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嗎
屠微的貪吃蛇每次玩到第五關就死,他也有耐心,玩了又死,死了又玩。終於在又一次看到Gameover之後,他聽到了門口傳來響動。
剛好8個輪迴,次次破5關。這沈金連總算捨得出現了。
屠微默默關了貪吃蛇,就著剛纔一直保持的姿勢低頭把手機塞進褲兜裡,只聽門那邊傳來“噔”的一下關門聲,他立馬擡頭,前一刻還是嚴肅的表情瞬間被一抹公式化甚至帶著一些諂媚的笑容代替,轉換之間沒有任何違和,彷彿他一直保持著這個笑容。
他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起身,看向迎面走來的沈金連,“沈老闆!誒呀,我真是不好意思――”
“是!你是該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屠老弟啊,竟然瞞了哥哥這麼久,該罰該罰!”沈金連滾圓的身軀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高速度移動到屠微面前,立馬就是一個熊抱,嘴裡朗聲連連,語氣裡的親熱勁不知從何而來,卻真到了極點。
他抓著椅子靠背穩住身體,被那瓷實的一團肥肉撞得一顫,差點打個趔趄要丟人。
沈金連這死胖子行啊,這才幾天不見,竟然比他還能扯皮了,敢跟他稱兄道弟?
心中冷笑一聲。手在褲腿上動了動,嘴上卻說,“沈老闆說笑了,這是?”好,既然稱兄道弟,那自然就得親熱親熱。
不動聲色拍了拍沈金連後背以表達兄友弟恭的情懷,然後在臉上醞釀好疑惑的表情看向沈金連。沈胖子放開他後退了兩步,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朝他點了點,露出一臉心知肚明的笑容。
“屠老弟還跟我裝糊塗!來來,坐。人呢?上菜!”沈金連朝站在後面的小白臉一吼,立馬又轉頭笑瞇瞇地拽了屠微手坐下,“老弟,之前是哥哥的不是,要早知道老弟的本事,哪還用那麼躲你呢?有事找哥哥,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話一說完,沈金連發覺手裡粘糊糊的,低頭看到手上一片稀拉的黃泥。
屠微按捺住心頭的驚疑,臉上堆起不好意思的笑容,“沈老闆,對不住。我這剛從地裡回來呢,衣服沒換有點髒,手也沒洗。要麼咱一起去洗個手?”
沈金連不是蠢貨。屠微早來這麼久,要洗手早洗了,手上怎麼還會有這些噁心巴拉的泥巴?這分明是屠微故意要給他難堪。可是他現在聽屠微這話,臉上沒有一絲的不快,反到爽朗大方地說:“屠老弟,我知道之前我躲你是我的不是,你心裡頭有什麼不快就通通衝我發出來。今天我請你來,就是想跟你賠個不是!你別說,我確實該!你就是打我幾拳我也沒意見!”
說著,又要去拽屠微的手作勢往自己臉上甩。
屠微這下子總算聽出不對勁了,這裡頭絕對有他不知道的事。沈胖子這開誠佈公爽快的語氣神態,倒把他襯得小氣了。屠微掙脫他的手,乾脆說:“沈老闆,先打住。我哪能真打您呢?咱把手洗乾淨,我們坐下來好好說。”
倆人擠進包間的洗手間洗了手,又坐回座位說話,沒說幾句,菜就上來了,一盤接一盤,不帶斷的。等菜上全了,沈金連把小白臉和服務員都打發出去,側頭給屠微和自己滿上酒,舉著酒杯,“屠老弟,這是我該罰的。今後那土地勘測的任務就不麻煩老弟了,另外我還會多給老弟撥一批資金,老弟只管放開手腳去做!”說完仰頭一口悶。
沈金連這番語氣神態著實怪異,先不說他們今天聚頭的理由是什麼,單就說前頭他倆那番明爭暗鬥的把戲,也已經把該扯不該扯的那點僅剩的面子都扯光了。但是沈金連這番作態,分明是擡高了他。這端的是有求必應的意思,不但一下子拔掉了屠微一直以來的心頭刺,更給了他大大的甜頭。
這是爲什麼?反常必有妖。
沈金連矮胖,膚黃,有一個宰相肚,圓圓如囊。他梳著一個這個年代流行的中年頭,大背頭。髮絲很黑,卻很稀拉,儘管他再想掩蓋他腦門上長出一片地中海的事實,可事實勝於雄辯。他的穿著看得出高質,一身黑色西裝,屠微只需那麼放眼一掃,就能看出這西裝的剪裁質料非一般便宜貨。不過也就僅限於此了,誰要屠微不認識名牌。
然而,包裝再精美,也難逃內裡腐臭本質。典型的暴發戶形象。
屠微瞇著眼睛看著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飲賠罪的沈金連,腦中的疑惑越來越大,要麼試探試探?
“沈老闆,你這麼喝,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欺負你呢。”
沈金連手一擺,笑瞇瞇地開口,“是老哥的錯,我之前就不該欺負老弟,我該的。老弟以後可得在上頭給我多美言幾句,這口飯可不好吃啊,老弟該體諒我。”
屠微看向他,淡淡應了句,“哦?上頭?”他第一反應是王秘書和高老伸的手。
“啊哈哈哈,老弟還跟我打馬虎眼。老弟原來跟市長家有淵源,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誒,老弟喲,哥真錯咯,嗝――”
市長?
