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連翹仍然在推辭，她要怎麼說呢？……“我今天……我的身體……”她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又鬆開來，連翹心裡知道，不管說什麼，似乎……逃不掉了？
“姑娘，你不要這麼客氣嘛，能陪在夜神大人身邊的女子，自然不會是普通人，您既是有才華又何苦要遮遮掩掩的呢？難得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我們呀就放心的把自己的才藝展現在衆人的面前，讓大家一同樂呵樂呵。”
許多道視線都落到了連翹的身上，此時處於魔界第七層的人無不對她生起了好奇心。
佟靈若的雙手在胸前交握，連翹在魔界住了一年多，她……從沒聽連翹說過她會唱歌跳舞啊？總覺得……連翹似乎是不願的，只是雅朱姑娘一直在逼迫她。
“夜神大人，您就沒什麼想說的嗎？”雅朱又看向了遠處的蒼琉蘇。
“都是過去的事了。”蒼琉蘇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只是這話反倒讓衆人一愣，“無需再提。”
——咚！
連翹的頭像是突然被人用大錘子給砸了一下，頃刻間眼前就繚亂了。
很多人的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就說了，怎麼總感覺怪怪的，原來……這位姑娘是過去式啊。
漸漸地，許多人的眼裡都換了一種情緒，有的同情，有的幸災樂禍，有的看熱鬧。雅朱再看向連翹的時候，嘴角勾起一抹明顯的輕蔑。
連翹驀地轉過身。
那一瞬間，她只想離開這裡。
“你還是不願意……”雅朱的聲音多多少少帶有幾分失落，“本以爲，今天的夜宴會跟以往不一樣呢。”
周圍的人都在低聲碎語，魔尊揚了下手，一旁的侍衛趕緊過來。
“看看那位姑娘是不是要離開了——離開魔界之前，她的安全，你負責。”
“是！”
“夜神，我這樣做，你覺得如何。”魔尊突然問了這句話，不知道他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蒼琉蘇的右手撫摸著桌子邊緣刻著的細紋，淡聲道：“她的事情，與我無關。”
這個時候，侍衛已經來到了連翹的身旁，“姑娘，如果你要離開的話，這邊請——”
周圍的噪音更多了，連翹心裡隱隱的帶著氣憤，她剛走兩步，又倏地轉過身。
這一次，她毫不避諱，直直的走入紅毯之上。
雅朱略顯詫異。
只不過經過她身旁的時候，連翹只是輕輕地掃了她一眼，卻並未停步，而是朝著正前方筆直的走去。
這下，連翹的身影全部暴露，所有的人都能很清楚的看到她。
越往前，議論聲越小，當她一步步走上階梯來到蒼琉蘇桌前的時候，整個宴會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沒有人知道她要做什麼。
“給我。”連翹的聲音帶著幾絲生硬。
蒼琉蘇微微擡頭，看著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她的面色透著幾分慘白。
似是在忍著什麼。
蒼琉蘇將桌上的兩樣東西向前推了推。
連翹低頭看去，藍色的髮帶以及……梅金色的香囊。
她猛地將兩樣東西拿到手中，剛想轉身，卻又停下了動作。連翹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睫毛輕輕顫動，眼底閃過一抹淚光。
“我一直在找你。”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
連翹搖了搖頭。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想看到你。”蒼琉蘇的聲音很平淡，沒有恨意，沒有厭惡，連一絲反感都聽不到。他卻是……能夠讓人感覺自己發自內心深處的懼意，如果違揹他的話……你知道下場。
“你……不想看到我？”連翹說出每一個字都覺得好睏難。
“原因是什麼，你比誰都清楚。”
“……”空氣突然變得很稀薄。
連翹忍不住輕輕地喘氣，是啊，她清楚……她清楚的不得了……因爲她毀掉了整個夜族……他若不是殺不了她，她怎麼可能還會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她看了他許久，卻忽的笑了。
“我偏是要跟著你，你能拿我怎麼辦？”她的語氣，帶著幾分挑釁，幾分嬌蠻。
蒼琉蘇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
這還是有人第一次，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不過，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能拿我怎麼辦？
他想殺她，卻殺不了，他還能拿她怎麼辦？
心裡突然騰昇起一股怒意，蒼琉蘇猛地拍了下桌子，連翹的身體就被這波動給震飛。
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就這樣狼狽的摔落在舞臺的中央。
雅朱被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緩過神，輕悄悄的走到了連翹的身旁。
