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羅千啓被肉肉從空中放下，他整個人倒在地上，渾身是血。
可是從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還有一絲氣息。
綠影步履闌珊的朝他走去。
還未走到他跟前，便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她撐起身體，朝著他爬了過去。
連翹不明所以的看著這一幕。
終於爬到了他身邊，綠影將他的身體擡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羅……”她輕輕喚道。
決羅千啓的臉部已經讓人看不出表情，他乾澀的脣輕輕張了張，吐出一個字。
“滾。”
綠影笑了，她更緊的抱住他。
“我纔不呢。你終於能讓我好好抱著了，乖乖的，不要動，啊。”
決羅千啓手腳俱斷，他便是想做什麼，也做不了。
不是吧……連翹看著這樣的綠影，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綠影，她喜歡這個傢伙……這個傢伙這麼可惡，也會有人喜歡的麼？
綠影就抱著他笑啊，眼淚一滴一滴的砸下來，低落到他的臉上。
“你知道麼，我一直都想喊你羅……可是我不敢。現在好了，我現在可以這麼喊你了。”
“……”決羅千啓沒再出聲，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多說一個字都是要命的疼。
綠影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她在決羅千啓的面前將它撐開，輕聲道：
“羅，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這個是我的賣身契，一輩子的賣身契。它是屬於你的，永遠屬於你。”綠影把賣身契放入他的衣衫裡，笑著用袖子去擦他臉上的血漬。“你別怕，我會陪著你的，黃泉碧落，我都會陪著你。”
綠影像是對待最心愛的人那般，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臉頰與之相貼。
她的臉上含著幸福的微笑，似乎對於死亡無所畏懼。
連翹看呆了。
嫣兒也很震驚，她蠕動了幾下嘴脣，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大廳不知何時站了那麼多的姑娘，只聽見有一個人不可思議的說道：
“原來綠影的心裡，竟裝著這般心思！”
她們都沒有人看出來啊。
*
因爲練琴的時候偷偷睡著了，綠影被醉伊樓裡的媽媽懲罰。
年幼的她握著被尺寸打了十下的手掌，啜泣著站在門外。大家都在吃飯，可是她沒有飯。
媽媽說她偷懶，不好好學，所以不給她飯吃。
綠影本就是窮人家的女兒，有一個爹，卻總是打她罵她，現在又把她賣進了青樓。
她嚶嚶地哭個不停，手心好痛，肚子好餓……
遠處傳來了上樓的聲音。
小女孩哪裡管得了這些，她只顧著自己哭個痛快。
突然，一隻手掌落在自己頭上，綠影惶恐的擡起頭。
落入眼裡的，是微敞衣襟的胸膛，她呆呆看著，只見來人緩緩蹲了下來。
“怎麼了？”來人問道。
綠影看著他碧綠色的眸子，如湖泊一樣的深不見底，如湖泊一樣的迷人。
“我……我沒有飯吃……”綠影嘟著嘴，哭訴道：“我練琴的時候睡著了，媽媽罰我不許吃飯……”
來人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綠影的肩膀。
“跟我來。”
綠影不敢動。
“媽媽……媽媽要是知道了……”
“不用擔心，你媽媽她怕我。”他衝她眨眨眼。
“……哎？”
“想吃飯，就跟我走。”
綠影看著他的背影好久，終於摸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跟了上去。
這也不能怪她，離第一次見決羅千啓，已經隔了整整兩年。
其實除了媽媽之外，大家都很少看見他。
他第一次將她看進眼裡的時候，就是她哭泣的模樣，沒想到，第二次的對話，她又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
綠影十四歲了。
在她接客的前一天夜裡，她一個站在後院裡哭。
所有人都睡著，可是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心裡的難過，爲了明天，更爲了明天以後的生活。
她聽到了腳步聲。
回過頭，是主人。
她欠身，行禮，趕緊擦去眼角的淚。
他依舊穿著寬鬆的衣袍，胸口處大敞著，碧綠色的眼睛濃郁的讓綠影幾乎被吸了進去。
“哭什麼？”他問道，跟四年前詢問時的口氣一模一樣。
“我……我害怕……”她怯怯不安。
“早晚都是要經歷，既然躲不開，那不如去享受。”
“……”綠影怔怔的看著她，關於這方面的事情都是有教過的，她當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綠影驀地紅了臉。
她低著頭，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也沒再說話，從她身旁直徑離開，綠影知道，他走出了醉伊樓。
而且她也知道，他之前是從嫣兒的房裡走出來的。於是第二天，所有人都被人買走了初夜，唯獨嫣兒，沒有露面。
而他們之間的第三次對話，還是因爲她在哭。
十五歲的綠影，儘管距離十四歲只年長了一歲，她卻懂得了好多東西。
比如花魁。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麼想要當花魁，也許是因爲，如果她能做醉伊樓裡最出色的姑娘，那麼他便能多看自己兩眼了吧？
可惜她落選了。她比不上青蓮。
下了舞臺之後，她直奔自己的房間，卻在路上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裡。
熟悉的問道。
儘管只聞過兩次，她卻是念念不忘。
這一次，她卻是大著膽子抱住了他。她無聲的哭泣著，雙手緊緊攥著他衣袖。
他站了好一會兒，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抱住她。
“哭了？”他問。
雖然沒有聽到一絲哭聲，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胸膛被什麼東西染溼。
“我沒能當上花魁……”她擡起頭，看著他流淚，“我沒有她好……”
他沉默了半晌。
他用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懷裡拉開。
“花魁不當也罷。”他遞給她一條手帕，“你這麼愛哭，留著吧。”
“……”綠影看著他的背影發呆。他剛纔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他對自己是有印象的麼？
自此之後，她再也沒機會跟他說話。
倒不如說，他們很少再碰到。
偶爾來的時候，他也單單隻叫嫣兒過去伺候。她想不明白，爲什麼是嫣兒？
樓裡的姐妹們都說，他是一個惡人，他的眼裡都充滿了邪氣。
可是爲什麼，她想起他的時候，記得的總是那溫柔的手掌以及寬闊的胸膛？
哪怕是嫣兒恨他恨得想要親手掐死他，她也無法動搖他在自己心裡被自己樹立起的高大形象。
……愛情，本就是這麼不受掌控的東西，不是麼？
*
連翹走到了肉肉的身旁，輕聲問道：
“怎麼辦？”
“讓她過來吧，我要施法了。”
“好。”連翹點頭，衝綠影喊道：“綠影，你過來，到我們這邊來。”
“過去？”綠影茫然的看著連翹，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驀地笑了一聲：“不，我不去。只要羅在這裡，我哪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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