霍市長?
霍――禽獸?
屠微瞬間明悟了。
他伸手拍了拍沈金連後背,舉起酒杯,“那麼,以後就仰仗沈老闆了。這案子一起做,一起發財?”
沈金連一拍桌子,大吼一聲:“好!就等老弟這句話,幹了!”
一桌菜沒吃多少,最後沈金連是搖搖晃晃走不穩,屠微叫了守門的小白臉來扶沈金連下去。沈金連走時還拽著他手一臉不捨,就差上演十八里相送。屠微也是一臉感動,把沈胖子當成了知音。倆人帶紅的臉頰和深情厚誼的表情構成了詭異的畫面,但沒人能阻止他們在此刻相愛。
他盯著沈胖子背後那幾個泥巴手印,三人一路親密下了樓,直到對方消失在彪悍路虎車門內。
其實他根本沒醉,而且他估摸著沈胖子也沒醉。就幾瓶啤酒而已,真倒了這暴發戶能混到今天?要裝樣誰不會,誰要這是拼演技的年代?
因爲拼不起爹唄!
屠微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回家,到了公寓也沒去騷擾小蝦米,估摸著小蝦米現在還在學校,他直接回了自己公寓洗澡。今天這麼髒兮兮粘糊糊蹦躂了一天,的確是挑戰了他的新極限。不是怕髒,他本就是農民,不怕這個髒。但是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出門見人吃飯,要打扮體面不落行頭。他今天這是第一次穿成個土包子去那種高級飯店,說實話,心裡還是有點彆扭的。
嘖,還不是爲了膈應那死胖子麼。
他擰開水龍頭,撒花裡的熱水密集地噴灑而下,沖走他滿身滿頭的泡沫,帶過一陣沁人的奶香。舒坦地嘆出一口氣,他甩了甩滿頭水珠,又伸手抹了把臉。睜開眼睛之時,不大卻黑亮的眼珠子熠熠生輝,透出一股攝人心魂的瑰麗。
洗完澡,屠微j□j出鏡,只在頭上蓋了一條毛巾搓著腦袋。他抹開鏡子上一片朦朧水霧,仔細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忽然像發現了什麼,急忙湊近鏡子拿腦袋頂著鏡子,微低下頭,眼睛卻使勁往前瞅,“誒喲臥槽...長毛了啊...”
長毛就長毛,不剃了吧。王秘書讓他養長了,不搞特殊化。
屠微邊慢悠悠地想著,邊走出浴室,紅色毛巾搭在肩膀上,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壺水使勁往嘴裡灌。喝完水,他踢著拖鞋坐到客廳沙發上,從茶幾底下掏出一盒中華,抽出,點燃,一氣呵成。
吞雲吐霧之間,他的思緒慢慢飄遠,渾身放鬆地享受這片刻的安寧。可是並不清淨,不一會,他的思緒就繞到了某個畜生那裡去了。
咳!怎麼老想到這王八羔子!
從飯桌上聽到沈胖子點明那一刻起,他的心緒就沒平靜過。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風輕雲淡,那沈胖子沒看出什麼。可是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是真的震驚了。
霍王八羔子,霍畜生他...
誒,別人幫了他,還一直叫別人畜生也不好,就叫他霍二得了。這霍二怎麼就會幫他呢?不是早就兩清了?是霍二一直關注著他們這個案子,所以看他有難就幫一手?不對,他哪會這麼好心。
――那是霍二故意找人刁難他,然後在他陷入困境的時候來拉他一把,好讓自己感激他?
不對不對,讓自己感激他?霍二能得到什麼好處?用腳趾頭想想這也不可能。他又不是家道中落的富家美貌小姐,還犯不著有人爲了他來這一套打一棍給顆棗的戲碼。
草,那到底爲什麼!爲什麼啊!
屠微無聲地吶喊著,有些氣悶。他是個有一報還一報的,別人害他,他會卯足勁找機會報復,如果對方是他惹不起的人,他雖然不會明裡報復,但一定記仇,一旦有機會,他會往死裡反撲。相反地,如果有人對他好,他也記著,絕對會還回去,而且還得絕對不會少。
霍少彬強-奸他,他恨,但是霍少彬是他惹不起的那類人,他本做好記仇一輩子的覺悟。沒成想,霍少彬自己送上門來還債,這正合了他的心意。或者可以說,這正是雪中送炭,儘管代價有點離奇,但是確實幫了他的大忙。這邊是丟了後門的貞操,那邊是現實裡分量十足的大禮,孰輕孰重,他這個大老爺們當然懂得取捨。所以他不爭了,也不準備記這個仇。在他心裡,他跟霍少彬兩清了,斷得乾乾淨淨。
可是現在霍二又冒出來蹦躂了,不但幫他解決了一切難題,還給他立了威。而霍二從頭到尾都沒露過一個面,當真是做足了世外高人的派頭,身形偉岸,姿容飄逸。他大手一揮,驅趕了屠微頭頂上的十二級颱風外加電閃雷鳴,然後附贈金子雨一陣。
對他屠微是真的好啊。可是他姥姥的他心裡就是煩悶。他骨子裡知恩圖報的因子在叫囂,同時,他的血液,他的屁-股也都在吶喊:老子不想去見那個墳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