“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死纏爛打——活該。”她落井下石的說道。
連翹從地上站了起來，若無其事的看向雅朱，“姑娘，你覺得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你——”雅朱知道連翹這話是明擺著諷刺自己不過是個寵姬而已，當有一天魔尊不再寵她，她便什麼也不是。不過，她很快就平和下來，繼續挖苦道：“我可不想被一個連跟別人比試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說話。”
懦夫。
曾幾何時，連翹也這樣深深地罵過自己。
爲何不敢反駁，爲何要被別人白白的欺負，爲何她什麼都做不了？
懦夫！——多少次，她因爲這個而哭泣？
可是，那都是從前的事了，現在的她……
“懦夫？你錯了，我那不是懦夫，我只是看得清自己。什麼事情我能做好，什麼事情我做不好——不會做的事情卻還要逞能去做，那不是傻瓜是什麼？”
“哼，別爲自己找藉口了，不會就是不會，何必要說得這麼好聽？”
“是是是——我不會。你之前說的，要比試的那些、那些什麼？……琴棋書畫，唱歌跳舞？——很抱歉，我不能和你比試，因爲我——全，都，不，會。”
全都不會。
連翹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
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多少有些詫異吧——他們看著舞臺上的兩名女子，她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卻流露出不同的氣質。雅朱姑娘……那是讓魔界很多女子都黯然失色的存在，她們都知道，有雅朱姑娘在，永遠不會有她們露頭的日子——可是這個女子，卻如此淡然的說出這句話，不驚不慌，不卑不亢。
“雅朱姑娘，我知道，你多才多藝，你很厲害。可是，你拿自己最擅長的東西和我最不擅長的東西相比，也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不厚道？”
“是啊——如果我，如果我說，我和你比劍術，你比嗎？”
“……”劍術，她哪裡會什麼劍術？她的武功本就不高，而且她沒有武器。
“如果我們比廚藝呢？”連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就會做飯，而且她也很喜歡做飯。
“……”她從小到大，沒進過一次廚房。標準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或者……比喝酒？”
“喝酒？”雅朱蹙眉，“姑娘家的也能比這個嗎？”
“怎麼就不能了，我很能喝啊，不行嗎？”
“……”雅朱微微嘟著嘴，若有所思的看著連翹。“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似乎……”雅朱微微笑開，沒有輕蔑，沒有嘲諷，而是很單純很簡單一個笑容，“有點喜歡你了。”
她喜歡比試。
從小到大，不知道和多少人比試過多少回。她從未輸過。
可是卻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些話。
劍術？廚藝？甚至是喝酒？……呵呵，有趣，真有趣。
連翹也是微微一笑，她看了看這個長方形的舞臺，以及兩旁坐滿的人羣，心裡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衝著衆人之上的魔尊微微欠身，“真是多謝魔尊殿下的款待，小女子突然有一舞想要獻上——自然跟雅朱姑娘絕妙的舞姿無法相比，而且這是我的家鄉舞，你們看起來可能會……有點怪。”
雅朱詫異的看向她。
“你，你要跳？”
“是啊，我突然想起來，我還從未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跳過舞呢。”
魔尊藏遊看了一眼身旁的蒼琉蘇，後者只是一直凝視著場上的女子，神情冷淡。他移開視線，道：“即使如此——你跳吧。”
“你……當真要跳？”雅朱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畢竟之前，她一直在推脫，而且還說自己不會跳。
“你別笑話我就行。”
“……你不是不會嗎？”
“是不會。不過這支舞……我很小的時候，爲了參加一次比賽而學會的。只可惜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一場遺憾。”
“遺憾……？”
連翹的臉上帶有惆悵的笑容。
是啊，小時候。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
她們學校組織了一場比舞大賽，她也在媽媽的陪同下，報了名。歌是媽媽選的，舞是媽媽編的，她也很認真很努力的去學，就這樣練習了整整一個月……可是卻在比賽的時候……
卻在比賽的時候……
小時候的記憶很多都已經記不清了，可是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轉身逃離比賽現場的情景。
如果……如果她可以穿越時光，回到過去，她一定會選擇留下來。
請不要當逃跑的懦夫。
請你勇敢的留下來。