怕聖城有變？”
趙迎風(fēng)就當沒聽到他的話，顧自說：“看她還是未出閣的打扮。”說完，起身走到姚芳渟身旁，從懷裡拿出只小藥瓶，扳開她嘴直接灌進去。
南宮瑾死死盯著他，也跟著起身，但完全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舉動，猛的跳起來，一掌打飛趙迎風(fēng)手中的藥瓶，扶起還昏迷著的姚芳渟，試圖想讓她把藥吐出來。
趙迎風(fēng)倒也不氣，只是說：“她受傷了，好像傷在腰上。女人天生就弱些，不該流這麼多血。這傷藥很靈，我做成水劑就是爲了便於化開藥力。”一幅輕描淡寫的樣子，“你這麼破陣，我不太高興，不過看在你也受傷了的份上……，”似細細看了看他，“腹部、左肩下，傷的不輕呀，故意穿黑色衣服？”說著還笑了笑，“可惜藥都讓你灑了。”撿起地上的藥瓶倒轉(zhuǎn)，將瓶裡僅有的小半瓶藥水倒在地上。
南宮瑾半跪在地，再次將姚芳渟抱在懷裡，狠狠盯著趙迎風(fēng)道：“若是她有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雖然這句話，趙迎風(fēng)本也不在意，但還是苦笑道：“何必。其實，我很念舊。大家在雲(yún)夢山這麼多年……。”
“撤兵！”南宮瑾擔(dān)心姚芳渟，根本沒心情和他敘舊。
“唉，”趙迎風(fēng)嘆了聲，“不是我不願意，是我沒辦法。其實你也應(yīng)該明白，這些部兵，他們要來、要走都不由我控制……。”
“是嗎？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戰(zhàn)場見吧！”說完，南宮瑾奮力抱起姚芳渟。
“你還打？城裡還有兵嗎？”趙迎風(fēng)很詫異的看著南宮瑾，接著又笑起來，“說句不好聽的，你還打得動？”
南宮瑾也笑道：“你想知道？那我把城門開了，你進來看看？”
“想我進城？爲什麼？”趙迎風(fēng)盯著他，似是想從他眼裡看出什麼。
“你不敢？”南宮瑾表情挑釁。
趙迎風(fēng)猜道：“激將？空城計？還是你想打巷戰(zhàn)？”點點頭，“這倒不是不行，可以伏擊，說不定就以少勝多了。可惜，我?guī)淼亩妓拦饬耍Ｏ碌牟粴w我管，就看他們會不會上當。”
南宮瑾輕笑一聲，抱著姚芳渟大步出帳。只聽趙迎風(fēng)在他身後說：“我真的想和你談?wù)剬恚涣粝聠幔课夷苤文銈兊膫！?
南宮瑾根本不理他。
帳外，原本的大陣位置已被騎兵完全填上。南宮瑾心裡涼了涼，面對幾千騎兵，憑一人之力要闖出去幾乎不可能。
“你還要回城？”趙迎風(fēng)也走到帳外，站在南宮瑾身後說，“何苦。大家相識一場，你回不去了。”見南宮瑾仍背對他立在帳外，看著不遠處的大軍。趙迎風(fēng)勸道：“如果你非要走，不如把小野留下，萬一她不想陪你死呢？”
這句話，讓南宮瑾低頭看看懷裡的姚芳渟，輕輕說道：“小野，我們一起走好嗎？”雖是問句，但卻堅定的抱著姚芳渟向大軍走去。
“王勤！”趙迎風(fēng)見他如此，有些生氣，想要喊住他。
韃靼兵都冷冷看著從主帳走來的南宮瑾。
離大軍三丈外，南宮瑾又停住腳步，這次是真的猶豫了。小野想的始終是他師父，自己本就不是她什麼人，怎麼能替她做決定？更何況是生死大事，可是趙迎風(fēng)……。帶著她只有死路；留下她，至少能給她生的希望。
南宮瑾看著姚芳渟，眼裡除了不再掩飾的深情，更多的竟是酸楚，只想把她的眉眼刻在心裡，記到來生，如果有來生……。
“你是……，朝魯隊長？”
南宮瑾愣了愣擡起頭，看著一、二丈外馬上的韃靼統(tǒng)領(lǐng)，遲疑了下，“蘇日格？”
二人對視，卻是一言不發(fā)，氣氛微妙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蘇日格微微嘆了口氣，無奈的擡了擡手，大軍整齊的在中間分開了條道，對南宮瑾道：“走吧。”
南宮瑾毫不猶豫的抱著姚芳渟向這條通道走去，路過蘇日格身邊時，點了點頭，“多謝。”
蘇日格看著他，笑了笑說：“各爲其主罷了。私下，還是希望能與隊長球場上見。”
南宮瑾也笑了笑，“好，球場見。”
這條細細的通道，在南宮瑾走過之後，又迅速合攏。城外，出現(xiàn)詭異的一幕，在兩軍間空曠的地帶，除了一地的死人，就只有南宮瑾抱著姚芳渟一步一步走向城門。
離城門還有十丈，南門開了條縫，蕭練衝了出來，一把接過南宮瑾抱著的姚芳渟，南宮瑾懷裡一輕，反而沒站穩(wěn)半跪在地。
“少爺！”蕭練一手抱著姚芳渟，一手扶了把南宮瑾。
“快找大夫，姚姑娘傷重。”南宮瑾焦急的吩咐道。
“少爺，你……。”蕭練仍不放手。
“快去！”
“是。”蕭練放開他，急急抱著姚芳渟向城內(nèi)總兵府跑去。
南宮瑾深吸口氣，繼續(xù)一步步向城內(nèi)走去。可是，穿過甕城，等著他的卻是滿城悲慼的百姓。
馮越見他回來，走到他身旁輕聲說：“坑道支架全部坍塌，死了上百人。坑道堵了。”
南宮瑾一驚，忙問：“丁將軍呢？”
“丁將軍和他帶的百名兵士在城外，當時，已有上千人出了城，基本是老弱婦孺，城內(nèi)還留了三千多百姓。”馮越繼續(xù)。
“高先生還在城內(nèi)？”
“是，在安撫百姓。”馮越猶豫了下，又拉著南宮瑾，“那幾百人已經(jīng)沒救的必要了，坑道還在塌，再進去，只會死更多人。主帥，”馮越想了想，建議，“主帥從城牆回總兵府吧。”
南宮瑾不解的看著馮越，“爲什麼？”剛問出，突然就明白了馮越的意思，直接說：“不用，要給百姓們一個交待。”
“他們必定是……，但……。主帥！”馮越急了。
“我明白。”南宮瑾看著他道：“記得上次林飛好像說過，地下有個溶洞什麼的？林飛還在嗎？”
“林飛？我沒注意。不過，那個溶洞並不通外面。”馮越道。
南宮瑾點頭，“讓百姓、傷員，兵卒全部轉(zhuǎn)移到溶洞，把所有能吃、能喝的，全讓他們帶走……。”
馮越緊張起來，“主帥！”
“既然韃子不走，那就請他們進來。開城門。”南宮瑾說的不容置疑。
“主帥！”馮越並不願意這樣，“可是……。”
南宮瑾笑了笑，“這些事你去準備，其它事我會做。”說完直接向百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